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頭看賀蓮臣的時候正對上他光潔的下巴,仔細看還有些微青的胡茬,我想這就是青年人啊,多生機勃勃。我試著退出他的懷抱再說話,只是他放在我腰間的雙手力道不輕,於是我只能對著他的下巴說道:「阿藍見過皇上。」
賀蓮臣不知怎麼的就愉悅的笑了一聲,頭也不抬的對樹上的賀星彥道:「還不趕緊下來。」
樹上的某人趕緊跐溜溜的下樹,一臉純真無邪的對著賀蓮臣笑道:「皇兄。」
賀蓮臣的視線向他掃了過去,「陳太傅佈置的試題都寫好了?」
賀星彥臉色一僵,「呃,沒有。」
「回去將《回關策》抄十遍。」賀蓮臣漫不經心的說道,無視於賀星彥那一瞬間就黑下來的漂亮臉蛋兒。
「十,十,十遍?」賀星彥的嘴唇抖了抖,「皇兄,你在和我開玩笑吧……」
賀蓮臣勾唇一笑,「十五遍。」
賀星彥聞言立刻轉身走人,沒有半點猶豫。
我在心裡想著這孩子可真利索,也不管管我的死活就這麼把我給扔下了。還有,他不是呆子麼,怎麼現在倒是肆無忌憚了?還是說這丫也和我一樣現在不裝了?
賀星彥,你這個叫山寨你知道麼。
「好了。」賀大爺好聽的男低音又在我耳邊響起,「五公主,接下來該是我們算賬的時候了。」
我很不情願的被他拉著往屋裡走,誰要跟你算賬,誰和你有帳,別逮著一個是一個成不。
到屋裡後賀蓮臣非常自然的坐下,手指隨意的輕敲著桌面,「五公主可還喜歡這裡?」
我面帶笑容,溫婉的說道:「皇上招待很周全。」
賀蓮臣星眸浮上笑意,「那麼公主就在此地多留段時間,也好叫朕盡盡地主之誼,可好?」
我的口氣很溫和,「阿藍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恐怕要否了皇上這片好意了。」
「哦?」賀蓮臣挑起濃眉,「莫不是公主怕人擔憂?」
我道:「阿藍走的時候也沒有留個信,確實不大妥當。」
賀蓮臣的表情似笑非笑,「公主如果是擔心這個問題的話那就無礙了,盡可在這裡好好住下。」
我看他這表情有些深意,他這話的意思是……?
他伸手替自己倒了杯茶水,搖了搖茶盞也不喝,「雲彌百姓們正慶祝女皇登基舉國歡慶,宮裡上下也是喜氣騰騰,沒傳出有人失蹤的消息也不見有人尋人。」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微微泛金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怒氣,「既然如此,那公主就可以接受朕的好意了。」
我想你這話,這表情,這語氣,像是給我機會拒絕的嗎?我輕聲道:「皇上,我們把話說開了,我知道你抓錯人了,你要抓的是我皇姐。」
賀蓮臣俊朗的臉上看不出喜怒,「然後……?」
我好脾氣的道:「你抓了我也沒用,你看,我失蹤了宮裡都沒人找我。這樣的話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改明兒你再派個人去宮裡,抓個有用的回來,多好。」
「有用?沒用?」賀蓮臣危險的瞇了瞇眼睛,目光迫人的看著我,「朕倒是不懂怎麼樣才叫沒用。朕聽說雲彌的五公主前些日子可是立了大功,那日壽宴上正是你救了你父皇不是嗎。朕還真沒想到孟少玨竟然載在你這麼個丫頭手裡。朕還聽說宇文睿對你寵愛有加,看來公主也是不缺人疼愛。只是宇文睿不是很疼你嗎?怎麼你失蹤了反而顧不上你?」他莞爾一笑,帶些惡意的道:「朕忘了,他正準備著娶你皇姐,好好當雲彌國的女婿,自然是顧不上你。」
