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我似乎很久很久沒有睡過這樣的覺,夢裡的世界就像是我的呼吸,如此貼近和溫熱。我的身邊還是有他和她以及他們的存在,我的生活裡依舊充滿了白色和黑色,我的記憶裡堆滿了那些灰色的,過期的,美好記憶。

  那樣的生活如此真實,但我卻感覺不到我心臟的跳動和活力。

  是的,我死了。

  我冷淡的游離在我的夢境裡,在光亮出現的時候毫不猶豫的邁步走去,然後平靜的睜開眼睛對上了青色的帳頂。我試著動了動自己的小拇指,最後可笑的發現我竟然把自己當回了那些重症的病人,在昏迷醒來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用最細微的動作來檢查自己是否無力。

  我不得不承認我厭惡疾病,非常厭惡。

  我想若是我出生的時候有替自己取名的能力,那麼我一定會給自己取名為「無病」,我求自己一生無病,不再經歷疼痛。

  我正呆呆的看著帳頂出神的時候門被人輕輕的推開,接著細碎的腳步聲走近床邊,來人在看到我時驚喜的叫出聲:「公主,你醒了!」

  我微微側首對上了來人的臉,餃子嘴巴蘋果臉,原來是細細。我沒有回應她的話,只是來來回回打量了房間好幾回才呆板的問道:「細細,我們搬宮殿了?」

  細細轉身手法熟練的擰了毛巾到了我身邊,語氣輕快的道:「哪兒的事情,好端端的換什麼宮殿。公主真是貴人多忘事,就一點都記不起來這是哪裡嗎?」

  我閉上眼睛由著她給我擦臉,心裡想著我哪能不知道這是哪裡,我蔥花十約歲的日子大多數都被宇文睿帶著玩耍,而他的房間自然是不陌生的。我雖然已經三四年沒來過這裡,可還是對這裡的擺設印象深刻。

  那精緻的幔帳雖然已換新,可依舊是那種看著極為雅致清逸的青色。那安靜停立的風鈴雖然已過時,可還是被掛在雕花大床的床頭前。那矮腿的小桌几雖然已陳舊,可仍然鋪著我和宇文睿一同扎字的桌布。

  這些都是舊的卻被保存留下來的,這是宇文睿的念舊情懷,煽情卻不符合他的為人。嘖嘖,這廝果然悶騷。

  「公主,你這次做的實在是過分,怎麼能一點消息沒有就消失了?你知不知道奴婢有多擔心你,多怕你出事情?」細細開口就是埋怨,「雖然奴婢知道你這金貴的身子福氣的命是不會出事情的,可還是免不了要東想西想。現在你回來了奴婢才總算是鬆了口氣,可你知道奴婢這些個夜裡都是怎麼過的嗎?晚上睡覺的時候老是習慣性的起身想要去看你,可掀開被子就馬上反應過來你不在這裡。跟著睡下去後又老是想著你睡沒睡好踢沒踢被子,好一頓折騰後才勉強睡著。第二天一大早又是按例早起去看你,然後對著盆裡的清水發呆。」

  我對上細細氣憤的雙眼呆呆的開了口,「細細。」

  細細停下抱怨,「怎麼了?」

  我揉揉自己的眼睛打了個哈欠,「我睡覺時不踢被子。」

  細細頓時笑彎了眉,「這個奴婢當然知道,奴婢只是想具體的對公主傾訴自己的思念而已,公主別咬字咬的那麼緊。」

  我朝她搖搖頭,「這話可不能亂說,要是給別人知道,我就成笑話了。」

  細細捂嘴輕笑,「看來公主還知道要維持自己的名聲,真好,很好。」她伸出手指觸上了我的太陽穴,動作嫻熟力道適宜的揉按了起來,「公主大可放心,你失蹤這事情被大公子和七公子壓了下來。大公子對外說是將你接到他府中玩上一段時間,外人自然是不知道實情。宮裡的人這一時半會兒也沒空去細查你的事情,只當著你和大公子感情好也就沒多問。公主既然現在已經回來,那差不多也是回宮的時候了。畢竟宇文府不是我們那小宮殿,住著還挺不習慣的。」

