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火海鐵索再相見

鈴鐺的葫蘆泡了水失靈了,不能載她。她便把葫蘆裝滿天池的水,物盡其用嘛。然後她背著滿葫蘆的水爬上天池,已經快累死了。等看見遠處漫無邊際的花海,默默吐了一口血,她終於明白為什麼龍四覺得他安排的房間一點也不大了,還用看井底之蛙的眼神看她。對比起這個動不動就用千里來衡量一處地方的神界,鈴鐺簡直懷念死龍宮了。

而且,至少龍宮裡還有龍蝦海馬車,但這裡卻只能靠她一雙凡人的腿。

鈴鐺覺得要不是回天池路太漫長,她這會會往原路折回的——白老熊我們就此別過再見了!

然而實在是太長了,她沒信心回去,只能硬了頭皮往花海走去。

要是能救出他,她一定要讓他一輩子都背著自己走。

神界的花都有靈識,這會見有人過來,已經嘰嘰喳喳說起話來。鈴鐺甚至聽見一群食人花在分析到底是要煮了吃還是燜了吃。她聽了聽那聲音來源,轉而往另一條路去。她這一轉身,花群又在喳喳喳了。

「她怎麼走了,難道她聽見我們說話了?」

「怎麼可能,她就是個凡人。」

「凡人怎麼上神界的?」

「不知道呀。」

「哎呀!」

鈴鐺一直在細聽他們說話,突然一聲慘叫,讓她步子一停。聲源在腳下,鞋底還有東西在掙扎。她忙挪開腳,原來是她踩著了一株低矮的花。她俯身將它扶好,抹去塵土:「抱歉,踩著你了。」

「哇呀呀,她真的聽得見我們說話。」

有個凡人能聽見他們說話的事情立刻傳遍了整個花海,議論的聲音多上了十倍,吵得鈴鐺堵住耳朵,要承受不住這聒噪又亂人心智的聲音了。她不就是聽得見他們說話嘛,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剛才被她踩了一腳,臉還有點歪的花化做小人,腦袋上頂著一朵小花爬上她的肩頭,迎風仰頭:「哇呀,我就知道她不簡單,好像日月精華全都往這聚攏了,肯定會比平時吃得更飽。」

鈴鐺皺眉,還以為它在吸食自己的精氣,但過了一會身體沒有異樣,也就沒在意,繼續往前走。可走了七八步,她發現那些小花全都往她身上抱,一個個曬著暖和日光,十分愜意。

但鈴鐺被壓得兩腿發軟,走不動了。乾脆盤腿坐下:「花花,你們為什麼爬我身上來,我又不是草木晶石。」

「舒服呀……炙熱的火炎之氣,很久沒看見了。」

鈴鐺攤開手掌,探了探自己的氣息,也沒發現什麼火炎之氣。倒是風符強烈地動了動,指的方向更加清楚。她急忙起身,往花海外面跑去。跑出花海,那些花兒才依依不捨地下去,臨走前又丟給她一顆露珠:「你受傷了,吃這凝神珠正好。」

鈴鐺想要吞服,又停了手,現在她也沒感覺到大礙,等快撐不住的時候再吃吧。她將珠子收好,繼續往前走去。

花兒問道:「你要去哪裡?」

「火海。」鈴鐺想起個問題來,蹲身問道,「那兒有沒有守衛?」

眾花全都抖了抖:「那裡可熱了,會把人燒沒的,才沒有守衛去。不過你去肯定沒問題的。」

鈴鐺想了想:「因為我是火炎體質?」

「對呀。」

鈴鐺這倒是放心了,只是風錦……

神界的地方著實奇怪,一會是沼澤,一會是冰川,鈴鐺步如蝸牛,只覺身體要撕裂了。但風符所指的路卻越來越明確,甚至能感覺到風錦就在那裡。

直到感覺鞋底傳來蒸煮感,越發的熱,風符也在掌中抖動,她才確定自己到了火海附近。

她取下葫蘆喝了一口水,身體裡外頓時清涼,定了定心繼續往前。

火海四周,沒有一隻生靈,倒是有幾株火紅花草屹立生長,衣服不小心觸及,頓時被燒開個洞。草木自帶花火,鈴鐺頓時長了見識。要不是急著救人,真想挖一株回去,多好玩。

不過……他們能出去嗎?

