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觀問起二人為何爭吵,朴老大怒道:「這人架子忒大,仗勢凌人,憑著他是朝中臣子,對老子無禮已極!哼,若不是看在公主面上,我今兒非打得他鼻子流血不可!」
趙觀道:「他說了什麼話,激得你這麼惱怒?」朴老大道:「他說我懷藏私心,故意讓公主上船來,讓公主冒險犯難,大為不忠,回去後定要處罰我。還說我讓他得分心照顧公主的安危,無法專心搶救小王子,全是我的過錯。」
趙觀道:「這人莫名其妙,公主她自己想跟來,難道你能趕她下船麼?」朴老大道:「可不是?若不是他對公主一片忠心,我打死也不要跟這等混帳共事!」
便在此時,公主的侍女快步走出艙來,向朴老大問了幾句,大約是公主聽說了鄭朴二人爭吵的事,派侍女前來探問。朴老大回答了,侍女點點頭,忽然轉向趙觀,說道:「江壇主,公主有請尊駕入艙同進晚膳。」
趙觀受寵若驚,便跟著那侍女走入艙中。卻見公主端坐在桌旁,舉手讓座,說道:「江壇主,請坐。」趙觀對面坐下,燈光下但見她神態莊重,眉目隱含憂色。趙觀道:「承蒙公主相邀,江某這裏謝過了。」公主道:「不用客氣。」便讓侍女添菜奉茶。
公主閒閒問起趙觀的出身來歷,趙觀說了自己加入青幫的經過,對答之鄭重得體,怕是他出生以來從所未有的。公主凝神傾聽,偶爾發問,臉上神情淡淡的,始終不露喜怒之色,最後問道:「今晚朴先生和鄭大人起了爭執,不知是怎麼回事?」
趙觀道:「他二人說著說著就吵了起來,可惜我一句也聽不懂。似乎是鄭圭溶責怪朴老大不該讓公主上船來,讓他得分心保衛公主的安全。」
公主微微點頭,輕嘆道:「這也難怪他了。我等一路逃亡出來,多虧得鄭大人一力保衛,王弟才得平安無恙。他心急救回王子,也是出於忠心。」又道:「朴先生一片熱血真誠,感恩圖報,實是人中少見。他兩位若能攜手合作,救回小王子應不是難事。江壇主,朝鮮漢子的性情魯莽了些,尤其喝了酒之後,打架鬧事是常有的事。你是局外人,看得清楚些,加上性情沉穩、機智多計,本座如今只能倚賴你了。鄭大人和朴先生之間若再有什麼衝突,能夠勸解之處,還請你多多幫忙。不然我們自己人先吵了起來,茫茫大海之中,哪裏能辦得成事呢?」
趙觀心想:「公主找我共進晚膳,顯出對我特別信任,用意自是讓鄭圭溶和朴老大兩個冷靜下來,從互相爭寵轉為合力對付我。她跟我說的這番託付之詞恰到好處,不著痕跡,足以讓我心甘情願為我辦事。這位公主處事幹練,懂得馭下,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便點頭道:「公主如此吩咐,江某自當遵從。」
公主微微一笑,低頭行禮道:「江公子體念本座的處境,仗義相助,本座感激不盡。」趙觀道:「好說,公主不用多禮。」
艙中略嫌悶熱,晚飯過後,公主雪白的臉頰透出幾分暈紅,嬌艷萬狀。趙觀只看得神魂顛倒,忍不住道:「殿下,今夜風平浪靜,月色想必很好,不知殿下有無興致出艙共賞明月?」公主搖搖頭道:「我倦了,想早些休息。江壇主請自便吧。」
趙觀只好告退出來,站在船頭賞月,卻見公主的侍女快步出來,請了鄭圭溶進去。鄭圭溶從鄰船踏船板過來,來到艙門外,對趙觀瞥了一眼,便躬著身子走了進去。趙觀不願偷聽,轉身走開,但甲板不大,他直走船尾最遠處,仍能隱約聽得房中公主和鄭圭溶的對話,二人都用朝鮮語,鄭圭溶口氣恭敬有禮,公主語氣平淡莊重,若說這兩人間有什麼私情,那是絕對不像。對答沒有多久,鄭圭溶便告退出來。公主又讓朴老大進去,小談一陣,朴老大出來之後,臉上神色便寬和了許多。
如此一日過去,到得次日下午,前面的船回來報說已見到東瀛小船的影蹤,朴老大想追上前去攔劫,鄭圭溶卻主張一路跟蹤到他們的大本營後再一網打盡,並說若在海上搶救小王子,賊人隨時能將小王子扔入海中,反而危險。鄭圭溶和朴老大為了這事爭執起來,相持不下,若不是趙觀在旁勸解,兩人險些又要打了起來。公主沉吟一陣,最後還是依從鄭圭溶的主張,五艘船悄悄地在後跟著那艘東瀛小船。
每日晚飯之前,公主都站在船梢旁眺望大海,似乎急於望見遠遠那艘小船上弟弟的身影,趙觀陪伴在她身旁,注視她的一顰一笑,如癡如醉,公主也對他青眼有加,常常遣開身邊其他人,獨與趙觀相處,神色言談間對他若有意焉,卻又讓人難以確知。趙觀每夜都感到她可能邀自己進入她的香閨,但又始終不曾發生,只將他弄得心癢難熬,只有對公主加意的殷勤討好。
這日晚間,趙觀送公主回艙房休息,自己坐在她房外,望著星星發呆,耳中聽著公主在艙中的呼吸聲和衣服摩擦的細微聲響,神馳意動,竟一直坐到半夜裏還毫無睡意。忽聽格的一聲,鄰船艙門開處,一個人走了出來,搭上船板,走上另一艘小船,低聲說話,似乎在查問船上水手跟蹤東瀛小船的情況。他去完一艘,又去了第二艘、第三艘,巡視甚嚴。每夜兩艘大船都一起下錨,停靠在一起,最後那人走上了自己這艘大船,去到公主艙房窗外。
趙觀屏息不動,黑暗中看出那人身形高大,正是鄭圭溶。他心中一動:「他是來跟公主幽會的麼?公主難道的跟他……」未及想下去,便聽鄭圭溶低聲說了幾句話,過了一陣,公主在房中回答了一句,聲音極低,又是朝鮮語,趙觀半點也聽不懂。二人對答了幾句,鄭圭溶便悄聲退開,回到自己船上了。
趙觀在旁看看,感到一陣莫名的嫉妒,忍不住開始痛罵自己:「趙觀啊趙觀,你自命風流不羈的護花使者,怎地如此不知長進,自己得不到她的歡心,只一廂情願盼望她沒有別的情人?你不想著好好保護她,替她找回兄弟,卻在這兒癡心妄想,胡亂揣測,真是沒有出息到了極點!」
他素來風流自賞,身邊的姑娘總是自動對他傾心,甚至生死相許,從未遇上如公主這般難以到手的女子。他被激起了不肯服輸的心思,對自己賭咒起誓,非要贏得美人芳心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