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海的單戀就像抓不住的夏天一樣,被風吹走了。
之後迎接厲海的不是秋天,是他妹妹無休止的哭鬧,和第不知道多少次跟人解釋這小傢伙是他妹妹不是他女兒的「奶哥」生涯。
以至於後來厲海都懶得解釋了。
人家非要說他倆長得像,他就咧嘴笑著說:「是吧,女兒都像爸。」
然後被他老子一巴掌呼在後腦勺上:「臭小子瞎答應什麼呢!」
厲海委屈,偏偏手裡抱著孩子還不能去揉自己腦袋,小聲辯解:「我說她長得像爸,又沒說像我!」
厲爸爸接過小女兒輕輕晃著,把厲海支去辦出院手續。
厲媽媽整個月子都是在這家療養院養的,配了一個月嫂和一個看護,即使厲海和他爸白天都去上班也有人照顧。如今孩子滿月了,厲家四口人也要回家了。
這段日子厲海兩頭跑,人看著瘦了一圈,幼兒園的事務也大都託付給了王老師,基本上每天只在園裡待半天。好在他平時也就是個打雜的,沒有直接帶的班級,並不影響孩子們上課。
而且九月初的時候,幼兒園來了一個新老師。
年輕活潑又漂亮。
厲海只對活潑倆字有印象,他見過她背著小熊□□的雙肩包跳著去上學。
跳著。
這種一般存在於幼兒時期的步行方式,放在成年人身上且不說有沒有違和感,他就想問問她膝蓋和踝關節受得了麼?
而且厲海發現那姑娘還不是偶爾高興了才跳,她每天都跳,每天,Everyday。
他問其他老師新來的老師什麼情況,張老師讚不絕口:「小鹿啊,特別有活力,小朋友都喜歡跟她玩。」
厲海還看過她的簡歷,才二十歲,幼教專業剛剛畢業的,看著自己還是個孩子呢,叫鹿悅。
真是人如其名,一隻不會好好走路的開心的小鹿。
九月底小朋友們都換上了長袖衫,可中午太陽依然毒辣,厲海去看孩子們的午睡情況,發現鹿悅正拿著盆溫水,一邊洗毛巾一邊給睡著的小朋友擦身上的汗。
入秋以後園裡就不開空調了,屋子裡的吊扇吱呀吱呀地轉,紗窗不時吹一陣輕柔的風。
厲海看了一會兒就轉身走了,覺得自己園寵地位不保也是有道理的,他就沒這麼細心地給每一個孩子擦過汗。
下午沒什麼事,因為第二天就要放國慶假,老師帶大家玩了一會兒就開始講假期要注意的安全事項,順便佈置了一下親子作業。
厲海比往常更早地回了家,剛進門就聽見厲小妹的哭聲。
講道理,厲海一聽見這聲音就想關上門假裝沒回來,可惜厲媽媽耳力驚人,大喊了一句:「小海,你快來哄你妹妹睡覺,我要上廁所!」
厲海也不知道為什麼,生完妹妹以後的媽媽就變得比從前粗魯了許多,她以前說話從來不大聲的,不會是產後提更了吧。
厲海換上拖鞋進了爸媽屋,嫻熟地接過妹妹,把人抱自己屋裡去了。
說來也奇怪,厲小妹特別愛哭,各種檢查都做了,沒什麼問題,可就是日日夜夜地嚎,片刻不給人安寧,厲爸也不查八字了,寄託了無限美好的期望給她戶口上寫的「厲靜」,只希望她能安靜點兒,別總哭。
厲海覺得這名不好聽,又怕各種名字叫亂了妹妹聽不懂,索性就喊她「小妹」。
一家四口,厲海是最能讓厲小妹感覺到鎮靜的人,大概是他總在幼兒園呆著,身上沾染了孩子們的奶味,熱衷於嚎哭的厲小妹在厲海懷裡是會給面子稍微睡一會兒的。
看見厲小妹仰著腦袋嘴裡吐著泡泡眼珠也不轉來轉去了,厲海輕輕地把她放到自己床上,拿了個乾淨的枕巾蓋在她肚子上。
小傢伙太小了,還沒他一條胳膊長,枕巾都能頂她的被子。
厲海看著安睡的妹妹,心裡又有些柔軟。
照顧嬰兒是最繁瑣不過的事情,雖然妹妹睡在父母房裡,晚上起夜也是爸媽在照顧,可每晚聽著妹妹哭,也挺影響他的睡眠質量的。加上厲小妹出奇地黏厲海,白天只要在家,幾乎都是他抱著妹妹。
可也因為這樣的忙碌,讓他暫時忘記了失戀的難過,每天除了看孩子就只想睡覺——甚至在幼兒園聽課的時候都能睡著。
這一個多月,他沒有找過溫輕,當然,溫輕也不可能找他。
他挺佩服溫輕的,如果有哪個女的這麼努力喜歡他,他肯定就動搖了。
那女人真是鐵石心腸,不愧是道上混的。
厲海伸了根食指給厲小妹攥著,專注地看她吐泡泡,像觀察一隻記憶只有七秒鐘的金魚。