鈴鐺收回負面情緒,先見到風錦再說。但願他現在不是一頭熊,否則毛髮非得被燒光了不可。想到火海之中站著一頭光禿禿的熊,鈴鐺就笑了起來。

前路越發的熱,鈴鐺口乾舌燥,卻捨不得再多喝一口水。這裡還沒到風錦受刑的地方,她不能想像在受刑腹地中,他要遭受怎樣的刑罰。

又越過一座山頭,連那會噴火的草木都不見了,滿眼的赤紅,滿眼的荒蕪,熔漿成河,連天都被映得火紅,如染血雲霞。

而那山谷之中,有火鏈交錯橫攔。燒得火紅的鎖鏈中心,有一人正在盤腿打坐。

白衣銀髮被火光映照得赤紅,俊白的面上眉頭緊鎖,滿身瘡痍,整個人都似在強忍火灼痛苦。鈴鐺見了他,鬆了一口氣,至少還活著。可片刻心又揪緊,太熱了,熱得她都覺得只要那陣中人一動,就要被燒成灰燼。

她提腳往下走,腳心灼熱,像有火苗要往上躥遍全身。

當她靠近鎖鏈時,那火鏈便如活物般,卡茲卡茲地挪動,將她去路攔住。

風錦察覺到有人要進這火陣中,緩緩睜眼看去,見了來人,不由一愣:「鈴鐺。」

鈴鐺朝他擺擺手,忽然就見他站起身,滿臉怒意:「快走!你會被燒死的!」

都千里迢迢來到這了,她再回頭就是傻瓜了,她可不想做傻子。可奈何這鐵鏈實在煩人,就是擋著不讓她過去。她束手無策站了一會,看見風錦要往這過來,可火鏈子哪裡會放過他,齊齊攔在他面前。他視而不見,又往前一步,手腕碰在這火紅鏈子上,衣袖頓時燒破,手腕又添新傷。

「你站住!」鈴鐺驚慌喊他,瞪眼,「我不動了,你也不要動。」

風錦這才停下,遙遙相望,一時心中滋味百轉千回。她能好好站在那裡已經讓他驚愕,但這鐵索,卻不是她的身體所能承受的。他最擅長用的風,此時卻不能用,否則刮起的,就是火風。

鈴鐺還在想法子,可看著渾身都是傷的他,卻沒有辦法靜下心來。

這種鬼地方,她待了片刻就不想待了,人都是暈乎乎的,可風錦卻在這裡待了好幾天。什麼風華無雙的美男子,現在倒成了落難貴公子,看看那被烈火灼開的衣服,可見的肉身都是燙傷。護衛都不用看守的地方,他卻要在這裡受刑千年。

木華上仙說他插手了人間的事,為八字村的人逆改了天命。改一條是小罪,改幾百個,一加一加一……就成了大罪。

本來還不至於要到火海受罰,但是她被無臉人襲擊時,他又從神兵那裡逃出折回救她。

罪加一等,屢犯天條,就被關押到了火海中。

風錦見她不走,眼裡又染上水韻,笑笑說道:「快回去找木華上仙搬救兵,不要再留了,留也無用,對吧。」

鈴鐺一抹眼淚:「你當我傻!」木華上仙要是知道她上了神界,早就把她扣住了。他以為她不知道他都跟木華上仙交代好了,否則解開鳳凰之毒那天,木華上仙為什麼會借口離開,引無臉人出現?既然他決定在火海受刑,那他怎麼可能不讓木華上仙攔住他?

更何況,木華上仙是仙,這裡卻是神界,援兵何用?

如果這次不能救出他,就再沒有機會了。

風錦知道勸不動她了,只是他沒有想到,鈴鐺會來神界,會到火海來,說要救他。哪怕她真的體質特殊,但並沒有其他力量,在這裡死而復生的體質也並沒有什麼作用,肉身損毀,魂魄也是重返人間,而非再回神界。

在九霄面前,她的命真如螻蟻般,但她卻還是來了。

兩人之間隔了火鏈百條,但心,卻是咫尺距離。

「鈴鐺……」風錦又往前一步,聚風為手,握住那火鏈,強行扯斷。

風以他的神識為力,燒的仍是他,其中痛苦勝過挖骨,猶似灼心。每一步都像是用血所鋪,寸步難行。可哪怕前行毫釐,他也不懼。只有他出去,才能把鈴鐺送走。他出不去,等神界發現鈴鐺的蹤跡,那死的就是她。

所以他必須得出去。

鈴鐺見他面色蒼白,唇無血色,愣了片刻,也往前走去。鐵索交叉成網,不許她再向前一步。

她忽然想起她還裝了天池水,也不知道有沒有用。但要滅火唯有寒霜清泉之類的,想罷,她取下葫蘆,往鐵索倒去。

「嘶嘶~」

白煙急躥,似水火打架般,直冒天穹。

她又往前倒水,攔在最前頭的火鏈已褪去紅色,急退撤離。這葫蘆本來就是乾坤法寶,能裝一湖的水,只是剛才鈴鐺走得急,也不知道裡面有多少。一路澆灌,離風錦也是越來越近。等她再次抬頭,卻見風錦傷勢更重,還在向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