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我過來,是想問你句話。

  厲海不懂溫輕為何如臨大敵,他跟在她身後朝那開著遠光燈的車走去,聽她在前面沒回頭的囑咐:「少說少錯。」

  他聳肩,就算他說錯了什麼,這位白姐還能一槍嘣了他是怎樣?

  七座的加長轎車,白姐坐在最後一排,溫輕示意厲海和她一起坐在白姐對面的位子上。

  「姐,這是厲海。」溫輕跟白姐說話時語氣親昵,全然看不出對她有什麼警惕。

  厲海看了溫輕一眼,溫輕握著他的手輕輕晃了晃:「叫人啊。」

  厲海應聲:「白姐好,我是厲海。」

  「你好。」白姐的聲音和她給人的氣勢不同,是偏軟綿的,聽起來很年輕,「我們是不是以前見過?感覺你很眼熟。」

  「在小魏的葬禮上見過。」厲海直言不諱。

  「小魏?」白姐唸著這個名字,似在回憶。

  溫輕提醒她:「魏向三,因為抑鬱跳樓的那個孩子。」

  「哦,三兒啊。」白姐點點頭,叫得很熟絡,「你跟三兒是朋友?」

  「是,向海遊戲是我們一起辦的。」

  「哦?」白姐好像很有興趣的樣子,「當初三兒來找我談你們的項目,我就挺感興趣的,可惜三兒性子太要強,見識的風浪太少,哎……」

  溫輕捏了捏厲海的掌心,他看向她,她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小海,你現在還在做遊戲麼?這些年我實業投了不少了,最近打算投一下文產圈,影視娛樂啊,遊戲啊,都是我著重關注的方向,你如果有這方面的想法,可以跟我開口,咱們合作。」白姐手裡捂著個精緻的暖水袋,像個照顧弟弟生意的姐姐般給他出主意,「我的聯繫方式就是溫輕,你什麼時候需要了,隨時告訴她,咱們在辦公室正兒八經地談。」

  「他現在不喜歡玩遊戲了,在幼兒園看孩子呢。」溫輕插話,「那裡更適合他。」

  白姐笑出聲:「做幼教當然也很好,只是一方天養一樣鳥,他如果是隻鷹你卻非要他在金絲籠裡蹦躂,他能願意麼?」

  厲海覺得自己手心都快被溫輕摳破了,只好明確表態:「謝謝白姐好意,不過我暫時沒打算再開公司了,想玩兩年。」

  白姐並不強迫他,只說:「沒關係,改主意了我也不笑你,年輕人心性還沒定下來,想怎麼樣都行。」

  白姐說完這話,往後倚了倚,顯出些疲態來:「你是來找溫輕的麼,讓司機送你回去吧。」

  「我……」

  「他開車來的,讓他自己走就行。」溫輕沒給厲海開口的機會,推他下車,「姐累了,你先回家吧。」

  厲海點點頭,把門推開倉促地下了車。

  他站在原地,看著那車開出了車庫才舉起手來看手心的掐痕,溫輕這丫頭也太狠了,都給他掐出血印子來了。

  還好意思問他為什麼在她身邊總是會受傷。

  她掐的!

  厲海回到病房的時候他媽已經醒了,看起來非常虛弱,他有些心疼地蹲在床邊和他媽平視:「媽,生孩子真疼啊。」

  厲媽媽噗嗤笑出聲:「說的好像你生過似的。」

  「我這不是看您生妹妹這麼辛苦呢。」

  「說起來,你妹妹真調皮,懷你的時候就沒這麼遭罪,你那時候可乖。」

  厲海當著他爸面沒好意思說那是因為他媽高齡產婦風險大,換了個話題問:「妹妹的名字起好了麼?」

  「還沒呢,你爺爺奶奶下午來的時候說要找大師給算算八字。」

  厲海小聲問:「不是說要叫小溪麼?」

  「你爸嫌這名字聽著冷清,怕影響你妹妹性格。」

  厲海他爸也加入母子倆的對話:「不過我覺得還是起個帶水的名字好,水活泛,水還代表著財旺。」

  厲海給他爸潑冷水:「我這都大海了還不是欠一屁股債?」

  他爸瞪他,厲海立馬收聲,做出認真思考的樣子:「熱一點兒的水……泉?溫泉?」

  厲爸爸背著手沉吟:「聽起來挺暖的,可是你老子姓厲,你妹妹為什麼要姓溫?」

  「唔……」

  「你小子臉紅什麼?」

  厲海耙了耙頭發笑,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想到「溫」這個姓。

  大概是覺得姓溫的女孩子都挺可愛的吧。

  夜半躺在臨窗的行軍床上,每翻一次身都要聽到吱吱呀呀的彈簧聲。

  厲海他爸不勝其煩地訓他:「你就不能不動彈?」

  「哎。」厲海躺平,兩隻手老老實實地放在肚皮上,想事情。

  先是想起白天跟溫輕滾下山坡的事,想著想著就覺得腰疼,巴掌大的一塊青呢。

  又想起來白姐說的要投資他遊戲的那些話,他覺得白姐這個人,和溫輕描述的不太一樣,一點兒都沒有大佬的壓迫感,反而讓人很想親近。

  溫輕之前說白姐對他有興趣,所以拋出橄欖枝來是為了泡他?當著溫輕的面泡他?就這麼篤定自己是個見錢眼開的人?

