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劍橫劈,瞬間將妖物劈成兩截。鈴鐺長劍負手,一掌拍在它的腦袋上,剎那面米分亂飛,吹得她渾身雪白,嗆了一臉,連睫毛都滿是「白霜」。
四溢的面米分飛揚,可轉眼又凝聚成形,根本就是殺不盡滅不絕。
鈴鐺覺得事情嚴重了,往後跑去,要去河流那邊以水來攻。可面米分妖攔截在前,將她去路攔住,築起四面米分牆。
米分末飛揚,刮得鈴鐺睜不開眼,忙用袖掩鼻,才得以喘氣。那附著在裸露手臂脖子上的面米分如針,一點一點往裡鑽去,疼得她揮劍亂斬。
「這麼好看的人,死了就可惜了。」
話落風止,米分末也不再肆虐。但鈴鐺全身都動不了了,她勉強睜眼看去,面米分撲簌著從眉毛掉落。而眼前那面米分妖,正在仔細看她的臉。她瞪眼:「做什麼?」
它輕笑一聲:「你可知道我的名字叫什麼?」
鈴鐺眨眨眼:「面米分妖?」
「……是捏面人!」
「捏……」鈴鐺瞬間反應過來,詫異看它。
果然,忽有水來,與面米分相揉,漸漸成團。越來越大,幾乎與鈴鐺同高。
捏面人伸出兩手,時而看看鈴鐺模樣,急速揮手,不過片刻已捏出如鈴鐺一模一樣的五官。
鈴鐺冷笑:「原來那些挖地人之所以怕水,不是因為你的緣故,而是因為他們根本就是麵團做成的人,而非本尊。為了讓他們能行動,看起來像真人,所以你取了一魂一魄注入他們的體內。」
「呵。」
「那你把本尊藏到哪裡去了?」
捏面人看她一眼,目光陰惻:「等你變成麵團人,你也就知道了。」
說話間,那麵團人已經全如鈴鐺,就連衣服都一模一樣。看得鈴鐺搖頭:「明明可以靠手藝吃飯,為什麼這麼想不開去做妖怪。不做賣捏人的活計,也可以開麵館賣包子啊,錢可以省下一大筆呢。我要是你,一定不做妖怪這麼沒前途的事。不但要被和尚道士追,還要聽命於人,死後還要算業障,太虧了。」
「……」到底是它綁架了她還是它被綁架了呀!
「還有啊,你……」
「閉嘴。」捏面人飄到她面前,抬手附在她頭頂之上,「魂魄就借我一用了。」
「死前總該讓我瞑目,我就問兩個問題。八字村的人都還活著嗎?」
「活著。」
「你的主子無臉人為什麼總針對我們八字村?」
「呵。」
鈴鐺嘴角一抽:「我平生最恨人對我『呵呵』了。」
捏面人輕笑:「那你又能怎麼樣?」說完,卻見她嘴角有笑,眼神譏誚,一瞬莫名心涼。
「笨妖怪,你中計了。」
它愣神,外面突然伸來數根青籐,將定身不能動的獵物纏住。米分牆左右被破,籐蔓護著鈴鐺往後縮去。它立刻往前跑去,要將人捉回來,剛出米分牆,就被兩支銀槍橫攔,擋住了去路。
紅葛將人送回風錦一旁,走前又抹了一把盤在它肩頭上的小白蛇,這才以籐做牆,攔住那面米分妖逃走的路。
龍四擺了擺尾巴,非禮啊……非禮啊……
風錦接過鈴鐺,剛抹掉她臉上的面米分,就聽她大聲往那圍困的人喊道:「活捉它!捉了它綁在院子裡,每天蒸饅頭拉麵條!」
眾:「……」這麼摳門的人我們不認識啊!
捏面人見眾人鬆懈,轉而往上空逃去。紅葛青籐鋪天交纏成頂,將它強行壓下。但青籐有縫隙,捏面人轉瞬成米分末,鑽出這天羅地網。鮫人兄弟以銀槍鉤刺,卻沒半點作用。捏面人不成形,任何利器對它都沒作用。漫天米分末中,只聽見它輕笑一聲,忽然面米分成細珠,往他們刺去。
數以萬計,數以千萬計,哪怕是紅葛以籐做牆,都無法攔住。
眾人心驚,往後退步。
鈴鐺一步向前要設屏障護住大家,可她剛跨出一步,就有個高大身影護在她面前,一瞬的可靠,一瞬的心安,卻又一瞬的驚怕「白老熊!」
「噓。」
風錦凝神看著,偏身細聽,空氣中已有濕潤氣息,嘩啦洶湧的水聲幾乎是瞬間抵達。在眾人面前形成水牆。面米分利器遇水即停,融入水中,變成麵糊滾落地上,鋪了滿地。
捏面人大駭,剩餘面米分皆往後逃去。可是已經來不及,海水傾覆,不見淹沒土地,只是直吞妖物。一點面米分也不放過,全都融入海水之中。
驚恐掙扎聲響徹樹林,面米分與海水相融,飄出奇異小麥香味,那捏面人的妖氣也徹底消失了。
風錦和鈴鐺齊齊摸摸肚子,長歎——「好餓。」
尾音未落,就見只大烏龜帶著蝦兵蟹將出現在面前,只只肥美精壯,看得兩人眼有精光——真的好餓!