  我自然是聽明白了她話裡的那些意思,「大表哥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沒記錯他本來是該在蘇州辦置御用錦綢的事情。

  「大公子是在公主失蹤五天後回來的,我原本和七公子快要瞞不住其他人就要漏洩了,幸好大公子趕了回來。」細細回憶的笑出了聲:「還是大公子有辦法,公主不知道七公子當時被大公子看的就差結冰了。七公子平日裡那麼不馴的一個人,到了大公子面前也只有受訓的份兒,那場面可真是有趣的很。」

  我好無奈,大表哥這樣的人,誰惹上不等於自找死路嗎?七哥,這結果是我預料到的,可我的確是不想這樣的。

  「對了。」細細突然語氣嚴肅了起來,但嚴肅裡又帶著那麼點的幸災樂禍,「公主,我得給你提個醒,大公子這次......非常生氣。」

  我聞言頓了頓,呃,大表哥很生氣?啊,不要吧,我和他都這麼熟了,生氣傷和氣啊。我正自我思緒著呢,細細就叫了一聲,「大公子。」我反應性的朝門口看去,只見神情淡然的清雋男子優雅的進門坐到了桌邊,而後一語不發的看起了桌上擺放著的書本。

  我從側面看著他完美的臉輪廓,入鬢的劍眉,細長的狐狸眼,挺拔的鼻樑和單薄的唇瓣,單只半張臉就可以看出他的俊美和卓然風采,這就是宇文睿,史上無敵悶騷腹黑小心眼和性格多變的男子。

  我想我確實要遭殃了,因為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往我這邊看過一眼,只是盯著書本看的入神,偶爾拿起茶杯喝口水。

  「公主,要不要來些糕點?」細細打破了沉默開口問道。

  我點點頭,我想我需要補充體力來提高自己的抵抗力,防寒力和持久力。

  於是房間裡的場面變得十分怪異,宇文睿坐在桌邊看書看的入神,彷彿周邊的東西都成了空氣。而我則是靠在床上捻著糕點慢慢的咬著咀嚼著,不出聲搭話也不試圖引起他的注意。

  他這人手段厲害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在這個危險時刻我還是明哲保身,別去惹他好了。可事情的發展總是出乎我的意料,我看著手背上迅速冒起的一粒粒紅色疙瘩愣了神,非常迷茫的叫出了聲:「啊?」

  這是嘛回事……

  我的「啊」字才落下身前就多了一道黑影,宇文睿那張俊美的臉上依舊是客氣的疏離,可修長的手指卻緊緊的握住了我的手,他瞇了瞇細長的狐狸眼,清冷的對一旁的細細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直直的看著自己的手背,只見原本白白嫩嫩的皮膚已經被一片紅疙瘩佔領,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我抬著手覺得自個兒特迷茫。

  細細,老實說我也想問你,這是怎麼一回事。

  面對宇文睿的質問細細顯得很無辜,她很驚奇的抓起我的手,顫抖著打量了一會結巴的叫道:「公,公主,你,你,你這是怎麼了?難道是出了天花?再難道是中毒了?天啊,這太恐怖了!」

  ……我和宇文睿都沉默了。

  我很無奈,細細,我出二毛的天花,種三毛的毒,第四毛就是你又給我吃了什麼古怪的東西?

