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佔據了厲海大腿的小橘攬著他的脖子嘰哩哇啦地說了一堆話,厲海只聽明白了這一聲,為他什麼時候能從小小班升上小班感到憂慮。
小小班的班主任大概是看孩子們都不見了出來找人,一開始看見小孩子們都爬到什麼上面坐著覺得很神奇,走近了看見被親的喘不動氣的厲海忍不住笑出聲來。
「小海啊,孩子們香香的吧?」
「香,真香,張姐你能把他們摘下去兩個麼,我快不能呼吸了。」
張姐笑的肚子疼,居然沒立刻去解救他,倒是拿出了手機錄了段小視頻發給厲海他媽。
然後才抱了兩個比較好脾氣的小男孩放到地上。
「上次你帶著他們去玩海洋球,他們就記住你了。」張老師繼續從他身上往下抱孩子,「咱們幼兒園就你一個男老師,能跑能跳的,小男孩們還是喜歡跟大哥哥玩。」
小橘的脾氣大,抱著厲海不撒手,張姐沒辦法,又不能跟這麼小的孩子講道理,乾脆就把他扔給厲海了:「我們先回去上課,你帶他玩一會兒吧,別讓他興奮就行,這小子一高興了就打人。」
「哎,好。」一個孩子的重量還是可以的。
厲海拿回自己那個沾滿了口水的手機,往衣服上擦了擦,剛打開短信想回溫輕信息,小橘就要去搶手機,搶了幾次沒搶到,嗷嗷地叫喚。
厲海認慫,把手機迅速裝回口袋裏,伸手指著窗外的百合花:「看!」
小橘臉上的生氣表情還沒收回去,被厲海帶著看向窗外,立馬無縫切換到了驚奇模式,長著小嘴看了一會兒:「花花!」
厲海把小橘架在肩膀上,捏著他的小胳膊往前衝了兩步:「走,去看花。」
小橘很少坐這麼高,厲海這一跑,他直接笑出了海豚音,導致厲海還沒能走出教學樓的門就吸引了一眾下課活動的小朋友的目光。
厲海覺得自己再次被「圍攻」完全是自作自受。
真是作啊。
接下來就是厲海老師的「飛行時間」,把每個要求坐到他肩上飛飛的的小孩子都架著跑了一圈,才終於捱到所有人去上課。
這一圈,身體累還在其次,精神力是真的損耗過大。
厲海拉著自己的衣領呼啦著散熱氣,額角的汗落到地上,他怕小朋友跑到這會滑倒,又從桌子上抽了紙一點點擦掉。
看看牆上的掛表,馬上就是午休時間了,他要去當紀律委員,把不好好睡覺的小傢伙揪出來,能哄睡就哄睡,哄不睡的就得陪著玩。
厲海想到那幾個不睡午覺的「慣犯」就頭疼,再想想下午是演講課,他只需要旁聽不用帶孩子們上體育課又覺得生活很有盼頭。
果然,中午依舊是陪幾個不睡覺的孩子搭積木,他盤腿坐著都比小孩站著高,托著腮拿著棵狗尾巴草指揮他們應該怎麼搭。
「啊——」厲海打了個長長的呵欠,羡慕小孩子們的精力,他們怎麼能做到瘋玩一整天,飯也不怎麼吃,還這麼有活力呢?
腿坐麻了,他伸長腿想放鬆一下筋骨,身子一歪,眼看就要碰倒那個巨大的積木堡壘了。厲海手一撐地,順勢往後退了半步,扶著大腿跳了起來。
和那個摔水坑的傢伙相比,平衡感好了不是一點半點。
手用力的時候胳膊有點痛感,厲海看著小臂上那片已經結痂的擦傷,想著得趁傷完全好利索之前再去趟酒吧。
這麼好的藉口得反覆利用,不能當成一次性受傷。
起床音樂響起來,玩積木的幾個孩子還戀戀不捨,厲海心裡卻是一喜:終於可以休息會兒了。
演講課是大班課,他作為特邀老師坐在最後一排的小馬紮上,蜷著腿看即將離開幼兒園的小朋友們侃侃而談。
九月份就要開學了,這些小朋友現在上的是銜接課,比起小小班那幾個話都不會說的孩子來簡直就像是小大人了。
演講課的題目是「我的夢想」,這麼常規的題目,在幼兒園談起來卻又多了幾分天真和無厘頭。有的孩子想當科學家,有的孩子想當畫家,有的孩子只想每個月零用錢有一百塊。
也不知道從哪個小姑娘起的頭,畫風忽然就變成了長大後要嫁給誰。
這個被嫁人選裡,厲海成了高票獲得者。
厲海表示很懵,他只是想來睜著眼睡個覺而已,怎麼一節課下來收穫了那麼多「求婚者」?
