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我只知道我醒來的時候原本混沌沌的腦子變得非常清明,身心異常滿足,血液之中有一種叫做「幸福」的東西在流淌。
我還記得有一年的春晚,那個還未出名的小瀋陽穿著蘇格蘭裙子翹著蘭花指「一本正經」的對本山大叔說著:「其實吧,人的一生可短暫了,有的時候跟睡覺是一樣兒一樣兒的,眼睛一閉,一睜,一天過去了,hang~~~~眼睛一閉,不睜,這輩子就過去了,hang~~~~~」(hang請讀第四聲)
由此可見睡覺在我們的生活中佔了很大的部分,雖說醒著的時間寶貴,可個人覺得與其在醒著的時候迷茫空虛還不如睡的香甜了事。當然,你可以將我的這種思想稱為「懦弱的逃避。」
不懦弱的人世界上多了去了,我何必要去湊一腳?
我在腦子裡自我思考了一番後才準備睜眼,可就在我睜眼的同時原本安靜的房間裡跟著響起了一陣清脆的聲音。
「喀拉。」巴拉巴拉巴拉……
「喀拉。」巴拉巴拉巴拉……
我黑了半邊臉,這誰啊,在我這裡如此明目張膽的咬蘋果?
「喀拉!」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的賀星彥又實實在在的咬了口蘋果,巴拉巴拉的咀嚼幾下,喉嚨一動嚥了下去,然後才笑嘻嘻的對我道:「阿藍,你終於醒了啊。」說完之後又「喀拉」一聲咬一口。
我看著那一個勁吃蘋果的小子有些不爽,你吃蘋果就算了,能斯文點嗎?我吸了口氣力求淡定的說道:「九皇子怎麼有空來看我?」
「阿藍,你這話說的可真生分,我這不是聽說你給砸暈了擔心你麼,你看我都坐在這兒等你醒。」賀星彥一臉哀怨,嘴巴卻是熟練的對著蘋果下口。
我假笑,「可不是麼,九皇子可擔心我了。那天也不記得是誰轉身就把我給忘了,九皇子和那種人簡直是有雲泥之別。」
賀星彥將手上的果核扔到了托盤上,用濕布擦了擦手委屈的道:「我也不想啊,可你也知道我皇兄這人的脾氣,我要是待那兒說不定一起遭殃。我是想著至少你出事的時候我還能想想辦法不是。」
我指著被布裹成天使圈的額頭涼涼的道:「那我被你皇兄砸暈的時候你在哪兒歇著涼快?」
「呃。」他頓了一下,接著沉痛的道:「我正在抄《回關策》……」
「你還沒抄好,這都多久了?」我一副嫌他沒用的語氣。
賀星彥聞言激動的從椅子上跳了下來,對著我比手畫腳的道:「多久?你知道《回關策》有多厚嗎?起碼,起碼這麼厚!」他對我比了接近半根食指的厚度,「皇兄叫我抄十五遍!還不准我找人代抄!」
我摸了摸下巴,「所以說錯的人還是你皇兄。」
賀星彥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一副大人模樣的道:「其實呢,這也不能全怪皇兄。」
我挑眉,「那怪誰?」
「自然是怪惹皇兄生氣的人咯。」賀星彥又拿起一個蘋果喀拉喀拉的咬,「皇兄這人雖然脾氣不好,可平日裡還是很講道理的,只是生氣的時候有些不知輕重而已。」
嘁,生氣的時候自然是不講道理的,這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可惹你皇兄的人又不是我,非得我遭殃。」
