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對方是白姐,厲海很難想不到這可能是個套,是個針對他下的套。
可小魏母親的哀嚎猶在耳邊,他沒法做到袖手旁觀,只能忍氣吞聲地問:「白姐,您這是什麼意思?」
白姐笑得依舊溫柔,可說出來的話卻讓人覺得冷酷無比:「三兒從我這裡借錢,白紙黑字紅手印,欠條上明明白白的寫著呢,當初我看他爸媽可憐,覺得他們後半輩子都要辛苦還債了,這才答應不要這錢了,可你猜怎麼著,我最近聽朋友說啊,除了我這筆賬,其他人的債可是都還上了。現在他爸媽大魚大肉的吃著,日子舒坦的不得了,還蓋起小二層了。那我可就嘀咕了,當時三兒跳樓到底是因為還不上錢呢,還是昧了這錢當孝順兒子呢?」
厲海用力咬了咬後槽牙:「當初我跟魏向三一起開公司做項目,項目賠了、公司黃了我們都有責任,他欠的債是我給他還的,他爸媽的樓也是我出錢給他們蓋的,村裡的二層沒多少錢,他們原來的家漏雨沒法住,這是村委會找人統一蓋的水泥房。」
「哦,原來是有你這麼個好朋友幫襯呢,可既然你要當散財童子,那怎麼就錯過我這兒去了呢?三兒可是給我寫了欠條的,白紙黑字紅手印,一樣不錯的。」白姐淡淡的語氣,倒讓厲海覺得和溫輕有些像,「我趙一白,可不是個吃虧的人。」
厲海早在他那包煙的功夫裡就做好決定了:「三百萬是麼?這錢我替小魏還,你不要再去找他家人的麻煩。」
「喲!敞亮。」白姐讚道,「不過厲海啊,三百萬是本金,我是做什麼的你應該也知道,咱們不算這一年的利啊,那不厚道,好像我當時不要錢就為了坑你們似的。咱們就算到三兒跳樓的那天,三分利,半年,一千多萬,零頭我不要了,你這個月底前湊夠了給我就行,轉過月去可就又多三百萬了。這是一條路。」
厲海看見對面樓上的陽台掛著紅燈籠,上面貼著「歡度國慶」的大字,醜是醜了些,可真是夠喜慶。
這就是赤裸裸的威脅,厲海嗤笑一聲,也不跟她硬剛:「另一條路呢?」
「另一條路可就好走了,我現在手裡有個好項目,但我沒有懂行又信得過的人去做,你來給我當負責人,那一千萬就算投資,借條咱們當面銷毀,我會追投九千萬,只這一個遊戲。如果你覺得感興趣,明天咱們見個面談一談,現在是項目風口上,只要投了穩賺紅利。」
厲海想不清楚這是白姐的誘餌還是什麼煙霧彈,總覺得如果真的是項目合作找他去幹活,沒必要這麼大費周章。
難不成她真為了睡他搞出個一千萬的買賣?
厲海說了句「我考慮下」就掛了電話,緊接著手機收到一條信息,寫了地址時間。
篤定他會去。
厲海失眠了半夜,去確實要去的,起碼他得先去看看小魏的那個欠條是真是假。
雖然他覺得白姐這種人,就算弄個假欠條也必定是看不出什麼來問題的。
轉天一早,他跟爸媽說要出去玩,就開著車往短信上的咖啡館開去。
半路看見個藥店,停車進去讓醫生給他把紅腫的右手纏了圈繃帶,攥了攥拳覺得更有安全感了。萬一真動起手來,他那傷可不占便宜。
再次上車,系安全帶時收到了一條短信,一串陌生號碼,厲海點開。
「你今天跟白姐有約?」
厲海覺得這大概是溫輕,他在回覆還是無視之間猶豫了片刻,覺得她大概是想提醒自己離白姐遠點兒。
那大概也算是個好意吧。
他回了一句:「是。」
把手機扔進了置物盒裡沒再看,直到車開進咖啡廳旁的地下停車場才又看了眼手機,看見對方回了句「知道了」,心裡生出些不自在的感覺。
約見面的這家咖啡館還挺有名,有名的又貴又難喝。
厲海一進大廳就感覺到一股撲面而來的熟悉的土豪裝修風格,跟現在的慢搖如出一轍。
坐電梯上了四層,一開門就是個明亮的廳,四周是落地玻璃窗,電梯兩側站著兩個男人,大概是保鏢。正對著是一組桌椅,白姐正坐在中間的椅子上喝東西,見到他招了下手:「來坐。」
這還是第一次在白天見到白姐,光照在她的臉上、衣服上,顯得那樣柔和,可厲海耳邊卻只能迴蕩起小魏母親的哭聲。
他扯出個禮貌的笑,走過去坐到白姐的對面:「白姐。」
「我們從哪裡開始好呢?」白姐雙手拍在一起,做出為難的神情,「啊,先給你看看三兒的欠條吧,省得你不信。」
白姐說著從身側的皮包裡拿出張紙條,也不怕厲海會撕毀,交到他手裡。