厲小妹睡著時像天使,醒過來就是惡魔。
好在她大概剛才哭了那一通也哭得累了,這一覺睡得還算長。
厲媽媽解決完自己的問題,過來查看女兒的紙尿褲,見沒有情況,索性就讓小妹在兒子屋裡睡,自己坐在床邊看著。
厲海小聲跟他媽說:「我一會兒出去趟,電腦修好了,我得去拿。」
厲媽媽點點頭,也輕聲說著:「去吧去吧,明天就放假了,你這陣子這麼辛苦,找幾個朋友出去吃吃飯聊聊天嘛,在家都悶壞了。」
厲海搖頭:「他們也都忙。」
厲媽媽乾脆下強性規定:「總有幾個歇著的,你今晚九點之前不許回來,也不給你留飯。」
厲海苦笑了下,拿著車鑰匙走出家門:「行吧。」
他猜他媽大概是能看出點兒什麼的,起碼知道他前陣子心情沒那麼好。
是親媽,有了小的還能關注大的心理健康。
去總店拿了電腦,厲海背著包在商場轉悠,他確實很長時間沒出門了,看見賣章魚小丸子的都要駐足盯一會兒。
厲海沒有給哪個朋友打電話,如果奧黛麗還在國內的話,或許可以叫他出來打發時間。其他的朋友,大多都在忙,叫出來就為陪他吃頓飯感覺怪怪的。
厲海找了家茶餐廳,靠窗坐著喝咸檸七,吃炒飯,看時間才到七點半。
正想著要不要去看場爆米花電影,忽然聽見一道特別歡快的聲音喊他:「厲老師!」
厲海看過去,是鹿悅,和她年輕的朋友們,他們應該也是剛吃完飯正準備走。
鹿悅跟朋友介紹厲海是幼兒園的園長,那些朋友立馬嘻嘻哈哈地圍過來,一點兒都不見外地喊厲海跟他們一起去唱歌。
厲海就這麼被左一句「園長你好年輕啊」、右一句「園長你平時多照顧照顧我們小鹿」的被帶走了。直到坐進KTV的包間裡,厲海都沒想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跟著這群剛認識的傢伙出來唱歌。
只能感慨一句,年輕真好啊,他就沒他們這麼自來熟的厚臉皮。
一開始厲海還坐在角落裡自己玩手機,後來大概是為了讓他儘快融入氣氛,那些人玩起了「虎克船長和蒙娜麗莎」的遊戲。
厲海除了最初幾把沒搞清規則喝了幾杯酒以外,後面越玩越溜,幾乎就沒輸過。
可惜坐他旁邊的鹿悅反應力不強,五把裡面起碼輸兩把,其他人就起鬨讓厲海替自己手下喝酒,往往厲海這杯還沒喝完,鹿悅就又輸一把。
厲海再好的酒量都忍不住上頭了。
遊戲玩夠了,其他人又去唱歌跳舞,厲海靠著沙發醒酒,鹿悅湊過去跟他道歉:「我朋友好像是想撮合我跟你,對不住啊,害你喝那麼多酒。」
厲海早就看出來了,礙於鹿悅的面子沒直說,沒想到她倒挺實在。
他擺擺手,也沒解釋什麼,出門去上廁所。
大概他的上段情跟廁所有緣,廁所之神再次照顧了他。如果他不是喝酒喝出幻覺來了,那朝他迎面走過來的人應該是溫輕。
厲海甩了甩手,拿紙巾擦乾水分扔進垃圾桶。
目不斜視地從溫輕身邊走過,什麼話都沒說。
恰巧鹿悅怕他喝多了出來找他,跑跳著到他身邊,跳得他眼暈:「你穿著鬆糕鞋就別跳了,不怕扭著腳脖子?」
「哎?我習慣了。」鹿悅判斷他的清醒程度,猶豫要不要扶他,「我已經跟他們說了,不許再灌你酒了。」
他倆站在樓道裡說話,厲海不知道溫輕聽沒聽見,又或者聽不聽見的都不重要,反正她也不在乎。
剛要回包廂,聽見後面有個醉鬼不懷好意地笑:「妹妹,一個人啊?跟哥喝兩杯去?」
厲海還沒做出反應,鹿悅先踮起腳朝那邊望去,機警地像個小動物。
「讓開。」是厲海熟悉的冷淡的聲音。
「哎喲,有性格,哥哥就喜歡火辣的~」
「麻煩你讓開。」
「我要是不讓呢?」
鹿悅小聲地跟厲海商量:「你在這兒盯一會兒,那個男的看起來不像好人,我去找保安過來。」
她話音剛落,厲海轉身看見醉鬼已經掰著溫輕的肩膀,噁心地貼過去要抱溫輕。
鹿悅有些害怕:「你,你盯著啊,我馬上回來。」
她說完就跑了,跳動幅度不大,應該是非常著急。
可她還沒跑到走廊盡頭,就聽到一聲慘叫和重物落地的聲音。
等她回頭看,才發現她們幼兒園的年輕園長正蹲坐在那個壞人的身上,朝著他的臉重重地揮了一拳,好像還罵了句「操你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