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那年,溫若昀是話劇社裡最愛哭的女主角。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溫若昀都覺得那時候自己大概是腦子裡水太多,才要採取這種方式控控水,不然為了程衛東這樣的男人,她至於難過成那樣麼?
雖然對程衛東的印象雖然歲月遠去漸漸淡忘了,但她始終記得高考失利後復讀的那件事,也是導致她跟程衛東徹底分手的那天。
那時候復讀班不在學校的正常教室裡,而是在學校後面院子裡,印刷辦公室附近,她有時候做夢還能聽見印刷機咔嚓咔嚓的運行聲,鼻尖縈繞著有些臭臭的油墨味道。
在那樣的環境裡只待了一個月,溫若昀就覺得壓力太大受不了了,她找了個週六的晚上一個人偷偷坐末班火車去臨城找已經念大學的程衛東,想和他見一面,讓他安慰安慰自己,他之前軍訓沒時間和她聯繫,看見她應該也會很開心吧。
懷著緊張和小興奮,她坐了三個多小時的綠皮車,到鄰城時已是九點多鐘。溫若昀站在車站給程衛東打電話,程衛東掛斷回信息說自己在上課。溫若昀告訴他自己在車站後就老老實實等他下課,晚上的課十點鐘總該結束了吧。
可十點的時候,她並沒有等來男朋友,程衛東告訴她:「我方向感不好,晚上不認路,你打車來我們學校吧。」
溫若昀有些生氣,可更多地是習慣性妥協,她走出站台,向路邊的出租車問路,那些出租車卻和黑車一樣全都不打表,只報個高得離譜的一口價。
溫若昀不敢自己坐黑車,回到火車站售票大廳,再次給程衛東打電話,程衛東依舊不接,只發信息告訴她要麼自己打車去,要麼就回家去,他有事,不能來接她。
溫若昀紅著眼眶,倔脾氣地想那就回家好了,可當晚已經沒車了,她只能買隔天最早的車票,然後獨自在售票大廳坐了一夜。
她回到學校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繼續週末的自習,只是在下午三四節自由活動課時終於忍不住那股委屈勁兒,又不能打擾留在教室學習的同學,只好跑到沒什麼人的實驗樓樓梯上坐著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反正她感覺自己的校服袖子都濕了,風吹過來有些涼,臉也有些緊。
一抬頭,看見樓下那層站著個男生,是她認識的師弟,挺高的個子,抱著一摞捲子看著她:「我來印廠拿作業。」
溫若昀擦了擦眼淚,站起來走下樓,打算回教室。
從他身邊經過,他忽然把自己另一隻手裡提著的校服外套舉著問她:「你要不先去洗洗臉吧,拿這個擦。」
溫若昀記得這已經是第二次被他看見自己哭得這麼狼狽了,也不知是羞惱還是怎樣,推了他一把,快步跑開了。
然後,她就再也沒在校園裡見過厲海。
直到多年後她以溫輕的身份執行一項特別的任務時,在幼兒園又遇見了他。
他和高中時模樣氣質差別挺大的,如果不是他脫口而出的「溫師姐」,她或許並不會認出他。只是已經演練過無數次遇見故人如何應對的場景,她輕易地便裝作是他認錯人,他也沒再追問,誰知這只是個開始。
溫輕不確定是真的巧合,還是厲海有意為之,總之那之後的一段日子,她似乎經常能碰到他,直到他開始一天一封信,給她寄他疊的青蛙兔子,有時候還寫兩句笑話之類的,她才確定他是在追求自己。
且不說自從初戀慘淡收尾以後溫輕看所有男人都是大豬蹄子,就說她現在的特殊身份,也不可能隨便跟誰談戀愛。她把每隻小兔子都吹了氣,胖鼓鼓的兔子肚子裡藏著她不能說的秘密,不太快樂地蹲在她家書架上,後來被收進了白色收納盒裡。
溫輕想,一定是自己之前拒絶得不夠狠絶,給了厲海錯覺讓他覺得自己還有希望,於是她表情一次比一次冷淡,說的話一次比一次傷人,厲海有時候看起來挺難過,可過陣子似乎又會從什麼角落冒出來。
大雨封城的那晚,她被迫陪溫甜甜借宿在厲海家,晚上聽到他在屋裡吹《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忽然心就軟了。
她扒著門縫聽厲海臥室的口琴聲,有些遺憾,如果再晚點兒遇到他就好了,在她完成偵查任務以後,或許她不會總讓這個開朗的男生難過。
她想及時了斷這份不合時宜的糾纏,偏偏在厲海勇鬥幼兒園歹徒受傷的時候,她往醫院去了兩次讓白姐起了疑,查到厲海與魏向三的關係後就有些蠢蠢欲動,那時溫輕還不確定這是「錢欲」還是「□□」,搶先把人占為己有,說厲海是自己男朋友,斷了白姐去跟厲海談朋友的心。
可是連溫輕都說不清楚,究竟是為了穩住白姐不得已跟厲海假戀愛,還是……她想打著這個幌子跟厲海有更多的交集。她矛盾卻又開心,理智上知道應該讓厲海躲得遠遠的,不要被捲進這些糟爛事裡,可每次被他捉弄被他逗完後,她又忍不住自己默默回味好幾天。
他給她煮粥,給她量體溫,還給她喝可樂,然後在客廳蜷縮著陪了她一夜。
如果說執行任務的溫輕像是坐在黑夜中大海上的小船隨風飄蕩,永遠無法確定危險和岸邊哪一個會更快的到來,那厲海就像是海平面上升起來的太陽,活力滿滿又溫柔燦爛,讓她能在海上飄著的時候心裡有些慰藉。
厲海那麼好,她不能害他。
真正讓溫輕狠下心來做個了斷的是白姐的小產,孩子流掉以後,白姐的脾氣明顯變得更差,也更加疑神疑鬼,甚至對她產生了懷疑,監聽她的電話。
她不能再拉厲海冒險了,捨不得也不行,如果厲海真的喜歡她,那就過幾個月再去找他道歉,也可能是更久,總之,不是現在。
可她沒想到,厲海跟她「分手」沒兩個月就有女朋友了。
年輕,漂亮,還很善良。
就像是厲海的復刻版,兩人站在一起那麼登對,連背影都是最萌身高差。
溫輕看見厲海給那個年輕女孩撐傘的樣子,心裡鬱悶地彷彿回到復讀那年去找程衛東卻在車站坐了一晚的情境。
她沒帶傘,也沒看見厲海給她留在傘桶裡的最後一把傘。
她就這麼衝到路邊去打出租車,藉著雨水把臉打濕的契機,憋著氣用力地哭了一通,直到濕漉漉地坐上出租車,還一邊拿紙擦臉一邊抽鼻子。
書上說的果然沒錯,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小劇場】
厲海:你看的什麼書,我學習一下提高一下自己的道德品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