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夏夜晚風》
小布愛吃蛋撻
第 1 章
八點了,我要去幼兒園了!

  我最喜歡夏日夜晚輕輕的風,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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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的早上,陽光透過沒拉緊地窗簾照進屋裡,屋外有來來回回的腳步聲。

  床上趴著個男人,精壯的手臂和緊實的腰背被陽光照亮了大片,他煩躁地抽出枕頭壓在自己腦袋上,空調毯只在他腰上蓋了少許,大部分都掉落在床下。

  「小海,小海,八點啦!」房門被篤篤地敲,一道溫柔的女聲從外面傳來。

  厲海隨手抄起床頭的鬧鐘,分明才六點五十。

  「起了!」厲海底氣十足地應了聲,手一撐床挺身坐了起來,靠在床邊穿褲子。

  他爸忽然推門進來,嚴肅地皺著眉頭訓他:「說多少次了,在家裡要輕聲細語,動了你媽的胎氣我揍你。」

  厲海打呵欠:「爸,說話就說話,別罵娘。」

  「臭小子,跟你老子也敢沒正行!」

  厲海他爸作勢要揍他,厲海立馬抬手認慫:「八點了八點了,我要去幼兒園了!」

  他邊說邊繞過他爸往門外退,厲媽媽正坐在餐桌旁喝粥,看自己兒子的眼神格外友好。

  厲海飛快地洗漱完畢,也沒坐下吃飯,拿了瓶甜牛奶,跟他媽打了聲招呼就從過道牆上摘下滑板出門了。

  大院的幼兒園不放暑假,可大院幼兒園的園長懷二胎了,這酷暑天圍著群小毛頭奔波忙碌太辛苦,於是園長家屬大手一揮,強行把家裡另一個家屬派去幼兒園幫忙。

  這個可憐的家屬就是厲海。

  用厲海他爸的原話說:「你創業失敗,老子借你錢了吧?在家白吃白喝沒虧待你吧?現在讓你賣身還錢、還情是不是天經地義?」

  厲海覺得這話無比有道理,痛快地答應下來在厲家老二生下來之前替他媽坐鎮幼兒園。

  北方的夏天雖不如南方潮濕,可這明晃晃的強光絲毫不被雲霧遮掩地打在身上,簡直能把皮膚曬出烤肉的香味來。

  厲海用吸管喝著甜牛奶,腳下蹬著滑板,在樹蔭下穿行著,風把他的T恤下襬吹得飛起來,這片刻的涼爽讓工作日的早上看起來沒那麼難熬。

  滑到離幼兒園門口十幾米的位置,厲海踩停滑板,一手把板子拿起來拎著,另一隻手將喝完的牛奶瓶扔進垃圾桶。

  遠遠地有個小男孩看見了他,掙開自家爸爸的手就朝著他跑去,邊跑邊喊。

  厲海把滑板放到門房靠著,自己站在大門口,像園長迎接一個個跳脫的小朋友。

  迎接方式很簡單,把手在腰間的位置放平,那些小毛頭就會猴兒似的排隊跳著跟他擊掌,也有年紀小不懂事的,扒拉著他的腿不放手,厲海就耐著性子一手抱一個,有時候腿上還掛著一個,慢悠悠地往教室走。

  把孩子們送到各自的位置後,厲海要負責去每個班點名,確認孩子的出勤狀況和健康情況,單是這一項就得花掉快兩個小時的時間。

  在教室裡規矩地坐了一上午,下午到室外活動的時候小孩子們就像脫繮的小馬駒一樣四處蹦躂撒歡。女老師們看顧不過來,厲海這個唯一的男老師就成了體育老師,他看孩子的方式簡單粗暴,就是放任他們自己玩,而他則跟著一起跑跑跳跳的引導他們使用運動器材。