我聽了這番話算是明白了,賀蓮臣氣的不是我,是宇文睿。可是你氣宇文睿關我什麼事情,我失蹤了宇文睿理都不理,既然這樣了你還攥著我這個沒用的人,吃飽了撐著啊。可我明白我在雲戰,我對著的是賀蓮臣,而不是以往可以肆無忌憚的那些人。瞧賀蓮臣長相俊朗中帶著霸氣,眼神低沉而內斂,隱隱又透著一股狠勁。我要是真惹毛了他說不准就走不出這個院子了。
於是我又很裝乖的道:「表哥……?」
果然,賀蓮臣一聽宇文睿就反應強烈,他冷哼一聲道:「你這表哥好本事,竟然派人燒了朕十座城內的糧草,好計謀,果真好計謀。」
很好,確定了,宇文睿這鬼狐狸算計他,報應返我身上了。
賀蓮臣又緊迫的盯著我看,突然帶著邪氣的勾唇一笑,「朕倒是要看看他是真不顧你死活還是假不顧,你想回雲彌?可以,等著你那表哥拿寶圖和朕換。朕知道你裝傻充愣了這麼多年心機自然是不小,但是朕只提醒你一句。」
他走到我身邊伸出手抬起我的下巴,語氣狂傲的道:「這裡,是雲戰。」
我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是在哀鳴,的確,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何況我還不是純種的龍,我是山寨版變色龍。我扭頭脫離他的手,笑道:「那麼就多謝皇上招待了。」
賀蓮臣低沉的笑了一聲,滿是調侃,「公主可聽過一個詞。」
「嗯?」
「不食白飯。」
我抽了下嘴角,誠懇的說:「我吃白飯,我不挑食。」
賀蓮臣半瞇了星眸笑的欠扁,「朕的意思是『不食白來之飯』。」
我繼續抽了下眼角,更加誠懇的說:「我吃白來的飯,我自我要求不高。」
「朕的糧草都被宇文睿給燒了,現今國庫緊張,養不起閒人,還請公主多多見諒。」賀蓮臣的語氣沒有半分歉意,反倒是挑釁十足,「明日朕會讓曲公公來帶你,公主今晚可得好好休息。來日……估計就沒這功夫了。」
賀蓮臣說罷轉身瀟灑離去,心情變得極其高昂。而我則是對著他的背影忍不住握起了拳頭。
我說,他到底想讓我幹嘛?
第二日天灰濛濛的時候有個白白胖胖的太監翹著蘭花指來到我房間,對著還迷迷糊糊的我道:「哎喲,小姑娘長的還挺水靈,難怪皇上費了心思要把你留在身邊。」
我腦子還不夠清醒,只迷糊的應了聲,「啊?」
曲公公掩嘴輕笑,姿態比女人還女人,「好了好了,打今兒起你就不是個女的,明白了嗎?」
我稍稍清醒了些,什麼?不是個女的?你才不是個男的!
曲公公臉上的肥肉抖了抖,小眼瞇成小縫縫,「來,告訴雜家,原本叫什麼名兒?」
我揉揉眼睛,「阿藍。」
「阿藍?好名兒,好名兒。不過在宮裡可不能叫這個,能隨了其他人。這樣吧,就叫小籃子,你說可好?」
小籃子……?
曲公公揮了揮手上的拂塵,指著桌子上的衣服道:「好了,趕緊把衣服換上,皇上就要起身了。」
我機械的轉頭看著那身衣服,這是……太監服?
「曲公公。」我鎮定的開了口。
「還有事情?」
「請問……我這是要去幹嗎?」
曲公公皺了皺眉頭,「進宮之後就不能自成『我』,打現在起要稱『奴才』,你可記牢了。」他又換上笑臉,「至於幹什麼?自然是伺候皇上。換上這身衣服後你就是皇上身邊的貼身小太監了,別人不知道你這身份,你也好好揣著這件事,要是給別人鑽了空子可就不好辦了。好了,雜家在門口等你,快點出來。」
曲公公出去之後我面無表情的看著桌子上的「工作服」,很好,小籃子,我剛才真該說自己叫小籮筐。我雖然心裡是一百個無奈卻也只能乖乖的穿起衣服再由小翠替我束髮戴帽。一切完畢之後我對著鏡子裡唇紅齒白的娘娘腔少年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唇角。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為了生活,我忍!
