皮厚肉厚的風錦沒有變成烤熊,本以為鈴鐺還要揍他一頓,可沒想到她轟完驚雷咒就起身走了。背影十分孤寂,右手還抬起停在眼睛位置。他大驚,顧不得剛被雷轟完,跑上前拍心口:「我再也不會做讓你擔心的事了。」
沒想到她竟如此關心在意自己,風錦動容。
鈴鐺步子一頓,緩緩轉身,雙眼還浸著淚。抓著它的毛埋胸,泣腔:「我還以為那六十七兩銀子要不回來了。」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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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龍宮出來,一路海水似乎比之前更加渾濁。如果再不將無支祁送回淮陰,只怕這海要更髒。風錦隨鈴鐺離開大海,有蝦兵開路,頭一回渾身乾爽出來。
剛被海水淹死過一回的鈴鐺心有餘悸,腳尖剛出海面就跳上岸邊,打死也不想再回頭看一眼。
「鈴鐺!」
粗獷的男聲傳來,鈴鐺都覺親切:「青城叔。」
青城在海岸找尋多時,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焦急心悸,差點要闖一趟龍宮。這會見她安然出來,可算是鬆了一口氣。餘光瞧見那黑白獸一瘸一拐過來,鼻塌唇青,精神頹靡,當即拔劍:「那龍宮的人憑什麼打你們,還有沒有王法了。」
鈴鐺訕笑攔下:「是我打的。」
「……噢……那就算了。」
風錦:「……」原則呢!
青城又道:「你還有力氣揍它,看來沒事,叔就放心了。」
鈴鐺乾笑:「不是,我剛死了一次。」
青城一口氣堵在喉嚨裡。
風錦瞧瞧他周圍,翻了翻他衣服,好友跑哪去了?剛才鈴鐺死了一次,好友應該也變回了真身的。可青城叔對龍宮這麼憤然,看來是還沒有發現龍四的身份,「那條蛇呢?」
「它還在清潭觀察水怪的動向,不過剛才又有洪水來,估計那水怪又醒了一次。」
風錦想了想,估計不是無支祁醒了才又鬧了一次水災,而是好友變回真身就去找無支祁幹架。
那現在……
鈴鐺見他要往那邊跑去,將它拉住:「你不會游泳,去找死嗎?你回村去報信,我去幫你找它。」
青城伸手將她攔住:「村長不會相信它的話,你們回去,我去找。」
「村長也不會信我。」鈴鐺說道,「白老熊,你和青城叔回去,我去。而且我是不死身,就算又發洪水,頂多又被衝到海裡去。關鍵時候還能抱著無支祁一起入海,死不了。」
青城想想,雖然這理由有點扯,但並沒有錯,就答應了。
風錦也知道現在去幫不了忙,如果鈴鐺中途暈死或者什麼,他不用一瞬的時間就能到那,也無妨。
說罷,三人兵分兩路。風錦和青城回村搬救兵,鈴鐺先去找龍四。
剛才洪水經過的地方還留有沖刷的痕跡,但所幸沒有衝開河道,湧入兩旁村落。
鈴鐺顧不得腳下濕泥,往源頭疾奔。那水勢慢慢高漲,似乎那無支祁又蠢蠢欲動了。事情不能再拖,必須要盡快解決。村人照顧了她十幾年,她總要守護親人一回。
方纔還能走的路現在已經被水淹沒,寸步難行。鈴鐺的葫蘆已丟,只能靠腳涉水前行。
這水渾濁而冰冷,冷得根本不像三月的水。漸漸冷進骨髓,幾乎要將腿凍傷。她咬牙前行,那水怪果然要脫離束縛了吧,水溫變化才這麼大。
好不容易走到鎖住水怪的清潭旁,水已不清澈,跟河流一樣渾濁。不斷有泥水由下往上突起,根本看不見下面的情況。她咬指沾血劃過眼皮,再低頭看去,透過污濁泉水,只看見那無支祁正在甩頭掙扎,而脖子上的鐵鏈被晃得啪嚓作響,從水底傳來沉悶碰撞聲。
她屏氣看著,那鐵索還有一半未斷,應該能撐到村人趕來。
突然一束青光從天而降,準確無誤擊在鐵鏈之上。瞬間鐵鏈又斷一環,無支祁嘶吼一聲,幾乎將鐵鏈拔出地底。
鈴鐺擰眉抬頭,便見那高山岩石上,有一人盤腿而坐。看不清面容,又好似沒有臉面,因為無論鈴鐺怎麼看,那人都好似只是一個黑影。沒有五官,也沒有色澤,只是一道影子。
而他身上所散發的殺氣,跟耳中人的一模一樣,也跟這無支祁一模一樣!