  「細細。」宇文睿開了口,細長的眸子裡看不出情緒。

  細細恭敬的垂下頭,「是的,公子。」

  宇文睿來回輕撫著我滿是「紅豆」的手背,聲音聽不出喜怒的說道:「這次又是什麼?」

  細細聞言挺直了背部,中氣十足的說道:「回公子,這次是枸杞一兩,鳳凰花三瓣,露天嬌五棵,山淮二兩,磨粉了摻在了糕點裡!」

  我感覺自己的眼角不可抑制的抽動了一下,細細,你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很好。」宇文睿的語調非常溫和且輕柔,「那你說說,我當時是怎麼和你說的?」

  「嗯,啊,公子當時吩咐奴婢是要用藥膳調理好公主的身子。」細細的聲音還是那麼的理直氣壯。

  「非常好。」宇文睿的聲音溫柔的像是可以掐出水來了,「那麼,你這次的紅痘莫非是要幫她排出毒素?」

  細細回道:「奴婢只是想試著增強公主對於混藥膳的抵抗力,哪知道這就成這樣了……公子,奴婢絕對不是故意的。」

  宇文睿輕笑了一聲,眼神卻冷的人直哆嗦,「你做的很合我心意,改明兒我就叫牧一也來見識見識你的……」他長眸微微轉動,帶著笑意的輕勾薄唇,「好本事。」

  事實證明,細細這丫也是被宇文睿捏的死死的。她一聽到「牧一」兩個字就神情彆扭了起來,聽到後面的話時已經做好了退後的動作,「不不不,其實奴婢也有考慮不周,奴婢這就下去替公主熬藥!公子在這裡好生陪著公主,奴婢去去就來!」

  說完就竄的飛快,我眨個眼睛就看不到她的身影了。我歎氣,細細,你果然是我的紅顏知己啊,苦肉計這招都替我出了,可是你能能告訴我為毛,為毛我身邊這個本該對我噓寒問暖關懷備至心疼不已的俊美男子,只是握著我的手一言不發,眼神依舊斯文而冷淡?

  生活果然不是我們耳熟能詳的那出偶像劇。

  我覺得這樣的氣氛怪不自在的,這種不自在就像是我們一直在流鼻血卻絲毫不覺得疼痛,可不覺得疼痛卻看到了一大堆屬於疼痛代表的鮮血。

  嗯,我喜歡這個比喻。

  我伸出沒有被握住的左手往一邊的小桌上拿杯子,可到半路就聽到宇文睿開了口。

  「嗯?出去玩兒的可開心、。」宇文睿的聲音聽起來蠻正常的。

  我收回了那隻手,呆呆的道:「啊,玩兒,哦,七哥回去了嗎?」

  宇文睿握著我的手鬆了鬆,薄唇勾起優雅的弧度,「難得你還惦記著宇文修,你可知道那天你把他弄丟了他差點回不了尚書府?幸好幸好,有人給他指了路,才能完完整整的回到府裡。」

  ……宇文睿,你太過分了,說話咩能這麼反向並且意有所指呢。

  我抬頭,很憨厚的道:「我被賣了,好玩兒。」

  「嗯,我自然知道好玩兒。」宇文睿一副他很理解我的開心的表情,「當丫鬟的感覺不錯吧,怎麼著,要不要我再送你回去,你再玩兒幾天回來?」

  我搖搖頭,伸手扯上了他的袖子,「不要,孟府裡沒葡萄。大表哥,我要吃葡萄。」

  宇文睿俊美的臉上一片溫和,聲音卻還是帶些冷意,,「沒葡萄,所以你才想到要回來?對了,我怎麼給記錯了,不是你要回來的,是我把你給帶回來的。」

  我想這人果然斤斤計較,我不理會他的疏離,甩甩他的袖子又道:「阿睿,葡萄,我要吃葡萄。」

  宇文睿突然瞇起狐狸眼,緊緊盯著我的臉看了許久,最後轉開臉輕咳了幾聲說道:「好,給你吃葡萄,園子裡的櫻桃也剛好熟透了,待會兒叫細細給你拿過來。」

  我看著宇文睿清雋的臉有些疑惑,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說話了?然後在不久之後我對上鏡子裡那個一臉長滿了縮小版櫻桃的自己後,我沉默了。

  吾靠,宇文睿,你太過分了鬧,我咒你一臉芭蕉,一臉綠豆,一臉黑米......

  身後有人輕輕環上我的腰,光潔的下巴在我耳邊蹭了蹭,接著清冷的聲音帶著揶揄的問道:「阿藍,櫻桃,好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