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著朦朧水鄉的瓷瓶「砰」的一聲倒地,潤澤的碎片不安的散落。
我看著滿地的碎片感歎,這瓶子完整的時候我從沒覺得好看過,現在碎了,反而帶來一種美感。果真是殘缺的美麗。
旁邊那幾個丫鬟都驚的呆住,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面前的瑩露則是在短時間內閃過不少複雜神色。
我瞧的清楚,驚訝,驚憤,驚慌,而後,帶著一絲幾乎可以忽略的洩憤。我知道,我又猜對了。
瑩露突然面染震怒,兩條細眉死死的擰起,大聲說道:「都給我滾出去!」
我有些驚訝,誒?
角落裡的幾個丫鬟一邊對著瑩露恭敬,轉過身以後又跑的像後面有那個什麼跟著似的。
我心底聳聳肩,既然這樣,那我也出去了。不料瑩露不客氣的伸出手指說道:「你個混丫頭,摔碎了我的寶貝還敢走?」
聽到這話那幾人竄的更快,末了走在最後那人還體貼的關上了房門。
……真是件兒貼心小馬甲。
這下子房間裡就清靜了下來,瑩露站在那頭瞪著大眼看我,微微水光流動,鼻尖透紅。
我依舊站的安穩等著她發話。
顯然,比定力,這丫頭不如我。
瑩露怒指一地碎片道:「你這個混丫頭,為什麼要摔了我的瓶子?」
不住顫抖的手顯示著她的怒氣,而我也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瑩露這人算不上壞,至少她沒怒極了一鞭子抽我不是?
我回道:「因為小姐生氣。」
瑩露神色複雜:「我是問你為什麼就摔這個瓶子?」
我慢吞吞的說道:「小姐很生氣,瓶子很大。」
大的怒氣自然要大的東西去承載。
瑩露這下哭笑不得。最後她朝我招招手,一臉無奈。
我把手裡的托盤隨意放在地上後走到了她的身邊。
瑩露沒有說話,盯著我看了一會兒,接著一把摟住我開始哭了起來,嘴裡還斷斷續續的道:「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摔我的瓶子……嗚嗚嗚嗚……你個混丫頭……摔的好,早該摔了……嗚嗚嗚嗚……本來就不能指望……都是一樣的,都一樣!」
我任她摟著我,不問話也不安慰,心底有些羨慕。
能哭也是一種幸福。而我則是笑的太久,早已經忘了怎麼去哭。
人類是奇怪的生物,他們可以在前一天還憎恨厭惡彼此,可在見到對方的脆弱後產生本質的變化。
打那天以後瑩院裡丫鬟們的眼珠子都往外突了幾厘米,原因無他,就因為我。那天的事早被那幾個丫鬟繪聲繪色說出去了。
「那個小黑爺屋子裡的阿藍,你知道不?對對對,就是那個呆子!呆子怎麼了?我跟你說,那呆子要不就膽子太肥,要不就腦子太瘦!她竟然把五爺送給小姐那個寶貝瓷瓶給摔了!你說說這人,傻到天邊兒去了!什麼?結果怎麼樣?結果……呃,打?不不不,沒被打。罵?沒沒沒,也沒。到底最後怎麼樣?唔,嗯,好像被小姐寵上了。」
如此這般,事實如上言,我沒被罰,還和瑩露好上了。
聽說有一丫頭某次惹瑩露生氣了,也照葫蘆畫瓢學著砸了個東西,結果被罰關了三天柴房,那時候還紅著兩隻眼怪委屈的問:以前不有個丫鬟也這樣兒,不被罰還賞了麼?
我聽瑩露說了以後不厚道的笑了,個傻丫頭,你要學的不是我的行為,而是精神!精神!啊懂?
嗯,顯然啊不懂。
其實說瑩露寵我,這個「寵」字還是誇大其詞的。她並沒有突然就轉變了態度,對我親密異常或掏心掏肺或軟聲軟語,只是和我待在一起的時間多了些,和我說話的語氣去掉了跋扈和輕視。
就像現在,我和她正在床上逗弄著小黑。
我和她各居一頭,手裡抓著糕點誘惑著小黑。
小黑短短的腿忙的不可開交,嘴裡呼哧呼哧的喘著氣,眸中一片迷茫。
瑩露清脆的笑出聲,大大的眼睛微彎:「小黑,好不好吃啊?」
我看看小黑類似於委屈又滿足的表情想:這真是一種甜蜜的折磨。
瑩露又道:「阿藍,我們今天去花園溜溜,我去換件衣服,你先帶小黑過去。」
我點頭:「好。」
於是小黑脖子上套上了金色軟皮料的豬繩,悠哉悠哉的拉著我往花園走。
瞧它那難得明亮的眼睛,看來是歡喜的很。
我看著一路竊竊私語的丫鬟,又想到了瑩露。
對於她那天放縱的哭泣,我並沒有疑問或安慰,因為我知道她需要的只是一個肩膀,而不是鴰燥的探聽者。當然,這不代表我沒有猜測,其實原因不難猜,那天惹她哭的罪魁禍首應該是她嘴裡的小叔,丫鬟口中的五爺。
瑩露這丫頭對她小叔有種不正常的迷戀。她那種少女羞澀的表情不是為了別人,而是為了她小叔。那天早上的興高采烈也是為了她小叔。
呃,戀叔僻?
