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班是說今晚不回來?」厲海撓撓頭,看著溫輕皺著的眉頭,跟她一起犯愁,「要不我把你送醫院去吧?」
「不去。」溫輕撫著額頭坐起來,深呼吸了一下,走向洗手間。
厲海扭頭看洗手間的門,看了一會兒沒動靜,又坐正身體盯著沙發出神。
這一盯,才看見沙發上一小坨紅色的印跡,厲海也不知道怎麼的,比溫輕還害羞,蹭過去,捲起被弄髒的沙髮套,找到廚房櫃檯下的洗衣機扔了進去,研究了一下倒上洗衣液開始清洗。
幹完了這一通,溫輕還沒從洗手間出來。
厲海不太放心地過去敲門,詢問溫輕:「你還好麼?」
「不太好。」溫輕虛弱的聲音從屋裡傳出來,「你幫我再買點兒治急性腸胃炎的藥吧……」
厲海應了聲「好」,離開前特意問了句:「你們家密碼多少?別一會兒我回來了你沒法來開門。」
溫輕報了串數字,厲海記在手機備忘錄裡才下樓買藥。
幼兒園的小朋友也經常有吃壞肚子或者著涼的情況,老師一般不給吃消炎藥,怕過敏或者有副作用,都是在通知家長後先給灌一杯蒙脫石散沖劑,把腹瀉止住再說。
厲海去藥房把溫輕的情況一說,藥師拿了盒腸炎寧和蒙脫石散給他,厲海看了看包裝,舉著藍色盒子問藥師:「有草莓味或者巧克力味的麼?」
藥師解釋:「那是給小孩吃的,大人吃這個就行。」
厲海堅持換藥,指著藥架:「大人也不喜歡吃味道不好吃的藥啊,給我換草莓味的吧,我看那不是有麼?」
藥師不和厲海辯解,草莓味的還貴幾塊錢呢,當個大人還這麼矯情。
厲海拿了藥上樓,按密碼鎖的時候有種特別的情緒,雖然知道溫輕大概明天就會換密碼,這一刻還是有種親密的錯覺。
進了門,溫輕蹲坐在客廳的地毯上,不知道想幹嘛。
厲海關上門快兩步走過去,要把她扶起來:「你怎麼了?」
「腳軟。」溫輕低聲嘆氣,「還有熱水麼?」
「有,我給你弄藥。」厲海鬆開她,讓她繼續蹲在地上,先把藥沖好了,讓她就著沖劑把消炎藥吃了。
溫輕似乎所有力氣都被抽空了,吃完藥半天沒緩過神來,根本站不起來。
厲海感覺她現在就像把身上的刺都拔掉的刺蝟一樣,看著怪可憐的。他問她:「去沙發上坐著麼?」
「頭暈。」溫輕直言道,「你扶我回臥室躺著,然後就回去吧,麻煩你了。」
厲海扶了她一下,感覺到她全身力氣都往他身上靠,乾脆一躬身,另一隻手攬住她腿彎把人打橫抱起來。
溫輕現在軟得像床棉花被似的,根本沒掙扎,還迷糊著說了聲「謝謝」。
厲海笑了下,這女人真是瞎客氣。
把人放到床上,開了盞檯燈,也不好給她脫衣服,把床上的被子給她一蓋就打算離開。忽然想到洗衣機裡的沙髮套,於是打開櫥櫃從最上面拿了床毯子,把溫輕掀到一邊,鋪好了毯子,又把她滾回來躺在毯子正中央。
溫輕被推來滾去的不舒服,哼唧了一聲,厲海立馬停止動作,等她不出聲了又幫她調整了一下位置。
希望她睡姿好一些,做個好夢。
厲海坐到客廳沙發上,聽著滾筒洗衣機甩乾的聲音,猶豫著自己是這麼坐到天亮還是現在就回家。
洗衣機發出「滴滴」的提示音,厲海起身去把毯子拿出來,在陽台上抖了幾下,攤平晾在掛桿上。
這樣跟溫輕接觸的機會也不多,想到回家也是孤身一人的厲海乾脆躺在沙發上蜷著睡下,打算第二天一早直接去幼兒園。
沙發太小,他睡得不太熟,半夜醒了一次,發現洗手間亮著燈。
厲海揉了揉眼睛,打開客廳的燈,問了句:「溫輕?你怎麼樣?」
洗手間「咚」的一聲,像是手機掉地上了,溫輕過了會兒才回答:「你沒走啊?」
「嗯。」厲海站在洗手間門外,「帶你去醫院吧?」
「不去,太折騰了。」溫輕只一會兒就出來,或許是在厲海面前展現的樣子太過狼狽,她終於有些掛不住臉,表情管理失去控制,很有些自暴自棄的樣子。
厲海拿了體溫計跟著她進臥室:「量一下體溫,看還發燒麼?」
溫輕接過去依靠著床頭測體溫,厲海瞅著她紅撲撲的臉色,估計還有些燒。
臥室的燈亮著,厲海這才發現窗簾沒拉,他走過去拉窗簾,邊拉邊跟溫輕解釋:「明早請假吧,多睡會兒。」