班裡最高挑的女孩子最後一個上台,說完了自己準備的台詞以後,非常有感觸的說:「我特別喜歡一個偶像明星,他真的又帥又努力,唱歌也好,演戲也好,我只要看見他就高興。」
大概是就要結束了,老師也不那麼繃著了,開玩笑地問她:「所以你長大也想嫁給他?」
女孩居然認真地搖了搖頭:「不,我配不上他,他值得更好的。」
小朋友們還一臉茫然或者是說悄悄話自己玩,厲海先噗嗤一聲笑出來。
老師也是沒想到她會這麼說,順嘴就接到:「那你想嫁給誰啊?」
小女孩酷酷地答:「我幹嘛一定要嫁給誰啊,我自己過也挺好的,實在不行,小海哥哥也湊合吧。」
「被湊合」的厲海用力鼓掌,學她說話:「不不不,我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
下了班回家,厲海把這事當笑話講給厲媽媽聽,沒想到厲媽媽忽然憂傷起來:「那些孩子這麼小就知道上心婚姻大事了,你都二十五了怎麼還不上心呢?」
「???」厲海一頭霧水,這怎麼跟前兩天說的不一樣啊?不是不愁他沒女朋友麼?
「咱們家親戚的小孩都結婚了……」
厲海指著他媽圓滾滾的肚子,儘量不挑事的語氣說:「您肚子裡揣的這個起碼二十年以後才能結婚呢,您再怎麼算都趕不上親戚家的小孩了。」
厲媽媽聽見這話,忽然被戳中了淚點,眼圈唰地紅了:「是啊,她還這麼小,我已經老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她結婚的那天了……」
「……」完蛋了,他老子知道他把他媽氣哭了,得拿滑板抽他。
厲海指著窗檯上的百合花給他媽看:「媽,那花開的多好啊。」
厲媽媽抽泣了一下,扭頭去看花,然後走回臥室說要休息一會兒。
厲海覺得自己在家會惹得他媽更抑鬱,給他爸發了條信息讓他早點回家。
對方的文字回覆彷彿帶著聲音:「你是不是惹你媽生氣了!!!!!」
厲海回什麼都勢必挨訓,所以他選擇不回。
他走到媽媽臥室門口敲了敲門:「媽,我出去了啊。」
「大晚上的去哪兒啊?」
還不到七點,天其實是亮的。
厲海不和媽媽犟嘴,沒心沒肺地答:「這不是出去給你找兒媳婦嘛。」
到慢搖的時候發現人並不多,以往這個時間都是人氣最旺的時候。
不到兩週那女人就把奧黛麗的酒吧給弄得瀕臨倒閉了麼……
厲海依舊找自己的老位置坐,剛坐下,就有服務生過來,這次不是大胸小姐姐了,是個穿著無袖襯衣露出手臂肌肉的男生。
那個男生態度很好地問厲海有沒有辦會員,這裡今天開始實行會員制,不接待非會員客戶。
厲海想了想在這家店倒閉之前,他應該會經常來找溫輕,於是點點頭拿錢包:「好,辦一張吧。」
服務生遞給厲海一張卡片讓他填基本信息,填好以後拿去前台往電腦錄入。
厲海無聊地依靠著沙發發呆,思考要不要問問溫輕在不在店裡。
服務生回來的時候遞給他一張黑色的會員卡,並特別解釋說:「厲海先生,我們老闆特別贈送了您兩次免單優惠,卡裡有記錄的,您隨時可以免費消費。」
「你們老闆在?」
「不在,但她之前有交代過。」
「哦……不在。」厲海聽到這話,覺得沒有必要留這兒了,把卡放進錢包,揮了揮手,「我就是來辦個卡的,走了。」
他說要走,可真的出了店門又發現自己不知道要去哪兒。
他對溫輕瞭解的太少了,除了知道她在品牌錶店修表,接手並改造了一家很土鱉的酒吧外,再不知道別的了。
他記得那個刻薄的店員說溫輕以後都不上晚班了,所以她現在應該不在錶店。
他有她的電話號碼,但是她跟他說不要聯繫自己。
