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認宓妃這番突如其來的話讓我感覺有些詫異,繼而便是滿腔的笑意和趣味。原本毫無波瀾的生活終於掀起了該有的波浪,皇宮這個地方沒有事平之處,此話果然當真。
我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露出心虛的表情,只是彎起紅唇笑的愈加甜美,「娘娘此話何解?」
宓妃不似剛才那般尖銳和冷然,入耳的嗓音如糯米那般軟儂誘人,「明人不說暗話,我既然能站到你面前說這一番話便代表我對著一切都有把握。既然這樣,公主又何必藏著掩著?」
我無辜的眨了眨眼睛,「娘娘誤會了,我的意思是你怎麼就肯定皇上對我不是真心寵愛,怎麼就肯定他對我只是虛情假意?」我故作嬌羞的道:「皇上他說他是真心對我的。」
宓妃掩嘴輕笑出聲,面容精緻,姿態優雅,「妹妹果然還只是個孩子,男子的話豈可全信,更何況那人還是個一國之君。」她半斂著水眸柔聲道:「你啊,怎麼會是蓮的對手。蓮真是越來越過分了,連你這般可愛的小丫頭都要戲弄。」
我聽的愈發有趣,疑惑問道:「娘娘,你很瞭解皇上?」
「蓮啊……」她眼神如水,情意緩緩流轉其中,「這世上還有誰比我更瞭解他?」
我咬咬下唇,忐忑的道:「娘娘的意思是……」
她素手撫上我的臉,以一種溫和的語調道:「我與他自小便是青梅竹馬,也是自小便許諾以後共伴一生……」她突的輕撅細眉,「只是後來出了些意外,使得我和他產生了點誤會……」
我呆呆的看著她,「啊?」
「傻妹妹,情人之間容不得一粒沙,自然是容易產生誤會,可這誤會終有解開的一天啊……」她纖細的手指有些冰冷,臉上卻是笑意融融,「他總愛找些人來氣我,可那些姑娘家著實無辜。蓮啊蓮,這是何必呢。」
我暗暗發笑,傻妹妹?我看你是真把我當成了個傻子才是,當我這十五年白混的不成。我聞言欲言又止的看著她,最後喏喏的道:「可是……」
「嗯,可是什麼?」
「可是……」我慢吞吞的對著她道:「皇上從未和我說起過娘娘你啊。」
宓妃的臉一瞬間有些變色,接著幽暗了眸子憂傷的道:「自然是不可能提起,蓮恐怕還在生我的氣吧。妹妹是雲彌的公主自然是不知我和蓮的往事……」她幽幽歎了口氣,「罷了罷了,都過去了。」
我似乎也感染了她的憂傷,低了語調道:「原來,原來是這樣……」
「傻妹妹。」她拉起我的手,「我知道是蓮不好,不該將你從雲彌擄到這裡……可蓮也只是被你那表哥給氣的,又聽聞你那表哥最寵愛的是你,所以才將你擄了過來……妹妹可千萬不要責怪於他。」
嘖嘖,明裡暗裡指的不就是賀蓮臣是為了報復她和宇文睿才對我好,我要真是個天真的小丫頭這回可真該心碎了。可抱歉的是,我不是。
我咬了咬下唇,「娘娘,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她笑道:「妹妹有什麼要問的?」
「就是……」我微微瞇眸,凝眉問道:「娘娘為何一口喚皇上一個『蓮』?」
她柔聲道:「因為皇上的名字裡帶個『蓮』字。」
我眨眨眼,「那為何皇上叫我喚她的是『臣』?」
宓妃這下可謂是真正的臉色大變,眼中滿是震驚,剛才刻意裝出的溫婉和淡定也隨之不見,「你說他讓你喚他『臣』?」
我點頭,「正是。」