  厲海打小體能就好,高中的時候還因為成天鬧事被他爸扔去部隊練了一陣子,跟著小朋友玩兩個小時這種事完全不在話下。看著皮猴們累得滿頭大汗,厲海大手一揮,小朋友們就東倒西歪地走回活動室坐在小板凳上等老師們擦臉。

  大教室圍坐著冒熱氣的小孩子,就像一個個剛蒸好的小籠包。

  厲海走到活動室前面的鋼琴前坐下,彈了首簡單的兒歌,有些年紀大的能跟著唱,小小班的孩子基本上就是啃手發呆。

  唱完這首歌,孩子們起立和老師們鞠躬說再見,由各個班的老師牽著手領去大門□□給家長。

  也有孩子家長沒時間來接的,要把孩子在幼兒園多留一個小時。

  厲海抱著手臂盯著那幾個「被滯留」的小朋友蹲在一起玩積木,大院裡的小孩都挺淘,經常說著說著就吵吵起來,拿著小木棍當槍比划著打游擊。也有不想玩打仗遊戲的,蹬著小短腿跑到厲海面前求抱抱。

  厲海坐到鋼琴凳上,把小女孩抱到自己旁邊,教她彈《小星星》。

  彈了一會兒,小女孩沒什麼耐心地停了下來。

  「小海哥哥,我爸爸出差了!」

  厲海看她頭髮亂蓬蓬地像個鬆獅狗,把皮筋摘了,用手給她捋了捋頭髮,重新編了個辮子。雖然依舊扭扭歪歪的,總歸沒那麼亂了。

  「今天你媽來接你麼?」

  「不是我媽媽,是我姑奶奶來接我,我媽給張老師發信息說過了。」小女孩說話條理分明,「你給我姑奶奶打個電話,讓她早點來接我吧,別的小朋友都被接走了。」

  她這話剛說完,就有家長來活動室接孩子,屋裡一瞬間冷清了許多。

  夏季天長,下午五點半正是陽光燦爛的時候,不過幼兒園六點就要閉園,他是得催一下家長了。

  小女孩從書包裡掏出個小本子,上面記著個電話,名字就寫的「小姑奶奶」。

  厲海照著號碼撥過去,響了兩聲那邊就接通了,他有禮貌地先自報家門:「阿姨你好,我是溫甜甜的老師。」

  那邊靜默了一秒鐘,一道明顯年輕的女聲傳來:「阿……姨?」

  厲海一愣,把手機移開少許距離,小聲問溫甜甜:「是你姑奶奶還是你姑姑啊?」

  「姑奶奶!」小女孩踮起腳尖拿過厲海的手機,「姑奶奶,你什麼時候來接我啊?」

  「馬上,我已經到你們教室門口了。」

  這話剛落,活動室裡的陽光便一暗,溫甜甜的那位姑奶奶出現在門口,逆著光跟小女孩招手。

  溫甜甜有模有樣地跟厲海鞠了個躬,擺擺小手就往門口跑去。

  逆光的人彷彿剪影一般立在那裡,厲海跟在後面走過去,才看清是一個穿著奶綠色修身連衣裙的女人,年紀二十多歲,頭髮服貼地挽在腦後,那臉……有些面熟。

  厲海不太確定地問了句:「溫師姐?」

  女人被他問的一怔,反問了句:「你是?」

  「我是厲海。」

  「厲海……」女人在嘴裡念了遍這名字,搖了搖頭,「你大概是認錯人了。」

  溫甜甜仰著頭看著這個再看看那個,搶著發言:「我小姑奶奶叫溫輕!」

  厲海尷尬地笑了下:「抱歉,是認錯了,我認識的師姐叫溫若昀。」

  溫輕也禮貌地笑了下,沒再說什麼,牽著溫甜甜的小手離開了教室。

  溫輕?