賀星彥突然放下蘋果站到我跟前,「給你重現我皇兄當時的話。」
他清了清嗓子,濃眉一皺驟然變成怒氣沖沖的樣子,壓低了嗓子罵道:「真沒見過這般不懂得應變的傢伙!叫她不離開就不離開!砸她杯子也不知道機靈些閃開!堪比後園子裡的木榆疙瘩!真是,真是氣死朕了!」
說完後他臉色一鬆又恢復了原先可愛的小臉蛋兒,蔥嫩的聲音道:「就是這樣子。」
我無語,這小子變臉的功夫還不賴。
「其實呢,我皇兄也是挺擔心你的,當時還親自抱你了,要知道我可是好幾年沒見過皇兄主動抱人了。」
我狐疑的看著他說道:「莫非你皇兄有潔癖?」
「你腦子裡想的都什麼事情,真是無法理解。」賀星彥給我一個大眼白,「我皇兄只是不喜歡女人而已。」
我大驚,「你你你,你皇兄喜歡男人?」我靠,賀蓮臣真是超現代啊。
賀星彥停下咬蘋果的動作給了我一個看妖怪一樣的眼神,「你對我皇兄的印象怎麼這麼稀奇古怪,偏見啊。」
我無奈的聳肩,誰叫這廝老禍害我。「你繼續,你皇兄怎麼就討厭女人了?」
「唉。」賀星彥一臉正經的準備開始解說,「這事情要從很久以前說起了,那時候皇兄還只是個……」
「還只是個什麼?」一道低沉醇厚的聲音響起,打斷了他的敘述。
賀星彥頭立刻換上一副笑臉,帶些諂媚的道:「還是一個非常英俊的少年,然後皇兄越長越英俊,最終成了一個非常英俊的皇帝。」
我被他強悍的隨機應變功力逗樂,再怎麼機靈的小狐狸在額頭寫著「王」字的老虎面前還是得討好加阿諛,這話著實不假。
門口的賀蓮臣雙手負在身後走進了門,對著賀星彥道:「朕昨日讓你背的《百戰史》你背好了沒?」
賀星彥轉身中氣十足的對他道:「皇兄,我背好了!」
嗯嗯,看來這小子早就防著賀蓮臣一手了。
賀蓮臣挑起劍眉,「倒背呢?」
賀星彥傻眼,「倒,倒背?」
「朕不是說了讓你倒背如流的嗎。」賀蓮臣坐到椅子上一副睥睨天下的氣勢,「沒背好的話就回去抄個十幾二十遍,抄過了也就差不多會倒背了。」
「皇兄……」賀星彥愁眉苦臉的道:「我這就去背,我這就去。」他轉過身還故意說了句,「哎喲我的命,你怎麼就這麼苦啊。」
我看到賀蓮臣的唇邊有些淡淡笑意,約莫是被這個活寶似的弟弟給逗樂了。也難怪,這小子確實挺有趣。
賀星彥走後賀蓮臣就把視線移向了我,大掌摩挲著大拇指上的扳指問道:「睡飽了?」
咩?
睡飽了?
我道:「多謝皇上關心,我醒了。」
賀蓮臣道:「朕不得不說你這身子實在是精貴。」
我謙虛的道:「哪裡哪裡,皇上過獎。」
「朕原先還想著你怎麼會被個杯子一砸就暈了,後來太醫過來一看,跟朕說你不是暈了,而是睡過去了。」賀蓮臣一臉鬱結,「莫不是朕當時砸你那一下剛好給了你一個睡覺的機會?」
我詫異的回道:「啊?原來我是睡過去了?真是慚愧慚愧!」話雖這麼說,我語氣裡可沒有半分慚愧。
賀蓮臣嘴角隱隱抽了下,「睡過去也就罷了,可你……」他頓了頓,「你可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我比了一根小拇指,「一個時辰?」
賀蓮臣不回話,只定定的看著我。
於是我伸出一根食指,「一天?」
賀蓮臣還是不說話,繼續看著我。
我大驚,伸出大拇指,「莫非是七天?!」一周?