「你……」宓妃高舉了手就要向我扇來,我卻是卸了原本的窩囊樣兒敏捷的往後退了幾步。我淡笑著道:「娘娘這可不好,不是說皇上對我只是嬉戲,只是報復麼,既然如此娘娘還擔心什麼。」
宓妃恨不得咬碎一口銀牙,「安柯藍,我好好和你說這番話你又何必故意激我!」
「娘娘這話說的不實在,我何來激你之說?」我一臉冤枉,「明明是娘娘怕他對我動了真情,按捺不住來警告我一番,而我剛才說的那番話也都是真的,沒有半分虛假。」
宓妃美目圓瞪,「我同你好言好語你反倒暗地裡諷刺我,簡直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以為我剛才說的就是假話?」她嘲諷的笑笑,眼中閃過鄙夷,「只不過被宇文睿氣極了才逮了你這個沒用的,圖個新鮮留在身邊玩玩兒,你還真以為自己得他歡喜了?簡直是不自量力!」
我笑,原來她並不曉得事情的真相,我哪是他為報復擄來的,我是被擄錯之後順手當成報復品的!我道:「既然娘娘這麼肯定皇上對我不是真的,那今天這一番舉動是為了什麼?」我故作疑惑的道:「吃飽了撐著沒事幹?」
宓妃狠狠的甩了下袖子,清麗的容顏生出幾分猙獰,「雲彌國的五公主?哼,你能替他帶來什麼?只不過是個裝傻充愣的臭丫頭,還真以為自己得了誰的寵愛!他要的不是你這麼個沒用的東西,你也沒那個本事和他站一起!只有我才知道他要的是什麼,也只有我有他要的東西!」
「娘娘說的是。」我笑道:「我還真不知道你口裡說的他要的是什麼,我只知道他現在要我將盤子裡的葡萄趕緊送過去。」
宓妃的視線又定在我盤子裡的葡萄上,方才猙獰的臉色竟然平靜了下來,她有些詭異的對我輕聲道:「這是蓮說要吃的?」
我點頭,「自然。」
「好,很好。」她竟然笑出了聲,「好一個安柯藍。」
我回以一笑,「謝謝誇獎。娘娘,我先行一步,你慢慢逛。」我說完便不再看她,轉身自顧自的離去。邊還對她最後的轉變感到疑惑,明明就是激動的不行,怎麼後來變得那麼平靜?
詭異,著實詭異。
這個詭異在我對著賀蓮臣的時候終於得到了解釋,只因俊朗的男子一把將葡萄推到我的面前,頭也不抬的道:「朕從來不吃這東西。」
「呃,你的意思是……」這是給我的?
「扔了也是可惜,賞給你了。」他漫不經心的道。
我對著那晶瑩欲滴的葡萄無語了一陣,特意給我的就特意給我的,逞什麼面子。我坐在桌子邊扔了顆葡萄進嘴,不知是不是水土的差異這葡萄並沒有以前那些個的水甜,我舔了舔嘴唇,最終決定不對這「御賜」的水果挑東揀西。我呷了呷嘴,托腮對著那埋頭苦幹的黃袍男子道:「賀蓮臣,我剛才碰到你那青梅竹馬了。」
賀蓮臣語調不變,「嗯?」
「我有些好奇,你和她是否真如她口中那般恩愛?」
他總算是放下了奏折,俊臉在夕陽的映射下更顯英挺,他唇角含笑,金眸熠熠發亮,「你很有興趣?」
我吐出口中的籽,「當做消遣也好。」
「朕和宓兒……」他單手支著下巴,「你不說朕都快忘了,朕和她認識竟有十二年。」
我咬咬葡萄肉,繼續繼續,我最愛聽這些秘密啊往事啊之類的了。
他的嗓音如同大提琴聲那般低沉悠緩,「朕幼時看不見東西,況且父皇對朕厭惡至極,所以沒有任何兄弟或者妹妹願意和朕一起玩耍。朕那時候只能躲在角落聽著其他人玩耍嬉鬧的聲音,也試過上去和他們一起玩,可結果都是朕一個人被扔在了原地,而其他人卻不知道去了哪裡。直到六歲那年朕接住了一個在樹上不小心掉落的女娃娃後才有了個玩伴。」