鈴鐺怒而起身,想去追剿那黑影。可那黑影似乎也察覺到她的動作,隱有譏笑般,又揮出一束青光,直入水底。
卡擦~
鐵鏈斷裂的聲音傳到鈴鐺耳邊,將憤怒的她拉回神,低頭一看,水面掀起驚濤駭浪,瞬間將她衝上三丈高空,泥水沖刷一臉。她抹去臉上泥水,再往那岩石看去,那黑影已經不見蹤影。她暗罵一聲,拔劍唸咒,揚起一道劍氣做地,往無支祁衝去。
無支祁多年被關,如今重獲自由,獸性更非一般妖物可及。幾聲怒吼,已快將方圓百里往年所殘留的怨氣聚集,轉瞬白晝如黑夜,春景如嚴冬。
鈴鐺不怕死,但她怕冷怕餓怕疼。這一冷凍得她手背紫紅,血管像隨時要裂開,劍都只能憑意志握住。她咬咬牙,哆哆嗦嗦念了築牆術,將無支祁要往下遊走去的路擋住。
無支祁抬爪刮去,牆狠狠一抖,鈴鐺也跟著抖了三抖。再擋一次,差點連劍都拿不穩。見那水怪又要往前衝,她哼了一聲,急速收掌。無支祁衝勁全傾注前身,卻撞了個空,龐大的身軀瞬間往前跌步,重重摔入河中,又掀起翻天巨浪,痛得悶哼。
那身軀剛落,鈴鐺已雙手緊握木劍,以咒術纏繞,將無半分光澤的木劍罩上金光,鋒利如寶劍,似可斷金碎石。劍尖從無支祁天靈蓋直刺,剎那劍身全都沒入妖獸腦裡。
無支祁遭了重擊,嘶聲更大,伸掌拍向頭頂上方。
鈴鐺想將劍拔出,可那血肉似將劍吞沒,根本拔不出來。那巨掌已到眼前,再不逃又要死一回了。她當機立斷,從腦袋跳下它的肩頭,以咒化字,轟入它的耳朵裡。
「吼——」
耳朵比腦袋更加脆弱,無支祁疼得全身發抖,胡亂往身上亂拍。
可鈴鐺的身形於它而言小如蚊蟲,要想在這麼大的空間拍倒她可不容易。鈴鐺倒是因蹦蹦跳跳的驅了體內嚴寒,體溫有些恢復。只是接二連三用咒,體力也損耗了不少,也開始吃力。
趁著片刻閒暇,她往遠處看去,仍舊不見救兵。鈴鐺被濺起的河水沾得渾身濕漉漉,剛恢復的體溫又在下降,凍得唇色已紫,舌頭都要僵了,唸咒都咬舌頭。
「往前走。」
三字從高山傳來,空蕩又沙啞。聽音色應該是個年輕人,但不知為何疲憊無力,似有病態。鈴鐺回頭看去,果然那黑影又出現了。
無支祁聽明白指令,便往前走去,不再和鈴鐺糾纏。
鈴鐺的拖延戰術失敗,眼見無法阻止它,乾脆放棄,轉而往黑影衝去。
擒賊先擒王,抓到這黑影她定要痛揍他一百遍!
想淹了她住的村子,淹了她的親人,她先閹了他!
那黑影沒有動,卻還是讓鈴鐺從那陣陣傳來的寒氣中察覺到了可怕的殺意。
她不是這人的對手。
可是已經來不及撤回,也不允許她撤回。一股殺氣從黑影中分離而出,如光速直行,剛映入鈴鐺眼裡就消失了……消失在鈴鐺的體內。
頓時……魂飛魄散……
鈴鐺瞪大雙眼往下墜落時,內心已飄過大字——擦,又要排隊了!
幾乎是她閉眼的同時,八字村的方向白光如風,將還在掉落的鈴鐺穩穩接住。還未好好說她怎麼又死了,接入手中的身體卻立刻讓風錦察覺到了不對。以前死是肉身受傷,這次卻是魂魄直接碎在了身體裡。他蹙眉看去,那黑影也感覺到不同那道姑的氣魄,沒有半點遲疑就逃離。
「攔住他。」
無支祁回身伸手,將要去追的風錦攔截。
風錦蹙眉,身形一閃,已到無支祁腦袋前。手指在它額上一彈,墨眉輕佻:「滾。」
不過是輕輕指彈,千斤萬斤的無支祁只覺額頭被彈得深凹,饒是腳下如山穩站,也沒有半點作用。剎那就被彈得退步百丈,腳下刮開兩條深溝,河水幾乎是被引渠般轉向,原本洶湧的清河立刻平息。
「竟然不死?」風錦恍然,難道是它把龍四給吞了?他面有惱怒,幾乎是瞬間又到它肚子前,一拳揍向它的肚子。
「嚄——」
無支祁俯身乾嘔,一顆金色龍蛋從它嘴裡吐出。風錦長袖攬入,將龍蛋收入袖中。一手抱著村姑,一手抱著龍蛋,這畫風好像不對呀!一點都不帥!
這一切一切讓他變得不帥的根源,就是眼前這混蛋。
風錦對它很不滿。
沒事弄這麼多水,也很礙眼。
新仇舊恨加一塊,風錦決定讓它鼻青臉腫的回淮陰去~
無支祁中了兩招,神智已經不清,痛得嗷嗷叫。睜眼卻見他又到眼前,朝自己掄起拳頭,笑得和顏悅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