厲海略略看了一眼,是小魏的筆跡,簽字那裡還蓋了當時他們公司的公章,借款用途也說明了是為了項目周轉。
厲海略微皺了下眉頭,還沒開口,白姐又說道:「這錢,說實話要不要的都行,我是個要面子的人,別人說閒話說我被耍了,我心裡不舒坦去出了氣,這事可以過去,也可以過不去,全看你。」
「白姐太高看我了。」
「那可不是,我也不是做慈善的,拿錢打水漂玩。當初我給三兒錢讓他去投就是看中你們公司的實力,現在公司雖然沒了,但人還在。我這麼激你一下,雖然你會不痛快,但真的合作起來,你會感謝我的,我說了,我現在要投的遊戲是風口,抓不抓得住就看你有沒有那個心了。」白姐拿著金屬勺子在骨瓷杯裡一圈圈打轉,「還是說你真就打算看一輩子小孩,提前三十年養老?」
「白姐,您跟小魏好歹也算舊友,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想辦法把他的三百萬還了,咱們各退一步……」
「我不明白,這樣好的機會。」白姐皺眉,打斷他,「明明應該是一起進一大步,你為什麼要和我各退一步?」
「因為我爸從小就告訴我,天上不會掉餡餅,只會掉冰雹,砸死了算自己的。」
「OK,我懂了,你對我的項目沒有信心是麼?」白姐拿起旁邊桌子上一個精美的電話聽筒,撥了幾個鍵,對那邊說,「讓恪仁上來,做遊戲那個組到了麼,那一起叫上來。」
厲海看著像個古董擺件的電話被掛上,聽白姐告訴他:「不如你先聽一下我們項目的創意,如果你覺得可以做,咱們再繼續談,如果你覺得這項目做不了……那大概就是他們騙我呢,乾脆現在就扔了。」
「……」厲海無語,看到電梯門開了,上來幾個服務生帶著沙發和投影儀器來擺弄。
電話又響,白姐心煩地接起來,表情又柔和了幾分:「讓她上來吧。」
厲海敏感地覺察到什麼,過了會兒果然看見溫輕提著個保溫盒上來。
她走到白姐身旁坐下,打開保溫盒,拿出來兩塊糕點,倒了一碗湯,語氣帶著埋怨:「你不是昨天還說頭疼麼?怎麼今天就做事了?我煲了湯送去家裡,張嫂說你出門談事了,我一猜就是在這兒。」
白姐什麼都不說,接過碗吹了吹湯麵上的氣,喝了一口湯:「還是你貼心。」
溫輕扭頭看向厲海,表情滿是憤怒,不滿地問白姐:「姐,他來做什麼!」
「哎,所以我今天開會沒叫你,就怕你鬧性子。」白姐不急不慢地又喝了口湯才把碗放下,「跟日本公司合作的那個遊戲,我打算讓他來負責。」
「我也可以……」
「胡鬧,術業有專攻,你把你手上的事做好就行。我不管你們有什麼私人恩怨,這事,你不要耍脾氣。」白姐不容反駁地說完,便不許溫輕再說了。
溫輕對著厲海輕蔑地冷笑:「放假不陪你的小女朋友,還有空出來談事呢?」
厲海望著今天格外跋扈的溫輕,似乎能感覺到她是不想讓他同意參與這個項目。
可是想到魏向三用公司名義欠下的三百萬,他又不能那麼強硬地說不幹就不幹。事實上,他確實被白姐說得有些動搖了,一會兒聽一下這個項目,如果真的可行,他可以幫白姐做完,之後就陽關大道各走一邊,不摻和她更多的買賣。
厲海冷笑回去:「她比較懂事,脾氣也軟。如果還找個你這樣的,我不是白分手了麼?」
他話音剛落,陳恪仁就帶著遊戲組的人從電梯裡走出來。
溫輕站起身一巴掌打過去,被厲海看穿,一把握住她手腕:「你看,你這性子。」
剛來的那幾人,全都看清了,雖然巴掌沒落下去,可厲海這面子絶對掛不住。
「溫輕。」白姐語氣冷了下來,「湯我喝了,我們要談工作了,你先回去吧。」
溫輕不甘心地喊了聲「姐」,白姐不為所動,溫輕只好帶著氣踩著高跟鞋離開。
離開前恨恨地瞪著厲海:「別再讓我見到你們狗男女,不然我還像上次那樣扇她嘴巴子。」
還?
厲海心思飄了一忽兒,不確定她這話是暗示或是什麼。
恍惚著聽完遊戲人員的講述,他得了白姐三天的考慮時間,開著車在城裡繞了一圈,繞到昨晚跟鹿悅朋友們唱歌的KTV。
一步一步走到昨晚教訓醉鬼的位置,站在走廊上看向一旁關著門的包廂。
厲海敲了敲門,過半分鐘,門從裡面打開,屋裡燈光大亮,溫輕半側著身,對他做了個「進」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