他有些沉浸到回憶,「朕那時候才體會到和人玩耍是多麼的開心,她不會嫌棄朕是個瞎子,不會看不起朕受人冷落,亦不會故意將朕帶到陌生的地方而離朕而去……朕那時候以為朕可以和宓兒一直下去,直到永遠。」
「可十一歲時宓兒就被指給了皇弟,朕開始以為只是宓兒同朕開的玩笑,可後來才知道是真的。宓兒要定了親,那男子卻不是朕,而是皇弟。」他笑了一聲,無奈而憤怒,「朕質問宓兒為何要嫁給皇弟,朕甚至衝到父皇面前說朕要娶宓兒,可父皇只是當做沒聽到似地走掉,任由朕在那裡磕了幾十個響頭。」
「朕保不住宓兒,只因朕太弱小,朕只是個孩子。」他突然散發出一種危險的氣息,張揚而霸道,「朕發誓要拿回朕應該有的一切,當然,也包括了宓兒。」
「嗯,祝賀你,你成功了。」我含糊不清的吃著葡萄道。
賀蓮臣突然悵然一笑,「只是拿回了後才發現,或許朕並沒有那麼的在乎她,也或許朕在乎的,不是現在的這個她。」
我當然不會蠢到去問他,既然不在乎那你還娶她幹嘛。賀蓮臣娶宓妃自然是為了她口中「他想要的東西」,可到底賀蓮臣要的是什麼東西,歎氣,她為毛不直截了當的告訴我呢。
這世道,太複雜了鳥。
「阿藍。」賀蓮臣俊目帶笑,「你瞧朕可是什麼都跟你說了,你可做好了一輩子留在朕身邊的準備?」
我扯了扯耳朵,「皇上你剛才都和我說了什麼?聲音太小我都沒聽到。唔,這葡萄不夠甜,有待加強。」
「……」賀蓮臣的眼角抽了抽,繼而無奈的一笑,「鬼丫頭。」
賀蓮臣啊賀蓮臣,論鬼我可怎麼比的上你。你做的這些事情可真是一舉兩得,由著我寵著我要我對你產生好感,另一方面還能刺激一直按兵不動的宓妃,你這一箭雙鵰之計還真不賴。
青梅竹馬,前弟媳,最後再納成妃子,宓妃身後的勢力必定還未倒,這樣就可以解釋了她為何能在後宮之中被冷落還能無事,也能解釋她為何能知曉我的身份。加上她信誓旦旦的自己擁有的東西……
隱匿在眾多冷妃中的黑馬,宓妃當之無愧。
有言雲敵不動我不動,現在宓妃動了,你又待如何?
事實證明賀蓮臣是個好獵手,宓妃是動了一下,可賀大爺還是按兵不動,依舊過著忙碌皇帝和偶爾調戲我的生活。日子就那樣嘩啦啦的流淌著,淌的我都懶得去思考這兩人該怎麼動時,終於有人動了。
這次動的還是宓妃,而且動的還是個人。而這個人呢,很不巧的,就是區區在下我了。
話說某日白天時風和日麗萬里無雲,然後晚上時也是夜風颯爽透涼沁心。我脫了衣服上床睡的酣甜,可不知何時卻被腹內一陣絞痛給痛醒。那種痛就像是肚子裡所有的腸子都被人像擰衣服那樣擰了起來,我努力的想喊出聲卻只能吃力的喘氣,以求減弱腸子快要斷掉似的疼痛。我感覺渾身都迅速的冒著冷汗,而後便使勁的咬著舌頭期望能精神些,但最後的結果是昏了過去。
後來的意識迷迷糊糊,似乎聽到了有人怒吼,接著有人說「是食物中毒,幸好發現及時,遲些的話恐怕公公要咬斷自己的舌頭了」。
我鬱悶的想著我才不要做個沒舌頭的人,到時連舔個牙都比登天還難。
有人不斷輕啄著我的臉頰和唇瓣,大手牢牢握住我的,低沉的聲音帶絲溫柔的道:「阿藍,不疼,我在這裡。」
「我在這裡。」
可是……你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