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厲海沒去醫院看他媽,而是獨自驅車去了墓園。
清早的墓園沒什麼人來祭奠,他路過花店時看見有紫色的康乃馨,順手就包了一束,放在魏向三的墓碑前。
碑是厲海立的,當初魏向三的父母想把他的屍體帶回老家,可厲海給他們看了魏向三的遺書,沒太多話,卻獨獨交代了要把自己的骨灰放在這裡。
厲海想,或許是因為這個地方有他的夢想,即使是破滅的夢想,他還是想留在這個繁華的大都市,想離開那個他不願提起的小山村。
墓碑照片上的男人笑的燦爛,爽朗灑脫的模樣完全不像個性格抑鬱的人。
「三兒啊。」厲海嘆了口氣,「真快,你都走了一年了。」
厲海回顧這一年的時光,竟然不知道能說點兒什麼,惟有在幼兒園的光景記得清晰。
「我媽還總怕我振作不起來,其實也不是,就是有點兒倦了。」厲海對著那束花低語,「你說如果你還活著,我是願意給你打工的,咱哥倆重頭再來也不過多累幾年嘛。給別人打工,沒意思。」
太陽漸漸升高,即使是墓園這樣陰冷的地方也被那明晃晃的陽光曬的有些悶熱。
厲海沒有待太久,他實在也不知跟小魏說點兒什麼,兩人從前是室友,是並肩闖蕩的兄弟,可仔細想來,也並不是無話不說,不然他不會不知道小魏最後竟然壓抑到沒有勇氣活下去。
回了家,沒什麼可幹的,又不想把這一身陰喪氣帶到他媽身邊,索性靠坐在床上玩手機。
玩了一會兒,忽然想起個挺久前的小遊戲,是經營客棧類的。
那遊戲停產許久了,厲海費了些時間找到安裝包,又下了個32位機的模擬器,才成功打開遊戲。
畫質粗糙的像素小人讓他有種回到小時候的感覺,放了學無所事事地在外面瘋跑,又或者是對著家裡那大大的微機玩碟裝遊戲,掐著表關機,拿涼毛巾給主機散熱。
厲海把空調關了,從箱子裡翻出來個插USB的小風扇,連在電腦上,把窗打開。
聽著扇葉嗡嗡的轉動聲,還有窗外的蟬鳴聲,彷彿又回到小時候的夏天。
電腦裡的遊戲界面一直在重複「擦擦擦」的切菜聲,偶爾有副本人物觸發隨機事件,會彈出小小的對話框。而大部分時間,厲海就擺擺客棧的桌椅,放放花草,招幾個屬性值高點兒的店小二。
不燒腦,不複雜,莫名地吸引人想一直玩。
因為對這遊戲太熟悉,厲海只用了一下午的時候便通關了結局。
他卸載了遊戲,關了電腦,摸摸熱的發燙的主板,把電腦放到空調口下面對著吹。
快一年,他沒玩遊戲了。
提不起興趣,不喜歡那幾個爆款的手游,對端游甚至頁游更是有些排斥。
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麼就想起來小時候玩的這個遊戲了。
一個人悶在家裡實在太容易產生寂寞情緒,成年人到底和小朋友不一樣,想想小時候,厲海巴不得他爸媽在外面工作一天,晚上也不要回來,他有那麼多可以幹的事,有那麼多可以一起玩耍的朋友。
可年紀越大,朋友好像就越少了。
二十五歲的厲小海同志長嘆一聲,感覺自己和幼兒園其他的小朋友不一樣了。
不過長大了也有件不錯的事,他可以談戀愛。
厲海看看時間,雖然是飯點,但酒吧應該開門了。
他又不辭辛苦地開了車去慢搖,想吃點東西,聽聽演出,最好還能看看溫輕。
到酒吧的時候沒幾個人,有認識他的服務生主動跟他說:「溫老闆在休息室,趙老闆也在。」
想起趙暖陽有可能會監視溫輕,厲海覺得還是別去招惹比較好,省得假情侶身份被拆穿還會給溫輕惹麻煩。
他正想著隨便找個地方坐一下還是離開,休息室的門開了,趙暖陽眼尖地看見了他,大喊了聲:「噯!厲海!」
厲海只好跟她打招呼:「嗨。」
趙暖陽又換髮色了,奶奶灰,長度也剪短了,剛到肩。
「你來的正好,溫輕生病了,你把她送回去吧,別讓她在這兒了,一會兒吵得很,沒法休息。」趙暖陽說著就跑回了休息室。
病了?