賀蓮臣嘴角抽的更厲害,「兩天,整整二十四個時辰。」
我稍稍有些安慰,還好,只是兩天而已。我又極誠懇的道:「皇上請恕罪,我是真不知道自己睡了這麼久,唉,真是個不中用的奴才,怎麼被個杯子砸就暈了還睡過去了?該死,真是該死!」
賀蓮臣臉色微黑,「你是在指責朕不該砸你?」
我連忙擺手,「哪能啊,皇上是主子,皇上愛砸誰就砸誰,我樂意給你砸呢,下回再多砸幾次。」也好讓我多睡幾次。
「那日確實是朕遷怒於你,朕……」賀蓮臣沉默了一會兒,接著蹦出了三個字,「對不起。」
我聞言有些發愣,呃,賀蓮臣在和我說對不起?再看看他的表情有些僵硬,明顯是很不習慣和人說這仨字。我突然就有些好笑,這皇帝跟宇文睿還有孟少玨那類腹黑男子比起來要率真許多,至少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有些彆扭的可愛。我淡淡笑了笑,「皇上敢作敢當,不愧是真男兒。」這句稱讚我可是真心的。
賀蓮臣的臉色有些陰鬱,「那日朕實在是被氣的離譜,那幫酒囊飯桶,連句真話都不敢說,朕養了有什麼用處!」
我瞭然,至少我說真話這地方得他順眼了。我道:「皇上氣別人不對你說真話?」
「哼!」賀蓮臣重重的拍了下桌子,震的托盤都動了動,「滿朝那麼多的臣子,竟是沒有一個敢和朕說句實在話!朕說什麼他們就附和什麼,連個說『不』字的人都沒有!朕要這般虛偽的臣子何用,有何用!」
……哦,原來是為了這個。
賀蓮臣說完之後怒目瞪大,可在沒聽到我的回話之後又狐疑的瞥了我一眼,「你怎麼不說話?」
我驚訝的看著他,「皇上想要我說什麼?」
「難道你不覺得這樣虛偽的人很無用嗎?」他氣憤的道。
我笑笑,平靜的道:「皇上,你自己不是已經知道答案了嗎。」
「朕知道?」賀蓮臣皺眉,「你在說什麼?」
「皇上剛才是怎麼和我說的,再重複一遍可好?」
「朕說滿朝那麼多的臣子,竟是沒有一個敢和朕說句實在話!朕說什麼他們就附和什麼,連個說『不』字的人都沒有!朕要這般虛偽的臣子何用,有何用!」他的語氣還是很憤怒,看來是真受不得人家虛偽。
我看著他道:「皇上還不明白?」
賀蓮臣思索了一會,「朕還是不明白你指的是什麼。」
我淡淡的道:「皇上自稱的是『朕』,而他們是臣子。」
這就是答案。
賀蓮臣微微一愣,「朕……」
「君為君,臣為臣。」我道:「僅此而已。」
賀蓮臣眉頭終於鬆開,一臉惆悵,「竟是這麼個道理!」
我笑,可不是,君臣永遠不在同一個角度同一個高度,是臣就會有畏主心理,是君則不能感同身受。一個君王能做的就是叫臣子在站在臣子的角度能對君王提出適量的真實建議,僅此而已。
「好好好!」賀蓮臣起身哈哈大笑,「阿藍啊阿藍,你果然是個寶貝,哈哈。你這幾天好好休息,過幾日養好了身子繼續伺候朕,朕先走一步!」
我看著賀蓮臣急急離去的身影笑了笑,賀蓮臣在某些程度上還真像個孩子,風風火火且直爽,不像某些人什麼事情都藏在心底獨自憋屈。獨自憋屈是因為不想讓人擔心還是自尊心作怪?我不得而知。可是有些時候,我們必須和人分擔自己的憂愁,因為我們是人,而人總有不那麼強大的時候。
我垂低了眸子不自覺的撫上了唇瓣,某些人叫我相信他,我想,我是有那麼一點點原意去相信的。
我頭上被砸的地方其實沒多嚴重,只是破皮流血了而已。照太醫的說法我的不堪一擊是因為身子弱,睡眠不足營養不良所導致的。賀蓮臣自那天之後對我明顯寬容了許多,不僅讓我休息了四天,在重新回歸崗位之後也對我的「上班」時間不再那麼苛刻。如今我只要早上的時候伺候他更衣,然後他上書房的時候陪著他就可以了。
我看著認真處理奏折的俊朗男子,我自認為沒什麼家仇國恨的概念,我只看自己的喜好。我對這個人有些改觀,因為一個上位者能做到道歉,實在是不易。
賀蓮臣突然回頭對我露齒一笑,「怎麼,看朕看的入迷了?」
我沒有理會他的調侃,「皇上每天都要花這麼多的時間在書房?」我跟在他身邊這些天竟然沒見過他去除了正殿、寢宮還有書房的地方。
賀蓮臣懶懶伸了個腰,有些咬牙切齒的道:「這都要托你那表哥的福,他那一手可是讓朕這幾個月都閒不下來。」
我頗覺得好笑,賀蓮臣對於宇文睿的敵意是那麼的不遮掩,還真像個大孩子。我又道:「忙到連寵幸妃子的時間都沒有?」
賀蓮臣看了我一眼,有些不屑的的道:「朕娶了她們還不夠麼。」
我想起賀星彥前幾日沒說完的那些話,賀蓮臣以前和女人怎麼了才導致他對女人的不喜歡?嗯,有待瞭解。
「朕現在才發現,你和以前真的是一點都沒變。」他突然笑著說道,星眸裡有些亮光閃動。
我疑惑,「以前?」什麼時候?
