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男人被打得嗷嗷叫,不知是不是酒喝太多,他連還手的力氣都沒有。
原本要去喊保安的鹿悅看見鬥毆者成了認識的人,沒什麼原則地停下腳步,怯怯地望向厲海。
厲海打了那人兩拳就起身了,用力甩了甩自己的右手,腳步略有些虛浮地走向鹿悅。
鹿悅忙迎上去,先看了看他的手,有些紅腫:「厲老師,你手疼麼?」
地上的慘叫男捂著頭相當悲傷,疼的是他好不好?
厲海搖搖頭,說了句「沒事」,便要回去。
誰知鹿悅熱心地跑到溫輕旁邊,展露出一個無比友好的微笑:「你在哪個包廂?有朋友一起麼?我們送你過去吧,萬一這個人還有同夥,會找你麻煩的。」
厲海看見溫輕蹙著眉打量鹿悅,輕輕道了聲謝,卻也沒跟她一起走。
「她功夫厲害著呢,不用你替她操心了,走吧。」厲海說完不再停留,扭頭回包廂,剛才忽然動用武力,他現在覺得有點頭暈。
鹿悅不明所以地跟了過去,還回頭看了好幾眼溫輕,跟厲海小聲嘀咕:「你認識那個姐姐啊?她看起來好酷啊,遇見這種事都不害怕。」
厲海拍拍鹿悅的肩:「那個姐姐不是打不過那男的,是懶得惹麻煩。」
「你聽起來好像跟她有仇似的。」鹿悅八卦地瞪著圓圓的小鹿眼,笑著問,「要麼就是有情,不然你怎麼會把手都打腫了。」
厲海覺得這同事挺有意思的,歪著嘴笑了下:「你別說出去啊,我剛才揮了三拳,兩拳落他身上了,還有一拳……捶地上了。」
鹿悅想笑還要憋著,覺得他們這位逞英雄的園長挺逗,又有些擔憂他手上的傷:「你用不用找個藥房讓人家給包紮一下啊?」
厲海左手被石膏夾著的印象還很清晰,並不想讓右手也悶一悶,擺擺手說「不用」,跟鹿悅說自己打算早點兒回家了。
鹿悅也不挽留他:「我同學他們打算刷夜,不過我晚上要回家的,一會兒打聲招呼我跟你一塊兒走吧。」
「我開車來的,一會兒叫代駕,先送你回家。」厲海說著掏出手機來叫車,右手活動起來才覺得疼。
他面上不顯,鹿悅也看不出來,以為他真的不疼,還有心情跟他繼續八卦:「那個姐姐是你前女友?決絶分手老死不相往來?但是看她被欺負還是忍不住出手相助?哇,你們感情是不是很深?幹嘛要分手啊?」
厲海輸地址的手一頓。
感情很深麼?
也不見得吧。
真要說有感情,也無非是他單戀他想像中的溫輕,想像中的人總是越想越好,越得不到越忘不掉的。但真要說愛的死去活來,那也不至於,兩人戀愛都沒談過,似乎談不上是愛。
可隱隱的就是有些不甘,第一眼就喜歡的人誰甘心只做個普通朋友呢?
不過不甘也沒用,他不是沒努力過,但溫輕就是不喜歡他,他也沒辦法。這段日子自己忙著照顧妹妹,對溫輕那份不甘也淡了,畢竟這世上誰離了誰都能繼續活。
鹿悅大概是言情小說看了不少,嘰嘰喳喳地腦補著兩人的恩怨情仇,三角戀、婆媳恩怨什麼的都扯出來了,厲海聽她漫無邊際的想像,忽然覺得她有些熟悉。
哦,挺像奧黛麗那個二貨的。
厲海叫完車,跟鹿悅一起回包廂和她朋友告別,然後在她朋友們善意的哄笑中帶鹿悅下樓。
才走到大廳,就看見漆黑的夜裡落著綿綿細絲般的雨,昏黃的路邊燈光被雨割的沒了形狀。
「怎麼說下雨就下雨啊?天氣預報也沒提醒我帶傘啊。」鹿悅問厲海,「你帶傘了麼?」
「沒,門口那不是有賣傘的麼?」厲海指著大廳門口的中年婦人,「去買兩把唄。」
中年婦人面前有兩個紅色的水桶,一個桶裡還有大半玫瑰花,一個桶裡只剩了兩把雨傘。
厲海拿起兩把傘,正要付錢,眼角餘光瞥見了獨自一人的溫輕。
應該是也沒帶傘。
厲海把手裡的一把傘放回桶裡,只買了一把。他把鹿悅揪到自己身邊並肩站著,撐開傘往她那邊傾斜:「沒幾步路,打一把行了。」
鹿悅聽話地跟著他往外走,小臉一紅:「厲老師,你不是要泡我吧?」
「要泡你的話幹嘛給你打傘,直接淋淋雨不是泡得更透?」
