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天圓地方,龜殼狀如背負天地,裡面玄妙難測,是鈴鐺沒有想到的。
她捶了捶硬梆梆的龜壁,只有敲動的響聲。從聲音聽來,非常堅硬厚實,絕對不是她的拳頭能打碎的。要是她困死在這,就算能重生,那也是死了活,活了死,想一想實在太可怕。
可這裡並不開闊,用火燒可能會將自己燜熟了。用水沖萬一沒衝出去,自己也得淹死,淹死自己的感覺她可不喜歡。想想也只有用雷電來轟最為合適了,她打定主意,從腰間拿出符咒,準備轟雷。
咒語剛念兩句,就見那高不見頂的龜殼上墜落一個龐然大物,認真一瞧,急忙閃開。
轟~
地面揚起十丈高的塵土,那圓滾滾的黑白身體像糰子被搓扁在地,半天沒圓回來。
鈴鐺蹲在一旁,揉揉它扁掉的臉:「白老熊,你還活著嗎?」
「死了,被你蠢死了。」
「……」
風錦慢慢動了動手腳,像紙片人坐了起來。鈴鐺抓了它的手上下晃動,片刻就恢復過來。
「不錯嘛,出去一次就學會罵人了。」鈴鐺捏捏它的臉,「我怎麼就蠢了?」
風錦看了她一眼,還敢沒心沒肺的笑:「既然要抓烏龜,為什麼一劍往下劈的時候不用驚雷咒什麼的,直接拎一把木劍去砍,你還指望能降服它嗎?」
鈴鐺又捏捏它的鼻子:「它好歹是龜丞相的孫子,你忘了龜丞相剛幫過我們大戰捏面人麼?」
風錦頓了頓,他真忘了……果然神是無情的。
「而且儒生也說過,是他不願動手殺那烏龜,它才反殺儒生,你不覺得奇怪麼?我想活捉它,好好問問,總覺得真相不太簡單。」鈴鐺拍拍衣裙起身,又看向這空蕩困境,雙目探查。
風錦沒想到她考慮得這麼周到,不是沒心沒肺,只是裝著沒心沒肺,那小小的凡心其實什麼都懂吧。
鈴鐺又抬頭瞧他:「不過白老熊,你跟著跑進來幹嘛?」
「我……」
風錦猶豫要不要告訴她他是救美來的,卻見她笑顏頗賊:「哦~我明白了。看來你才是那個蠢蛋。」
「……我不是。」
「你是。」
「好吧,我是。」他如果不是,怎麼會跟著進來。
烏龜殼內還留有一股不太好聞的味道,雖然四壁無水,但還是能聞到海水的氣味。聞久了鈴鐺才想起來,這分明就是類似鹹魚的味道。收了視線回來,見那白老熊抬手定身不動,她問道:「怎麼了?」
風錦緊盯胳膊上一動不動的毛髮,說道:「沒有風,也就是說,這裡是封閉的空間,龜孫子把頭尾四肢那裡都給封住了,不管我們怎麼走,都走不到出口。所以與其浪費氣力去找根本就沒有的出口,倒不如就在這裡把烏龜殼敲碎,反正遲早也要這麼做。」
鈴鐺嘖嘖稱讚,黑白獸的形象頓時高大威武起來了:「白老熊,論法力和體力你不行,但腦袋瓜子倒轉得很快嘛。」
「我法力體力也好得很,當然,最好的還是這張臉。」
鈴鐺輕輕眨眼,看著它那張得意洋洋的熊臉。看得風錦伸掌把她臉一遮,面無表情道:「不是這張。」
不是這張還能是哪張,難不成真能變出個比呆瓜兄弟還要俊美的臉來。她不再跟它鬥嘴,雙手抓了它的熊掌過來,撥起利爪,便往龜殼上刮了一下。
厚實而堅硬的龜殼上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鈴鐺微微皺眉,沉思對策。風錦在旁不語,火和水都不是好辦法,他以風為劍的話,倒是沒問題。只是比起自己動手來,他莫名的想看看她會用什麼辦法。與其說這是考驗,倒不如說是信任她。
「沒辦法了,只能借雷電之力。」鈴鐺讓它退後三步,雙掌合十,開始唸咒。
風錦用利爪叩了叩龜殼,驚雷咒是好用,但這龜殼她卻未必轟得開。見她專心唸咒,沒往這邊看,熊掌往前一推,爪子立刻嵌入殼中,微一旋轉,龜殼破裂的聲音便傳入鈴鐺耳中。只是她專注於咒語上,沒有察覺。
「轟!」
喝聲一出,金光咒術直衝頭頂,像在召喚雷電,瞬間威力上下凝聚,勢如石破天開。龜殼本就被風錦摁碎五分,驚雷咒一出,餘下五分,也無法阻擋咒術。
儒生他們正在圍觀龜殼,研究將他們救出來的方法,忽然見雷鳴閃電,小小大叫一聲快跑,嚇得儒生急忙跑開。還沒跑開三丈,一道雷電直劈龜殼,將它炸得米分碎的同時,兩條身影急跳而出,撲起漫天塵沙,看不清楚人,只能聽見他們在煙塵裡的咳嗽聲。
小小抓著他的頭髮扯了扯:「他們出來了。」