我跟著曲公公在偌大的皇宮裡左彎右拐。雲戰的皇宮明顯不如雲彌的那般細緻和雅氣,它更偏向的是冷硬和霸氣,就如同賀蓮臣給我的感覺一般。
老實說人真是種奇怪的生物,明明長相不一卻都讓人賞心悅目。宇文睿相貌俊美偏清俊,蘇祁相貌絕美偏艷,孟少玨則是長相俊美偏美,而賀蓮臣又是和不同於他們的細膩文氣,渾身一股俊朗霸氣。
幾個人站在一起可謂是各有千秋卻又同樣出色,如果生在太平時代說不定還能組成個「XX四劍客」,奈何此生卻注定是對手的命。
我故作深沉的想著,既生瑜又何生亮啊,還一下子帶上曹操劉備,真是悲催。
「小籃子,皇上的寢宮到了,你記著雜家剛才說的那些話了嗎?」曲公公停下腳步看著我問道。
我順從的點頭,「奴才明白了。」
曲公公滿意的笑笑,「果真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莫怪皇上喜歡。」
我在心底冷笑,喜歡,他喜歡個毛,他想整死我才是真的。
曲公公走到門口輕敲了幾聲門,「皇上,到時辰了。」
裡面有人低低的應了一聲,曲公公便動作熟練且毫無聲響的開門走了進去,邊還衝我招了招手。我對曲公公無意中露的這麼一手感到非常驚奇,開門關門完全沒有聲音,天,這得開關門多少次才能練就這本事。
進門後可以看到珠簾後被紗帳遮掩著的明黃色大床,裡面有沙啞的男聲傳出:「人帶過來沒?」
「回皇上,人在這兒呢。」曲公公突然看了看我,接著低頭對立面的人道:「皇上,奴才這就叫宮女進來給您更衣。」話雖這樣說身子卻是一動不動,只笑的「甜蜜蜜」的看著我。
裡面人慵懶的道:「免了,叫她直接伺候著,你出去吧。」
曲公公的笑容更加甜蜜,利落的道:「奴才遵旨。」他轉身時還一臉高深莫測的笑容,配著他白花花的肥肉顯得十分膩歪。
我摸了摸肚子,對哦,我還沒吃飯。
「還愣著幹嗎,等朕出來接你麼。」沙啞的男聲有些怒意的道。
我暗暗握了握拳,人在江湖走,哪能不裝乖。於是我掀開珠簾走了進去,只見寬敞的床邊俊朗的男子正身著白色褻衣,星眸帶些不善的看著我。我明瞭,敢情這人有起床氣。我低頭恭敬的喊道:「皇上早上好。」
「曲公公給你取了什麼名字?」賀蓮臣暗啞的聲音還帶些睡意。
我的眼角不可抑制的抽了抽,「小籃子。」
「小籃子?」他笑了聲,「這名字倒不錯,順耳又順口。小籃子,過來替朕更衣。」
我對替人更衣這事情可不陌生,想當初孟少玨那廝不就指使我幹這個麼,不過現在想想在孟府我還是舒服的,起碼有早飯可以吃。
我替賀蓮臣更衣的時候才充分意識到他的身子比宇文睿還有孟少玨要結實的多,那兩個跟他比起來真的就是文弱書生,還有就是那兩人身上還熏香,這人卻是捨了這些雅致的東西,全身一股陽光的味道,清爽而提神。
我邊繫著衣帶邊想,這衣服用的是啥牌子的皂角啊,純天然陽光味道,真環保。
突然間我的下巴被人捏住,接著便被迫對上了賀蓮臣低下來的俊臉。他皺著濃眉仔仔細細的打量我的臉,彷彿要在我臉上找第三隻眼出來,然後無奈的說道:「朕左看右看都沒看出你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還真是和籃子一樣普通。」他說完便鬆手若無其事的看著前方,似乎剛才挑釁人的不是他一般。
我恨不得將腰帶圈上他的脖子拽幾拽,可我最終還是沉穩的制止了自己。
從今天起,我他媽得改名叫「淡定太監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