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彤禧靜了一陣,忽道:「昊天,有件事,我一直不知該不該告訴你。」凌昊天問道:「甚麼事?」
李彤禧轉過頭望著他,說道:「我當時能在大漠上找到你們,全靠一位姑娘的帶領。她本是來見你的,卻要我不要讓你知道她來過。我想我還是該跟你說。」
凌昊天甚感驚訝,問道:「一位姑娘?那是誰?」
李彤禧道:「她長得很美,穿著一身白衣,好像仙女一樣,我站在她身邊時真覺自慚形穢。她說話很快很爽利……嗯,你知道她是誰了。她打聽出你在這裏,特地前來看你一眼,卻不想讓你見到。她說她明白你永遠忘不了你心底的那個人,就像她永遠也忘不了你一樣。她明白,因此不會再來跟你糾纏。」
凌昊天眼前浮起一張絕美的臉龐:雪族中人人寵愛稱羨的新秀,武林三大美女之一,舉止爽朗不羈、性情大膽粗豪,內心卻十分怕醜害羞的文綽約。他想起自己與她一起逃避瘟神追殺、創招練劍對付大劍客程無垠的往事,那彷彿已是好多好多年前的事了,記憶雖清楚,卻感到有些朦朧。她竟還記掛著自己麼?為她癡情而又為自己而死的石珽,屍骨也已寒冷了吧?她說得對,她沒有忘了自己,自己卻也沒有忘了另一個人。
他呆了一陣,才問道:「她……她還在這兒麼?」
李彤禧道:「她帶我來之後,就自己騎馬走了。她說會在這附近待一陣子才走,我卻也不知道她現在何處,離開了大漠沒有。」
凌昊天心下甚覺惆悵,嘆了一口氣。
李彤禧抬頭望向滿天繁星,悠悠地道:「有時我會想,或許我是比文姑娘幸運一些。她永遠永遠也無法得到你一絲半點的情意,但是我呢,即使他不是全心對我,至少也有個幾分幾兩的真情吧。就看在這幾分幾兩的情意上,我已不會後悔了。」
兩人在草原上坐了一陣,各自想著心事。夜色漸深,凌昊天道:「李姑娘,我們回去吧。」
李彤禧道:「我不想見到那姓陳的小孩兒,再等一下吧。」凌昊天道:「我怕趙觀擔心。」李彤禧笑道:「有你在這兒,他有甚麼好擔心的?我不過想坐坐,理理心事罷了。」
凌昊天知她心情仍煩亂,便不再催她,站起身來,在草原上打起自幼練習的逍遙掌。這逍遙掌共有十二招,是為盡興遊、任意行、隨心欲、快意仇、御風行、乘雲去、凌九霄、越滄海、思華年、夢蝴蝶、性自然、本渾沌,招招渾然灑脫,翩然自如。常清風創下這套掌法時正當盛年,感於道家無生無死、崇尚自然、隨任本性的超脫思想,乃創出這套無拘無束的掌法,正合了凌昊天的性子,因此他雖跟父母學過多種掌法,卻始終最喜歡這一套。他練完了逍遙掌,又練起七星洞中學得的威猛快掌,六十四招一掌重過一掌,四周草地受他掌風震動,紛紛偃低,好似大風吹過一般。
李彤禧不會武功,只覺他打得極好看,拍手道:「趙觀總說你武功了得,果真不錯。」凌昊天一笑,說道:「要像趙觀那樣精通刀、鞭、索多種兵器,又善用毒術,那才不容易呢。」
將近中夜,李彤禧氣也消了,站起身道:「昊天,我們回去吧。」
二人騎馬返回,因不想吵醒眾人,離帳篷幾十丈外便下馬步行。卻見趙觀正站在篷外翹首盼望,見二人回來,大喜迎上,說道:「彤彤,你可把我急死啦。」李彤禧白了他一眼。趙觀拉著她的手,低聲道歉勸解,李彤禧雖仍蹙著眉頭,但顯然已消氣了。趙觀摟著她走入帳篷,回頭向凌昊天眨了眨眼,意示感謝。
凌昊天轉頭見牛皮篷內的燈光已然暗下,陳浮生和那僕人似乎已睡了。他回到自己的帳篷,見羊肉仍在火上烤著,心中忽然一動:「綽約怎會知道我在這兒?是誰告訴她的?我們離開中原後未曾跟甚麼人保持聯絡,馬場散後更加不易尋得我們。她是向誰打聽到的?」
他躺下睡了,心裏想著文綽約,竟良久無法入眠,心想:「我當時取笑趙觀,說來找他的都是冤家,怎知我也沒比他好上多少。」他想起文綽約,不由得又想起銀瓶山莊大小姐蕭柔,心中暗暗為她擔憂:「她的身子不知如何了?風中四奇若想找我,我在這偏遠的大漠上,也不易找到。但盼她心裏不致太過孤獨難受。我答應了要去陪她,算來時間也差不多了。或許我該回中原一趟。」又想:「我答應過吳老幫主要扶持賴孤九繼任丐幫幫主。我就算不願,也得履行諾言。但我弄到現今這個地步,自身不保,不得不避世遠遁,甚麼也管不了,吳老幫主當初可未曾料想得到吧?」
天明之前,凌昊天正欲睡未睡,忽聽遠處蹄聲急響,似是向著帳篷奔來,共有五六人。凌昊天起身出帳,但見當先一人穿著銀色狐裘,卻是七王子多爾特。他滿面焦急之色,不及下馬,口裏就嚷道:「凌兄,快,快跟我走!」
凌昊天奇道:「發生了甚麼事?是可汗讓你來的麼?」
多爾特道:「不關我爹的事。快快,再不去就怕來不及了,見不到人啦。」凌昊天知道多爾特率直爽朗,曾在袞弼里克面前多方回護自己和趙觀,是信得過的朋友,當下更不多問,便去備馬。
趙觀已聞聲出來,見到多爾特,不禁一呆,問道:「老兄,你要帶他去見誰?」多爾特道:「還有誰會躺在病榻上念念不忘地想要見他?當然是文綽約姑娘了!」
凌昊天和趙觀聽了,都是一怔,同聲問道:「她怎地病了?她怎會在你那兒?」
多爾特道:「我花了一整夜快奔來這裏找人,凌兄,快跟我走吧,我一路上跟你說。」
趙觀望向凌昊天,問道:「要我一塊去麼?」兩人都知袞弼里克對他二人甚是忌憚,若再落入他的手中,只怕沒那麼容易就能走脫。凌昊天搖頭道:「我快去快回,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吧。」趙觀道:「帶了啄眼去,有事可讓牠回來傳訊。見到文姑娘,代我向她道謝護送李姑娘這一段路,要她快快好起來,改日我再請她喝酒答謝。」
凌昊天點頭應諾,呼哨一聲,啄眼展翅從樹梢飛下,在他頭上盤旋。凌昊天道:「走吧!」便騎著非馬與多爾特上路。
李彤禧甚是擔憂,說道:「不知文姑娘怎會病了?嚴不嚴重?」趙觀道:「大約是心病吧?你瞧,小三兒對文姑娘還不是很有心的?三更半夜跑去探望她。到處留情、拈花惹草的可不只我一個。」李彤禧嗔道:「你還有臉說別人?」伸手打他。
趙觀笑道:「哎喲,才說不惱了,又開始惱了?」二人打鬧嘻笑起來。但聽牛皮帳篷中隱隱透出人聲,趙觀生怕吵醒了陳浮生,忙摟著李彤禧鑽回帳篷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