溫輕沒答應也沒拒絶,屋裡靜靜的,厲海一直等到溫輕拿出體溫計對著燈光看度數才開口:「多少度?」
「三十七度八。」
「還沒完全降下來,退燒藥先別吃了,我去給你沖包蒙脫石散,不然拉脫水了更難受。」厲海說著就出去弄藥,也沒看見溫輕有些難為情的表情。
折騰了一番,等溫輕吃了藥再睡下的時候已經三點多了。
厲海也不覺得睏乏,睜著眼看黑漆漆的天花板,不知是睡著還是醒著,就覺得天有些明了。他起身,走到陽台上看東方,暗色的雲朵後隱約有太陽升起來的跡象。
光漸漸變強,太陽越來越大,天空很快就亮成一大片。
厲海在陽台上伸了個懶腰,輕手輕腳地走進溫輕的臥室。此時是清晨,恰是人睡得最熟的時候,溫輕一無所知地沉睡著,微微打著呼。
厲海走到床邊,探手試了試她的額頭,似乎沒那麼燙了。
他轉身去廚房,走之前把門輕輕關上,怕驚醒了她。
冰箱裡沒什麼食材,厲海思來想去也沒想到能做點什麼,只好又煮了一鍋白粥,一碗配鹹鴨蛋丁,一碗配白砂糖。
煮好粥又收拾完廚房,已經六點半了,厲海心思轉了半天,給幼兒園的老師發信息說自己不太舒服,下午再過去。
他沒叫醒溫輕,自己先喝了碗粥,躺在沙發上閉眼歇神。
然後聽見溫輕說話,應該是在打電話請假。
等她屋裡沒聲音了,他才去敲門:「我能進來麼?」
「進吧。」
厲海打開門,就站在門口問:「量體溫了麼?」
「嗯,三十七度三。」溫輕清了清嗓子,也懶得坐起來了,就躺著跟他說話,「你該上班了吧?」
「我今天輪休。」厲海撒謊道,「你要不要喝粥,還是溫的。」
溫輕點頭:「好餓,渾身沒力氣。」
又脫水又失血的,肯定沒力氣。
厲海覺得溫輕這時候生病簡直太可憐了,對她以前的冰冷態度既往不咎,就像照顧幼兒園的小朋友一樣柔聲細語地問著,一點兒都沒不耐煩。
他把那兩碗還溫熱的粥拿到床頭,拿勺子舀出來涼一涼,然後送到她嘴邊。
溫輕這會兒比昨晚發燒時要清醒一些了,對他這麼熱情的照顧有些不習慣,吃了兩口就說不想吃了。
「再吃點兒吧?」
「沒胃口。」溫輕搖頭,有些任性的樣子,「太膩了,吃不下去。」
厲海撓撓頭:「我用牛奶給你煮個蛋?」
溫輕愣了下:「沒吃過。」
厲海打了個響指,端著兩碗粥跑去廚房,給她用牛奶煮荷包蛋,還放了一大勺糖。
結果溫輕只吃了一口,就裹著被子說「不喜歡」,連基本的社交禮儀都不顧。
厲海有些犯愁:「我給你吃兩片健胃消食片吧?那玩意兒跟山楂片似的,開胃。」
溫輕乾嘔了下。
「我錯了,不吃。」厲海舉手投降,面對這個挑食又餓著肚子的大兒童有些無措,「要不,我給你開罐可樂吧?」
溫輕想起來那兩口冰可樂,眉頭皺得更深:「你跟我有仇麼?」
厲海也想起來,搖頭:「不喝冰的,有常溫的,你等等啊,我給你拿。」
他昨天在便利店買的可樂還沒放進冰箱,開了瓶插上吸管送到溫輕旁邊。
然後厲海發現溫輕對可樂有很深的熱愛,嘴上說著不要,一見到吸管吧唧就咬住了。
她躺在床上,他坐在床邊,她叼著吸管,他端著瓶子。
厲海看著此情此景忍不住笑起來:「你這樣像個高位截癱的病人。」
溫輕翻了個白眼,腮幫子還一鼓一鼓地在喝可樂。
厲海象看被投餵的大猩猩一樣跟她互動:「好喝吧?」
溫輕沒搭理他,又吸了一大口。
「好了,喝半瓶了。」厲海把瓶子拿走,又把吸管也拿走,「你接著睡吧。」
溫輕聞言閉上眼睛,悄咪咪打了個嗝。
厲海假裝沒聽見,把床頭櫃上的垃圾都拿走,和客廳的垃圾整理好一袋子拿出去扔掉。站在客廳環顧了一週,倒了杯熱水放到溫輕的床頭櫃上,見她又睡過去了,又看看時間,估計她室友應該快回來了。
再呆下去不合適,他在溫輕門口無聲說了句:「我走啦。」
說完去廚房又看了眼,所有的電源都拔下來了,這才真的離開,輕輕關上大門。
關門的顫動讓淺眠的溫輕睜開了眼,望著門口的方向呆呆看了半晌。
大門的密碼鎖忽然又滴滴響,厲海返回來,忘記帶車鑰匙了。
他拿了鑰匙還往溫輕臥室跑來看了一眼,依舊是無聲地說:「我真的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