他還認識她的侄外孫女,但是好像也沒什麼卵用,因為她連那個外孫女都要求不要聯繫。
厲海原本今天就沒打算喝酒,開著大切來的,還想著如果運氣好說不定就拉著溫輕去樓少的地方看星星。
他開著越野車在城市街道漫無目的地閒逛,又不想回家,又覺得寂寞。
原來那些詩人都是要感情不順的時候才能寫出感人的詩來,他現在就很有抒發愛意的衝動。
溫輕,滋兒哇。
車子開到最堵的路段,兩旁是高樓大廈,中心商區。
厲海被這麼堵著,反倒不煩躁了。他看著車窗外那些表情各異的人,猜他們的心理活動。
這一瞬間,厲海又覺得自己是個哲學家。
生老,病死。人生就是這麼喪的一件事,成語都告訴我們了。
得不到喜歡的人回應的可憐男人打開音樂台聽苦情歌,聽著聽著,感覺別人好像比自己還苦,又不喪了。
這段擁堵路段,厲海走了四十分鐘,然後度過了四十分鐘自娛自樂又自我寬慰的豐富時間,終於決定從另一條小路開回酒吧。
他想起來他還帶著奶奶的破表呢,寄存在酒吧讓溫輕白天拿去修了,這樣他就合理的欠了她一個人情,然後就可以想辦法請客吃飯還人情了。
厲海被自己設計的完美套路感動了,馬不停蹄地趕回酒吧,發現這會兒酒吧生意倒像是好了起來。
門前的霓虹燈土裡土氣地閃爍著,店門口停了好幾輛車,看型號都不便宜。
厲海的車停在最後面,他等著前面的車下來人開走,等著等著,竟然看見了溫輕從其中一輛車上走下來。
好像很有錢的樣子。
厲海心裡不知怎麼地一緊,刻薄店員的話,奧黛麗的話,就像錄音機回放一樣在腦海裡響起來。
前面的幾輛車人都下來了,車子也開走了,厲海慢吞吞地把車開到了隔壁街上,然後步行著回了酒吧,想從側門進,發現側門上了鎖。
他走正門,依舊坐在剛才來時的座位上,要了一瓶氣泡水,靜靜地觀察溫輕。
他看見溫輕和那幾個人走進了有水渠圍著的包廂,好像是跟人談事,也看見了溫輕和其中一個穿西裝戴眼鏡的男人格外熟,那眼鏡男說話的時候經常附在她耳邊言語。
厲海覺得眼鏡男很輕浮。
兜裡揣著的裝表的方盒咯的腿疼,他把盒子拿出來,在手裡掂了掂,站起來打算去找溫輕。
向著那方向走了沒幾步,就看見前台一個保安模樣的男人朝他看過來,顯然是警惕的態度。厲海腳步不停,只是一轉彎走向了洗手間。
他把表放起來,洗了手,拿烘乾機烘。
熱風陣陣,機器運轉的轟隆隆聲讓人聽不見別的聲音。
但還看得見。
他從鏡子裡看見了走進來的溫輕,顯然溫輕也看見了他。
讓他沒想到的是,溫輕拉著他一把拉進了衛生間。
衛生間是單獨的一小間,裡面還點著上好的檀香,衛生條件非常好。
厲海有些訝異地看著溫輕:「你突然發現自己也喜歡我?」
溫輕從見到他的驚訝已經恢復了冷靜,表情是嚴肅,還帶著少許不耐:「你以後不要來找我。」
厲海拿出錢包,抽出那張黑卡:「我沒來找你,我是來消費我那兩次免單優惠的。」
「我不想和你玩遊戲,也不喜歡你,總之,你不要再找我了,這讓我很困擾。」
厲海沉默了片刻,問她:「包廂裡有你男朋友?」
溫輕沒承認也沒否認。
厲海忽然笑了,上前一步,伸手撐住衛生間的門,把溫輕堵在門和自己之間,傾身在她耳邊說:「怎麼辦,我這麼沒下限的人,覺得這樣還挺刺激的。」
溫輕推在他胸口,把人格擋開,也冷笑一聲:「我言盡於此,你後面遇到麻煩可別哭。」
「等等。」厲海把她拉開的門又按上,將裝表的方盒交給她,「幫我奶奶把表修了,那兩個免單,我不要了。」
溫輕看著他清冷的表情,接過盒子,應了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