我沒見過那位小叔和瑩露相處的樣子,所以現在還無法推斷詳情。
正想著呢,花園已經到了。剛是初夏,園子裡的花啊開的特別的茂盛,就連那些不是雜草的草長的都瘋狂。我剛想直走,小黑就使勁兒的把我往花叢里拉,我不明所以,跟著它的豬步後才聽到隱約的說話聲。
我摸摸它的腦袋,敢情這豬聞到了奸情的味道。於是我就和小黑隱藏在花叢中,蹲看奸情。
我扒開點花,看到不遠處有兩人正說話,我失笑。那錦衣清俊男子和青衣秀麗少女,可不正是少爺和三兒?
我不禁感歎一句,少爺和丫鬟,優美的花園,好大一股奸情滴味……道……啊……
我更加仔細的觀察了起來,只見三兒仰頭靦腆一笑:「少爺好。」
少爺用手中的玉柄扇子輕輕敲了下她的額頭道:「你這丫頭,今天怎麼想到來花園了?」
三兒驚訝的「啊」了一聲,接著摀住額頭帶點埋怨的道:「奴婢只是來替小姐採些花瓣而已,哪知道就碰見少爺了。」
我捶心捶肺,這場面太經典!一個清秀且不卑不亢的丫鬟,一個俊美並微帶寵溺的男子……
這TMD就是標準台言啊!
那頭還在繼續,少爺輕笑道:「如絮要花瓣做什麼?」
三兒勾起唇角笑的明亮:「小姐說想泡些花茶喝。」
「哦?」少爺又道:「花茶?看來我也有口福了。跟你家小姐說聲,別忘了帶上我這份。」
「奴婢知了!」三兒眼睛透亮極其俏皮的回道。
我想這就是區別啊區別,她三兒上花園是來採摘花瓣,養情趣的。我上花園是為了……
我突然發現手中繩子一滑,低頭一看。吾靠,黑爺瘋了,竟然飛毛腿一樣的向他們衝去。
等到我反應過來時黑爺已經穩穩的掛在了少爺的衣服上。記住啊……是掛……
黑爺那一口獠牙可真是銷魂銷魂。
少爺漂亮的臉蛋兒上滿是驚訝,可馬上就恢復了常態。接著看似溫柔實則強勢的將小黑從衣服上拉下摟在了懷中:「小黑,你怎麼在這兒?離家出走了?」
我看到小黑意有所指的往我這邊看了看,接著少爺便危險的瞇瞇眼睛往我這塊掃來。
我慢吞吞的起身,拍拍衣服,然後走到他的面前叫人:「少爺。」
少爺有些不悅:「你怎麼在這裡?」
我心底無奈,這就是差別待遇啊。
我呆呆的看著他懷裡的小黑道:「溜豬。」
少爺的嘴角似乎抽動了下:「……溜豬?」
我想了下又說:「帶豬散步。」
少爺的視線更加冰冷。
我雷打不動雪下不冷,隨便你冰冷個夠。
最終一旁被忽視已久的三兒開口道:「我可好些日子沒見到小黑了。」說完還慈愛的摸摸黑爺的腦袋。
可黑爺能是普通的豬麼,人家摸摸它就傻笑?人頭一仰就咬住了三兒垂下的袖子,眼神驕縱啊。
三兒一愣,接著皺皺鼻子道:「小黑,怎麼,你也想我了?」
可惜豬不會說人話,依舊咬的緊。
少爺修長的手指上陣扯了扯它的耳朵,低沉的道:「小黑,鬆口。」
黑爺竟然只是看了他一眼,還是不鬆。
於是場面一下子就冷了。我不忍這樣,開口說了倆字:「鬆口。」
場面更冷了,因為黑爺立馬鬆了口。
少爺黑著一張漂亮的臉,黑亮的眸子裡神色不明:「你倒是好本事。」
我心裡透亮,少爺這是在吃味,可有啥辦法,我豬緣好啊。
少爺瞧我呆呆的樣子臉更黑,邁開步子就想走。可忘了腳底下還有只黑爺。於是,那欣長的身子一個不穩就往我壓來。
然後「砰」的一聲我就給整地上了,背下面是鬆軟的泥土,身上面是一具有著清爽味道的身子。
少爺把我當墊背的了。
再清醒點,覺得脖子上有點溫熱和濕氣,腰也被人抱的緊緊的。
我惡膽頓生,面無表情出聲道:「少爺,你非禮奴婢。」
埋在我頸間的人立馬起身,優雅的拍拍身上的泥土道:「呆子,你知道什麼叫非禮麼?就你這樣子,給我非禮我也不要。」
他一把拉過一旁的三兒嗤笑道:「要非禮也非禮三兒這樣的。」
三兒面色一下子就嬌艷了。
我對上少爺的眼睛,揉揉肩膀站了起來:「少爺,奴婢溜豬去了。」
您就算是喜歡非禮豬那也和我沒一毛錢的關係。
我一把拽起繩子,看也不看身後兩人就走。我陰森森的看著小黑,喲呵,你還真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小黑拉著我在花園別的地方胡亂溜躂,我正想瑩露怎麼還沒來呢,她就特垂頭喪氣的出現在我的視線中。
「阿藍,晚上陪我去家宴。」她有氣無力的道。
我捧起小黑蹭蹭她的臉:「好。」
家宴,這下可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