龜丞相全然不知自己在他們眼中已成食物,搓搓兩手諂媚道:「我來得及時吧,上回害姑娘和熊大人跑了一趟地府的事,算是扯平了吧?」
風錦點點頭:「這回龜丞相幫了大忙,改日再謝。」
龜丞相鬆了一口氣:「那我先回龍宮。」
「慢走。」
鈴鐺等它走了,才看那白老熊一眼,它是什麼時候去找的龜丞相?難道就是早上它跟小白蛇和瓜瓜出去的時候?她想的是欲擒故縱,可沒想到它還加了一個黃雀在後。
鮫人兄弟查看了地上面糊過來,說道:「它死了,沒生擒成功。」
「嗯。」鈴鐺安心應了一句,忽然想起村人不知現在如何。急忙跑回村裡,只見村子到處都是麵糊,滿村面香,而每堆麵糊一旁,都躺著個人。
她跑上前探他們鼻息,溫熱的氣息撲在手上,像撲進心底眼裡,微微濕潤,可算是回來了。
家家戶戶五百餘人,幾人一一將他們送回屋裡躺好。魂魄歸來,至少明天才會甦醒。所幸沒有其他傷害,否則鈴鐺真要愁白頭。
安置好他們,往半坡走時,鈴鐺又看了一眼仍糊在地上的麵團,又望向自己所住:「原來我們回來那天,村子四周只散落了一點面米分,惟獨我們家堆了三尺高,是因為我們家沒住人,面米分都沒派上用場,因此堆積了。」仔細想想也是,正因為是麵團人,所以不管怎麼勞作,手上都沒有水泡。
風錦問道:「村姑,我們晚上吃什麼?」
咕嚕~
鼻尖飄著濃濃面香,腦袋上一直飄蕩著各種麵條面疙瘩麵湯,餃子皮餛飩皮包子皮……
聯想翩翩,眾人都覺得要沒力氣爬回家了,好餓~~~
回到家裡,紅葛從鮫人兄弟「買」的東西裡翻找一遍,發現有面米分,於是做了一大鍋面疙瘩湯,眾人吃得心滿意足又十分解恨。
鈴鐺捧著肚子坐在屋簷下,看那十五圓月。天晴無雲,月明如銀,不由感歎:「我果然還是最喜歡這種天氣。」
風錦也摸著撐得渾圓的肚子晃著小短腿感慨:「我也是。」
兩人又為沒有留下那面米分妖一起可惜了一番,風錦想起事來,往井邊走去,敲敲井壁:「開燈。」
「呱。」
亮光幾乎是和聲音同起,將井下照得無比明亮,細小的浮沉物也看得一清二楚。
鈴鐺趴在井邊,也往下看去。
「之前那捏面人對著井水喊過一句話。」
「什麼話?」
「原來在這。」
鈴鐺皺眉,又趴得更低,可裡面除了呆瓜兄弟,什麼也沒有。
風錦細思沉吟:「八字村裡必然是有什麼讓邪祟惦記上了,但不知道那邪祟是什麼,也不知道它的目的。但從面米分妖的話裡聽來,邪祟要找的東西,在這井裡。」
「呱呱,井裡什麼都沒有,我們看過了。」
「井水本不利於鮫人生存,但你們提過,在這裡不但法力不減弱,反倒變得更強。」
「呱呱,的確是這樣,但不知道為什麼。」
風錦拿了木桶丟下,打起一桶水看。雖然他現在已經恢復了一些神體知覺,但依舊無法看出這井水有什麼蹊蹺的地方。離這裡最近的河流是清河,但清河只是一條普通的河流,滲入這裡的水應是清河水,那可以判定的是,有問題的不是水,而是水井。只怕水井下面真的有藏什麼東西,改天等他恢復真身,再下去查看查看。
等等,真身……他忽然想起了什麼。
鈴鐺前後兩次跑去閻王殿借長壽燈,那為什麼他沒有及時恢復本尊?
再有,為什麼吞食了鈴鐺的血後,卻能恢復?
難道變身的媒介已經變成她的血了?!
想到打暈她都要被痛揍了,去取她的血簡直連想都不敢想,一定會被她踩成麵餅吧。風錦陷入深深的憂傷中。
「白老熊……」
鈴鐺往井中俯身,看得久了,隱隱瞧見井裡的水光澤不同初看時,像是有什麼在發亮,但卻看不清楚。
「這水會發光。」
風錦急忙往那看去,除了映照的月光和呆瓜兄弟所亮起的光芒,什麼亮光也看不見:「在哪裡?」
「整個井水都是。」
呆瓜兄弟也認真看去,可和那黑白獸一樣,什麼也沒瞧見。
波光粼粼,看得愈發清楚愈發亮,可這悠悠平靜的水裡,卻有什麼東西在低聲嘶吼,瞬間將這平靜打破。
「鈴鐺!」
那白老熊的聲音撲入耳中,鈴鐺剎那回神,可是已經來不及,身體探入太深,重心倒扣,如倒栽蔥栽進井裡。風錦伸掌抓之,誰想爪子鋒利,嘶~地撕破了衣裙,眼睜睜看她往水井掉去。救人心切,沒有多想,縱身跳下要去救她。
哪知身體渾圓,井口太小,就這麼硬生生的被……卡在了井口……
卡在了……井、口……
「……」還能不能好好的英熊救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