厲海聞言,腳像有意識一樣自動跟了上去,站在休息室門框邊往裡看。
溫輕臉色確實有些疲倦,她看見厲海,有氣無力地說了聲:「你來了啊?」
厲海看她那模樣,問了句:「你是痛經?」
「她有點兒發燒,反正,先回去休息吧。」趙暖陽替溫輕回答了,又把她掛在牆上的包摘下來交給厲海,順便把人也推向厲海,「如果明天還不舒服就請個假別去上班了,酒吧這裡我在呢,你別操心了。」
厲海把她的包掛了自己脖子上,當著趙暖陽的面還真有幾分男朋友的感覺,扶著她胳膊往外走:「我今天開車過來的,走吧。」
兩人一路上了車,厲海記得她給自己發過一個地址,問了一句,溫輕點頭,再沒說話。
厲海替她把副駕的座位往後倒了倒,讓她依靠的更舒服些,也不再打擾她,穩穩地把車開到了溫輕的樓下。
沒想到溫輕一言不發,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關都沒關,直奔前面那棵樹就吐了。
厲海跟上去,又反身回車上拿了瓶礦泉水,拍著溫輕的背給她水喝:「是不是坐越野車不習慣,太高了所以暈車了?」
溫輕漱了漱口,看起來更虛弱了。
車就停在小區門口的停車線內,厲海把車鎖了,攙著溫輕一隻手:「我把你送家裡去吧。」
溫輕沒拒絶,也可能是難受得說不出話來。總之,她慢慢引路,和厲海一起走到她家樓下,又上了樓。
門是密碼鎖,厲海背過身去,等她輸完密碼開了門才轉回來。
雖然七點鐘了,可天還大亮著,從溫輕家陽台能看見外面的藍天白雲和躲在雲彩後的夕陽。
厲海見溫輕沒趕人走,就脫了鞋想換鞋坐一會兒。
被溫輕一把拉住:「那個鞋是我室友的,你光著腳吧,家裡挺乾淨的。」
「呃,好吧。」厲海一個大男人,踩踩木地板沒什麼問題。
溫輕進了廚房,像是要給厲海燒水泡個茶,厲海見了跟過去:「你別忙活了,我不喝茶。」
溫輕聽了,真就停了手裡動作,然後看向她:「那……那謝謝你送我回來,你忙你的吧。」
這麼明顯的逐客令,厲海當沒聽明白,回了句:「我沒什麼事要忙。」
「……」
兩兩相對無言。
厲海咳了一聲:「要不你先測一下體溫吧,如果燒的厲害我帶你去醫院打退燒針。」
「不用打針,我經期體溫是會升高一些。」溫輕這麼說著,還是去找了體溫計,坐在客廳沙發上量起了體溫。
厲海手足無措地站在廚房看電熱壺燒水,想著溫輕果然是溫輕,「經期」什麼的隨口就跟他說出來,一點兒都不嬌羞扭捏。
水燒開了,厲海把水倒進濾壺裡,又把濾壺拿到客廳,問溫輕用哪個杯子喝水。
溫輕指了指茶几上的玻璃杯,自己對著光看體溫表。
「多少度?」
「39度。」溫輕讀完表,自己嘀咕了句,「是有點兒高,難怪我暈暈的。」
「你這兒有退燒藥麼?你室友什麼時候回來啊?你吃飯了沒?」
厲海一連問了這麼多問題,溫輕像反應不過來似的,只答了最後一個:「還沒吃,沒胃口。」
「那我給你煮點兒粥喝吧,也不能空著肚子,胃會難受。」
溫輕聽見「難受」倆字,又回答了上一個問題:「樓下有藥店,你能幫我去買個退燒藥麼?」
「好,那你喝會兒熱水,休息一下。」
厲海飛快地跑下樓,買了藥還順便從便利店買了點兒零食,又急匆匆地趕回溫輕家。
溫輕把退燒藥吃了,看著袋子裡的零食只開了包話梅吃了口,然後就沒什麼興緻地靠在沙發上發呆。
厲海跑人面前說了句:「我是個好人。」
溫輕愣愣地看他,慢半拍地點了下頭。
厲海又說:「你別擔心,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你累了就睡一會兒吧,我給你煮點粥,你喝了我再走。」
溫輕又點了下頭,還笑了下:「謝謝。」
「不客氣。」厲海應了一聲,又教訓她,「不過你還是太大意了,萬一我對你圖謀不軌呢,不要這麼輕易答應啊。」
溫輕已經反應不過來了,閉上眼睛不再回應。
厲海看她半躺著,替她覺得脖子疼,乾脆幫她躺在沙發上,又從陽台晾衣架上拿下來床小毯子,也不知是不是溫輕的,就給她蓋上了。
煮粥是個不費力氣的活兒,厲海把米和水放進鍋裡熬上之後,就坐在沙發對面的椅子上看溫輕睡覺。
過個十分鐘去試試她額頭熱不熱。
溫度好像一直沒降下來。
煮了一段時間的粥飄散出濃稠的米湯香味,厲海跑回廚房,找了個陶瓷大碗舀出半碗來,又把他買的鹹鴨蛋剝了殻,切成丁撒進粥裡,拿勺子攪了攪,鴨蛋黃金色的油漂到水面上,白粥被染了層顏色。
他把溫輕叫起來,讓她喝點兒粥,溫輕從善如流地喝了小半碗,就有氣無力地又躺下了。
厲海看看窗外的天,太陽已經落下去,天也黑了。
他問溫輕:「你室友大概幾點回來?我等她來了再走吧,你這燒還沒退下去。」
溫輕嗓子已經有些啞了,翻了個身側躺著,面朝著厲海皺眉:「她今天好像是夜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