他卻不再說下去,只道:「朕有些乏了,你去廚房替朕拿些點心來。」
我點頭,「好。」
去廚房的路上我一隻在思考賀蓮臣剛才說的話,什麼叫以前?我和他以前見過面?可那是什麼時候?我皺著眉頭細細想著,賀蓮臣,雲戰皇子,金色的眸子……
腦子裡好像有些東西閃過,我剛想努力抓住的時候身邊的小順子卻用手抵了抵我,聲音壓低了道:「小籃子,前面。」
我回過神看向前面,只見一襲露胸紫裙的儀妃正和一名白色紗裙的柔弱女子停在宮道,兩人身邊都跟著一個宮女。儀妃身邊的宮女頭昂的高高,一身凌厲。而白衣女子身後的宮女則是臉蛋圓圓的一臉氣憤。
我和小順子乾脆停了腳步,不去上前打破那番緊張的氣氛。
儀妃的注意力此刻也都放在身前的白衣女子上,她塗著蔻丹的纖細手指嫵媚的撩起頰邊的碎發,嬌聲對著對面的女子道:「喲,這不是宓妃娘娘麼,真是好久不見,最近身子可還好?」
對面的女子聲音細眉低垂,聲音柔弱的道:「我身子無礙,勞儀妃娘娘惦記了。」
儀妃掩嘴輕笑了一聲,「妹妹也別跟我客氣,以前我稱你一句『弟妹』,可現在都是皇上的人自然是要多擔待點兒,皇上前幾日往我那兒送了些雪山靈芝,我看姐姐你這般弱柳之姿,待會兒叫人送些你宮裡去。妹妹可得好好保重了身子,以後皇家的後脈還得靠我們不是。」
白衣女子稍稍頷首,臉上還是淡笑,「姐姐說的是。」
「娘娘。」儀妃身邊的宮女開了口,「太子妃......哦,不對,是宓妃娘娘。照理說宓妃娘娘比您大一歲,您該稱她為姐姐才是。」
「不懂規矩的丫頭,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儀妃斜了宮女一眼,話裡卻沒有譴責的意思。她又笑著對宓妃道:「說起來我確實比宓妃小一歲,只是以前你是……你看我這張嘴,怎麼又扯到以前的事情了。宓妃要是不介意的話就稱我一聲妹妹,可好?」
宓妃的臉色在這對主僕的對話下變得蒼白,她艱難的勾起唇角,「好,有儀妃這個妹妹我自是樂意。」
宓妃身邊的小丫鬟忍氣憤更甚,「你們……」
「阮兒!」宓妃聲音微提的打斷了宮女的話,又對儀妃輕聲道:「那妹妹就不打擾姐姐了,改日再敘。」
儀妃紅唇高高勾起,「也好,改日再敘。」她說話便帶著勝利笑容的離開,有些戰勝了的公雞味道。而那白衣的柔弱宓妃則是眼中飛快的閃過了一絲不屑,在經過我們身邊的時候卻又是帶著溫和的笑容。
我在心裡覺得好笑,瞧,這就是女人。
小順子的聲音響了起來,「小籃子,你是不是沒見過這位娘娘啊?」
我點頭,「儀妃我是見過,可這位又是誰?剛才那宮女叫她太子妃……?莫非……」
小順子看了看周邊接著附到我耳邊低聲道:「可不是,這位就是以前的太子妃,只是前太子沒登基就給皇上……這太子妃可是皇上的青梅竹馬,皇上一直惦記著呢!登基之後不管風言風語就納了當妃子。可皇上也奇怪,給了名分後卻從來沒有去找過她,約莫是心裡還鬧著彆扭。」
「這樣啊,那這個妃子叫什麼名兒啊?」我也八卦兮兮的問。
「宓妃,林宓兒。」
宓兒……
宓兒?!
雲戰,皇子,金色眸子,宓兒!
難不成賀蓮臣是那年我遇到的那個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