儒生抬袖撣著眼前塵沙,極力往前看去,果然是他們,大喜:「你們終於出來了。」
「咳咳。」鈴鐺被嗆得不行,捂鼻走出,「就你們兩個在這?」
「是呀,青蛙兄弟他們聽了熊貓先生的話,去找龜丞相了。」說著話那塵土中又走出一個大物,儒生看了好一會,才瞧清是頭渾身都被灰塵沾染變成白色的熊貓。
風錦灰頭土臉問道:「龍四還沒回來?」
「沒有。」
風錦一聽,頓時得意道:「你瞧瞧,長得好看有什麼用,一點都不可靠。」
鈴鐺心覺好笑,它真是跟那美男子槓上了。
「鈴鐺。」
清脆悅耳的男聲不會尖銳,也不會溫柔得讓人發膩,恰到好處,過耳不忘。鈴鐺轉身看去,那俊朗無雙可照明黑夜的人,可不就是龍四。身後跟隨的那人,除了紅葛還能有誰。
風錦見她很是歡喜地往那邊小跑過去,憤懣得不行。
「啊!」
鈴鐺叫了一聲急忙停步,只因快跑近時,才發現紅葛頭頂籐條上,舉著一隻巨大海龜。海龜被捆得結實,動彈不得。
風錦也往那看去,見到此景,忍不住問道:「紅葛,難道你一直這麼舉著回村的?」
紅葛點頭,雙眼明亮:「是呀。」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好友臉色鐵青了……這一路……得招了多少異樣眼神啊。
院子本來寬敞,卻因放置這海龜而顯得擁擠了。
紅葛沒有收起籐條,怕它跑了:「我們找到它的蹤跡,循跡追來,沒想到就追回了八字村。正要進來,誰想它反倒一股腦撞來,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有她這話,鈴鐺才確定這就是那只會追殺人的烏龜:「剛它還把我們困在龜殼裡了。」
「這麼可惡?」紅葛瞪眼,「把它燒了吧。」
風錦提醒道:「鍋沒這麼大。」末了又道,「不過可以分成幾十份。」
「太麻煩了,像上回青城叔那樣,先變小,再煮。」
龍四真怕她這麼做,他還怕龜丞相跟自己拚命:「不能煮。」
紅葛一聽,軟聲:「聽你的,那就不煮了。」
見她明眸有秋波,龍四立刻避開。風錦在旁「哦呵呵」地笑道:「好事將近哦,好友。」
龍四瞥他一眼,走到鈴鐺面前,伸手輕拍她發上殘留的灰塵,正要俯身再吹一口氣刺激那損友。旁邊忽有清風,他竟然到了面前。
「啊——」
龍宮太子被一拳揍成流星飛走了……
風錦心滿意足地收回拳頭,再敢調戲她,他下回就把色龍送到月宮去啃冷冰冰的月餅。
鈴鐺揉揉眉心,拿它沒辦法。她走到那海龜面前,問道:「既然你爺爺是丞相,那你總該懂得知恩圖報吧?為什麼他救了你,你反而要殺他?」
儒生躲在風錦背後,探頭瞧看。
海龜沒有答話,一副人憑發落的模樣。
鈴鐺從懷裡掏出一張符咒,在手上捋順:「好了,既然你不說,那我就只能把你拿去熬湯了。」
「等等。」海龜終於開口,聲音不沉,甚至還很稚嫩,「非殺我不可的話,就讓他動手吧。」
「奇怪了,我殺跟他殺有什麼不同麼?」鈴鐺笑意略帶狡黠,「還是我來動手吧,讓個讀書人手上沾血做什麼。」
「不行……」海龜欲言又止,又看了一眼那膽怯的儒生,長歎一氣,又不說話了。
鈴鐺皺眉一想,明白過來,回頭跟白老熊示意。如心有靈犀,風錦立即明白過來,轉身面向儒生,抬掌,劈在他脖子上。
儒生兩眼一翻,暈死過去。
鈴鐺愉快道:「好了,現在你可以說了,他聽不見啦。」
海龜確認他的確是暈了,遲疑稍許,才道:「我殺他,是在報恩。」
鈴鐺摸了摸耳朵,偏頭問道:「我沒聽錯吧?」
風錦也摸了摸耳朵,認真道:「應該沒有。」
海龜說道:「我也沒說錯。這事,還得從他救下我開始說起。」
故事很簡短,也很簡單。無非就是某天它貪玩,化了人身到人間玩,還偷喝了凡人的酒,結果醉酒變成烏龜模樣。後來要不是儒生經過救下它,它就變成凡人桌上的佳餚了。
三言兩語就將故事說完,鈴鐺還是沒聽懂:「那這跟你追殺他,卻說是在救他有什麼關係?」
海龜默然片刻,目光投落在那儒生臉上,緩聲:「他病了,病入膏肓,可是他卻不知道。」
風錦突然明白過來,心有詫異,他沒想到一直只在耳邊聽說的事,卻有一天會有人真的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