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青幫新秀·吐露情衷

  李畫眉也覺出自己命如懸絲,靠在床頭,忽然怔怔地流下淚來。趙觀見她這一月來都十分堅強,忍痛趕路,此時竟然流淚,忙伸臂將她摟在懷裏,柔聲道:「李姑娘,你再忍一忍,再幾天就到虎山了,凌莊主醫術超人,定能治好你的傷。你千萬別放棄,知道麼?」

  李畫眉伏在他的懷中,輕輕抽泣,好一會才止,忽然低聲道:「江大哥,我問你一件事,好麼?」趙觀道:「你說罷。」

  李畫眉道:「我第一次見到你那夜,在劉府的後院中,出聲救我並將我抱回屋前的,就是你麼?」趙觀道:「不錯,是我。那夜對你出手的是我的手下,我怕你躺在外面會受涼,才將你抱回前院。」

  李畫眉點點頭,低聲道:「我知道是你。江大哥,你已救過我一次,這回我的傷若不能治好,你也……你也不用太過意不去。」

  趙觀搖頭道:「傻丫頭,怎麼說出這等話?你這點內傷,醫俠舉手便治好了。」李畫眉道:「我跟醫俠無親無故,他怎會為我治傷?」趙觀笑道:「我說你是傻丫頭,果真不錯。你不用擔心這個。凌莊主以救人為心,有錢沒錢,皇帝乞丐,他都一視同仁,盡力解除別人的病苦。他見你這麼一個聰明能幹、年輕美麗的姑娘,自然會替你治傷。再說,我和凌莊主有些淵源,我去請求他,他一定會救你的。」

  李畫眉問道:「你識得醫俠麼?」趙觀道:「是。我小時候曾受他和他夫人照顧。」李畫眉抬頭望向他,忽道:「江大哥,你……你從來沒說過你小時候的事情。你跟我說說,好麼?」

  趙觀不知李畫眉能否撐過餘下的路途,也不知她的傷是否真能治好,想起她是為了救自己而受傷,對自己實是情深義重,嘆了口氣,難以拒絕她的要求,卻不知該從何啟齒。

  李畫眉見他遲疑,猜想他不願說,便道:「你不想說,就別說了。我……不管你是甚麼人,我對你都是一般,永遠都是如此。」

  趙觀知她一向矜持,此時竟對自己坦露情意,顯是自知命不長久,才沒了顧忌。他心中激動,說道:「畫眉,你不知道我的來歷,便對我這般好,為甚麼?」

  李畫眉將臉靠在他胸口,輕輕嘆了口氣,說道:「我也不知道。江大哥,我第一次見到你的面,便再也管不住自己。後來你為青幫做了這許多事,我……對你只有更加傾心。這些日子來我雖受重傷,身上難受,但能每天在你身邊,我心裏還是……還是歡喜的。」

  趙觀心中一酸,輕撫她背,柔聲道:「畫眉,你是個好姑娘,我實在不配你這樣對我。」李畫眉道:「江大哥,你配的。」趙觀微笑道:「你別叫我江大哥了。我不姓江。」李畫眉一呆,問道:「那你姓甚麼?」

  趙觀也是一呆,他近幾年很少去想這事,但他確實不知自己父親是誰,也不知自己姓甚麼,便道:「我也不知道。我娘就叫我趙觀,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爹是誰。後來我娘被仇家殺死,我便再沒機會問她了。」

  李畫眉低聲唸道:「趙觀,趙觀。趙大哥,你是為了逃避仇家,才隱姓埋名麼?」趙觀道:「是。我今日跟你說了,你可別不小心在人前叫我的本名,那可要害死我了。」李畫眉微笑道:「我怎會?我一定很小心,總是叫你江大哥。」

  趙觀摟著她,待她沉沉睡去,才扶她睡下,自己抱膝坐在床尾休息。燭光下但見李畫眉原本豐腴紅潤的臉頰變得蒼白消瘦,心中又是難受,又是疼惜,想起自己未能保護她周全,讓她受傷如此,心下愧疚無已。咀嚼她方才說的話,又覺一陣惶恐,暗想:「她對我這般有情有義,我趙觀是甚麼東西,萬萬不配做她心目中的好情郎。唉,我今生注定是要對不起她的了。」

  又行數日,終於來到虎山腳下。李畫眉身體愈來愈虛弱,往往整日昏迷不醒。趙觀心中焦急,背負著她穿林涉溪,往虎山後的密林深山中走去,憑著記憶尋找去往虎嘯山莊的路。走了半日,二人來到一個懸崖旁,卻見崖上一株崎嶇老松,一個綠衣少女倚松獨立,怔然眺望遠處白雲,神情落寞,似乎心中憂愁深積,無法排遣。

  趙觀走上前,想向那少女問路,那少女已聽到他的腳步聲,回過頭來,卻見她杏眼彎眉,容色俏麗。她見到趙觀背上的女子,先是啊了一聲,問道:「這位姑娘怎麼了?」又向趙觀凝視一陣,臉上露出驚喜之色,笑道:「趙家哥哥,你回來啦!」

  趙觀也已認出她,喜道:「寶安!」

  那少女正是鄭寶安。她迎上前去,伸手去搭李畫眉的脈搏,皺眉道:「這位姑娘受傷不輕,你快跟我去莊裏。」趙觀心下安慰,問道:「凌莊主和尊師都好麼?凌大哥、二哥在山上麼?」

  鄭寶安在前領路,輕嘆一聲,說道:「家裏出了一些事,義父和師父都下山去了。大哥二哥也不在。」趙觀心中一涼,問道:「那……有人能救得她麼?」鄭寶安道:「我立即請二師叔和師姑來替她看看。二師叔跟隨義父日久,醫術精湛,他多半有辦法的。」趙觀才放下心。

  三人來到虎嘯山莊,鄭寶安連忙請劉一彪夫婦來替李畫眉診治。劉一彪替她搭了脈,皺起眉頭,說道:「趙小兄弟,這位姑娘是受了少林掌力麼?」趙觀道:「正是。」劉一彪轉頭向妻子道:「娘子,請你查看她胸口的傷處,看看筋骨有無損傷。」柳鶯道:「是,待我瞧瞧。」

  劉一彪便與趙觀走出屋去,趙觀見他神色凝重,問道:「劉大叔,她的傷有救麼?」劉一彪抬頭凝思,嘆了口氣,說道:「趙小兄弟,我知道有方法救,但為兄慚愧,無力替她施為。」趙觀忙問:「甚麼方法?」劉一彪道:「她的內傷甚重,須以上乘內力截斷心、肺二脈,再重新接續。為兄內力不足,不敢妄加施為,恐會害她性命。」趙觀大急,問道:「那麼誰能救她?」

  此時柳鶯也從門中走出,愁眉深鎖,向劉一彪道:「她外傷較輕,應是無礙。但我瞧她除了心脈、肺脈外,脾胃脈也受損,這傷只能以高深內力救治。唉,若是大師兄或師嫂在山上就好了。」夫妻又討論了一陣治療之法,劉一彪轉向趙觀道:「趙小兄弟,我們僅能以藥替她吊住一口氣,要治癒她的傷,卻是力有不逮。師兄師嫂才下山不久,總要幾個月才會回來。這位姑娘恐怕……恐怕不能等上這些時候。」

  趙觀見二人神色沉重,已知李畫眉的病勢很不樂觀,聽到這幾句話,頓時全身冰涼,點了點頭,走回屋中,望向榻上的李畫眉,再也難以壓抑,伏床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