鹿悅側過臉仰著頭看厲海,嘿嘿笑:「厲老師你長得這麼帥,想追我的話可以商量的。」
「商量?」厲海覺得姑娘挺逗,搖搖頭,「不了吧,咱們幼兒園禁止園內談戀愛,大人孩子都禁止。」
「啊?我怎麼沒記得有這條規定?」
「我是園長。」厲海強調了下自己的特權身份,「我剛為你專門規定的。」
「……」鹿悅撇嘴,「難怪那個姐姐要跟你分手呢,你真是太沒情趣了!」
代駕司機到了,連聲道歉說自己遲到了,拿過厲海的車鑰匙倒車。
厲海拉了鹿悅胳膊一下讓她躲開濺水,看小孩似的看她:「你沒男朋友麼?」
「沒啊。」鹿悅忽然挺直了腰板,「剛才要跟你商量的時候你那麼拽,現在就算後悔了我也沒那麼容易答應了!」
厲海嗤笑一聲:「你自我感覺真良好,我就是提醒你一下,剛才他們每次起鬨讓我替你喝酒,那個黃頭髮的小夥子臉色都很難看。」
「黃頭髮?」鹿悅判斷了一下她兩個髮色相近的朋友,「小釗啊,他常年胃疼,臉色是會難看點兒。」
「呵,反正我提醒過了。」厲海給鹿悅拉開後車門,讓她上車,然後關門,收傘,坐到了副駕上。
怕自己喝醉了東倒西歪,發生出什麼不得體的誤會。
厲海的手是第二天才腫得厲害,淤血泛青,看著挺嚇人。
厲媽媽給他塗了些活血化瘀的藥膏,一邊揉一邊嘆氣:「你對這兩隻手是有什麼深仇大恨麼?幹嘛想著法地折磨它們呢?」
厲海慚愧,抽回自己的手:「我去哄妹妹玩。」
「你這一手辣眼睛的油味,要熏哭你妹妹啊?」厲媽媽擰好藥膏的瓶蓋,「自己玩去吧。」
「媽,我覺得您現在中氣特別足,肺活量也挺好。」厲海由衷地誇了句。
厲媽媽作勢要打他,收回手又挺認真地跟他說:「我再過兩個月就要回幼兒園了,反正在哪兒看孩子都一樣,你怎麼打算的?如果真想在幼兒園工作,年後我就給你辦正式的手續,如果你……」
「媽,我再想想吧,倒是有公司給我發信息讓我面試,你兒子太搶手了,都搶著要呢。」
厲媽媽沒被他這話哄住,猶豫著問:「我知道之前公司倒閉了你挺不甘心的,我這裡還有些錢,你如果不想給人打工,還想自己幹的話我可以給你啟動資金。」
「媽,你藏私房錢的事我爸知道麼?」厲海嬉皮笑臉地躲開厲媽媽的打,回自己屋裡去拼機器人了。
在幼兒園很開心,可厲媽媽懂他,這樣簡單快樂的生活並不是他想要的。
不然他怎麼會時不時感到空虛。
玩了一會兒機器人,想睡一覺的時候忽然接到個外地座機號碼,厲海看了看來電省份,睡意全無。
接起電話,果然是小魏的母親,那個有些怯弱的農村婦女抹著淚問他:「厲海啊,老三的饑荒不是都還上了麼,怎麼,怎麼還有人上門來要錢啊?」
魏向三是家裡唯一的男丁,還有兩個姐姐,可那邊村裡的風俗是女兒嫁了人就不算自己家的了。厲海替魏向三把欠債還清以後,還給了他父母一筆錢,逢年過節也會打點錢給他們,算是替小魏盡孝。
聽說有人上門鬧事,厲海心提了起來,問清沒人受傷,只是家裡的傢俱和糧倉被人拿鐵棒子給一通亂砸,村裡的人都對他們指指點點的。
厲海嘆了口氣,安撫老人家別害怕,又問對方說了些什麼,提了什麼要求。
「留了個電話號碼,說一個月內湊夠三百萬給他們打電話,不然下個月他們還來。」小魏的母親彷彿面臨末日般哭了起來,「哪有三百萬啊,老三在外面到底是幹什麼了啊。」
「老三幹的是正經買賣,只是我們當年的項目確實挺費錢,阿姨你別哭,電話號碼告訴我,我來解決。」厲海拿紙筆記下號碼,又安慰了幾句,這才一臉凝重地掛了電話。
他從抽屜裡摸出盒貼邊藏著的煙,揣在兜裡,拿著手機下了樓。
找了個僻靜的角落點著煙,一根又一根地抽,一盒都抽完了才蹲坐在台階上給那個要債的號碼撥過去。
電話響了兩聲被個男人接起來,厲海說明身份後,那邊讓他等一會兒。
然後換了個女人來接。
女人一開口,厲海的眉頭就鎖緊了,卻又不得不客客氣氣地喊了聲:「您好,白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