  這麼一想,白姐似乎又有些不太地道了。

  他正想著,手機震了下。厲海捂著手機,把屏幕亮度調到最低,又把震動改成靜音,這才去看剛才的信息。

  溫輕發來的:「你肚子還疼麼?我這裡有他們從香港帶回來的老虎油,明天有時間的話來慢搖拿。」

  厲海莞爾:「老虎油不是示愛的意思麼?」

  溫輕:「……看來你不疼。」

  厲海:「疼啊,疼得睡不著,很需要你的老虎油。」

  溫輕:「晚安。」

  厲海:「安不了,你找我不是想問白姐的事麼?問吧。」

  過了幾分鐘溫輕才回他,沒有客套,也沒掩飾,算是承認了找他確實不只是為了問他傷。

  溫輕:「你想要白姐的投資麼?」

  厲海:「你覺得我應該想要麼?」

  溫輕:「人各有志,如果你真的想重新把公司開起來,白姐確實是個機會。但是我不建議你跟她合作,也不想讓你和她走太近。」

  厲海:「那就不合作。」

  發完這句話,厲海等溫輕再問他點兒什麼,可溫輕沒有回覆了,看來是懂了他的意思並且一如往常地不想回應。

  厲海笑笑,把手機放在肚子上,閉上眼慢慢睡著了。

  隔天他從幼兒園離開後先去了趟慢搖,溫輕坐在他常坐的位置上,看見他來還有些驚訝:「以為你不過來了。」

  厲海自嘲地笑,坐在她旁邊:「我也以為。但我現在說不好我自己怎麼想的,想不明白。」

  溫輕疑惑:「不明白什麼?」

  「不明白為什麼喜歡你以及怎麼樣就能不喜歡你了。」厲海這話說得無拘無束的,旁邊拿著酒水單的大胸女服務生都聽愣了。

  厲海扭頭看了服務生一眼,把酒水單抽走,朝她笑笑:「以後讓男生來給我上酒,我怕你們溫老闆吃醋。」

  服務生又去看溫輕,看見自家老闆面沉如水,覺得厲海有點兒自作多情,扭著腰擺著胯換男同事來服務。

  厲海等人走了,才問溫輕:「你會吃醋麼?」

  溫輕蹙眉,把檯子上的老虎油拿給他:「給。」

  「不是以為我不過來了麼?怎麼還準備著?」

  「有備無患。」溫輕答得坦然,「我膝蓋也磕青了。」

  她這麼說,厲海似乎是聞到一絲紅花油的味道,他低頭,尋找溫輕的膝蓋:「我看看?」

  「不用,抹了藥了,你把那瓶拿回去用吧。」

  厲海不客氣地說了聲「好」。

  「我……」

  「你……」

  兩人同時開口,厲海晃了下頭:「你先說。」

  「你昨天說不會拿白姐的投資,是認真做的決定麼?」

  「嗯,你不是說不想我跟她走太近麼。而且我這個人比較迷信,當初小魏在她那兒拿的錢沒得著什麼好,說明我們八字不合。」

  他說的一本正經,溫輕禁不住笑了:「魏向三當時是借的錢,不是白姐投的。」

  「但是小魏當時告訴我說那筆錢是白姐投資的。」

  溫輕凝神,下意識地咬拇指指甲蓋。

  這動作倒是和厲海印象中的愛哭師姐一樣,他記得有次看見溫若昀做捲子,右手飛快答題,左手放嘴裡咬著,指甲蓋被啃得圓滾滾的,他問她不留指甲不會覺得摳東西不方便麼?

  愛哭師姐茫然地看著指甲蓋,表現地比他還驚奇:「咦?我什麼時候啃的?」

  厲海看向溫輕的手指,修剪得圓潤整齊,和愛哭師姐完全不同。

  「我幫你問一問吧。」溫輕的聲音讓厲海回神,她大概以為自己對那件事很關心,「這事也不是什麼秘密,當初魏向三跟過白姐一段時間,或許開始是說投資的,後來掰了就變成借了?」

  厲海忽然覺出些不對勁來:「什麼叫『跟過一段時間』?」

  溫輕詫異:「我以為你知道。」

  厲海搖頭:「還真不知道。」

  忽然知道了好友生前可能「不太光彩」的一段情,厲海心裡堵的慌,沒再聊合作這事了,反正他一開始也沒這打算。

  溫輕聊回原來的話題:「你剛才要說什麼?」

  「我過來,是想問你句話。」厲海認真地看著溫輕,「你還是不喜歡我麼?」

  「我……」

  厲海握住溫輕的手腕,嚴肅道:「想好再說,這是我最後一次問你。」

  溫輕目光在自己的手腕和厲海的臉上皴巡片刻,抽回自己的手,垂著眼眸告訴他:「之前說過一兩個月就可以自然分手,差不多也兩個月了吧。」

  厲海呼了口氣,擠出個笑來,站起身,離開前把那瓶老虎油放到桌子上:「知道了。」

  【小劇場】

  小海不哭。

  接下來的幾個月你都要給妹妹換尿布哄睡餵奶,不會寂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