  厲海看著那人背影消失在拐角,回憶了一下高中的那個溫師姐,感覺確實不像一個人。

  關了活動室的燈,鎖好門,樓上樓下又溜了一圈,厲海這才跟門房王大爺打了個招呼,撿起自己的滑板往地上一扔,腳踩上去一蹬便身形輕快地滑出去老遠。

  滑到主路上時遇見了才離開不久的溫家人,溫甜甜舞動著小手喊「小海哥哥再見」,厲海沒有停下,抬手往背後揮了揮,一陣風似的甩開了距離。

  到家的時候厲海他爸正在廚房做飯,看那拿鏟子的姿勢和倒油的速度,更像是要搞爆破炸了這個廚房。

  厲海沒吭聲,徑直往自己房間走,還是被他爸逮到了。

  「小兔崽子,人都不會叫了?」

  「人。」厲海嘴上皮了一句,看他爸舉起鏟子立馬改口,「爸!爸!」

  「去食堂看看有什麼吃的,少油少鹽最好帶點甜口的,哦,如果看起來都不好吃就去你奶奶家走一趟,隨便弄點什麼回來。」

  厲海在家裡向來沒什麼發言權,才吹了兩分鐘空調又抱著滑板離開了家門。

  原本他有架平衡車的,結果他爸沒跟他說就自己拿去用,也不知道怎麼操作的,居然把車給摔壞了。厲海也不能訓他爸,畢竟那是他的債主,摔壞了他也不敢讓他爸賠。

  於是負資產的厲海只能翻出來中學時的滑板湊合著當代步工具。

  家屬院的食堂日復一日地做著便宜但是難吃的菜,厲海看了一圈,就沒見到個少鹽少油的菜色,買了兩個麵包圈,覺得實在不適合他那個高齡孕婦的媽吃,於是腆著臉跑他奶奶家去蹭飯。

  食堂掛著透明的珠簾,他這邊一揮動,珠簾搖擺打到了剛進來的人,厲海背著身道了句「對不起」,那邊回了句「沒關係」,倆人誰都沒看清對方是誰。

  厲海一溜煙竄到了奶奶家,也不客氣,洗了手就坐在飯桌前陪爺爺喝了一小盅,吃了兩口炸花生米,然後跑去廚房自己打包晚飯。

  「你媽最近身體還行吧?有什麼不舒服就趕緊去醫院啊。」厲海奶奶絮絮叨叨地囑咐著,幫他找飯盒裝飯,「這個鴿子湯是早上熬得,現在入了味了,讓你媽熱熱再喝。」

  「我爸媽隔三差五地來遛彎,您怎麼跟半個月沒見她了似的?」

  「你這孩子。」厲海奶奶慈愛地拍了他後背一巴掌,想起來件事,「小海,你明天有沒有空啊?」

  「什麼事您說,沒空我也得抽出空來啊。」

  「不著急啊,我的表不跑了,是你爺爺送我的,捨不得扔,你抽空去趟專賣店給我修修,不花錢。」

  厲骸爺在飯廳裡嘬著酒插話:「要我說再給你買塊新的,我又不是死了,一塊舊表還得你珍藏懷念。」

  「呸,說的什麼話。」厲海奶奶把表連帶盒子都交給厲海,「這個有編碼的,不用小票人家也給免費修的。」

  「行,我明兒就給您送專賣店去修。」厲海應承了他奶奶給的任務,捎著湯飯又一溜煙兒的回了家。

  隔天是週六,不用去上班的厲海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他自己的車已經賣了還欠款,要去遠一點的地方只能問厲媽媽借車。

  厲海開慣了自己的越野車,開他媽這輛小轎車得把座椅往後調到最大,依舊覺得腿腳憋屈。

  手機搜了要修的手錶牌子最近的專賣店,厲海就這麼帶著蜷縮感上了路。

  他去的這家專賣店是總店,店面占了老建築的三層樓,店裡裝修頗為富麗,有店員指引厲海到三層的檢修區等待。

  厲海拿著一次性的塑料杯子喝了口紅茶,歪頭打量角落裡櫃檯後面的那個身影。

  櫃檯上擺著個銀色工牌,牌子上有個王冠的符號,後面寫著人名:溫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