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上是因為什麼,後面幾天,厲海常常下了班自己走到高中學校外面去看。
有時候早一點能看到學生們吃完飯急匆匆地趕回教室,有時候晚一些能看見走讀生三五成群地吆喝著騎著車子離開學校,或是再晚一點兒,整個校園都安靜得很,只有寢室樓的燈還亮著三五盞。
再也沒有比高中生活更令人感慨的了。
那是最無憂無慮的年紀,雖然課業比大學時要重得多,可同學情誼也因為這些繁重的課業而被迫加深。如果讓厲海回憶自己的年少,閉上眼睛能想起來的大部分是高中生活。
那時候外婆還在,會給他做便當,弓著身子走到門口目送他離開。
那時候剛學會抽菸,覺得這事既成熟又耍帥,是彰顯自己氣質不一樣的事情,從沒有過真正的解不開的憂愁。
厲海苦笑,感覺自己還沒到而立之年就已經有些中年危機的愁苦。
常來這邊走走,看看學生們充滿朝氣的臉,他感覺自己也跟他們一樣又元氣滿滿。
溫輕為了保險,在外面多住了幾天,回來了也沒再往厲海家住,而是住回了自己家。
厲海給她打電話,問她打算什麼時候出來放風。
溫輕盤算著日子說差不多了,約他晚上一起打羽毛球。
小區裡有個露天的小體育場,放著籃球框和排球網。兩人在那裡見面,溫輕帶了新球拍和兩個球,分給厲海。
厲海見溫輕穿著黑白色運動套裙,再看自己穿著上班的衣服就來了,顯得很不專業。
他起初還有心放水,打了兩局發現溫輕的彈跳力和爆發力都很好,想起來她是練家子,根本不需要自己讓著,於是也燃起鬥志,兩人打得跟參加運動會比賽似的,引來不少遛彎大爺大媽觀看。
溫輕大概是術後身體素質還跟不上,打了挺長時間後擺擺手,撐著大腿喘氣。
圍觀的大爺大媽散去,厲海掀開球網從下面鑽到溫輕那邊,擰開瓶礦泉水給她:「慢點兒喝。」
溫輕道了聲謝,慢慢喝了幾口水,喘了口氣:「傷口殺得疼。」
「嗯?被汗浸的?」厲海彎腰側頭,輕輕撥開溫輕衣領,看見脖子上確實有不少汗。
手頭沒有紙巾,他湊近了用嘴吹氣,想給她吹涼快點兒讓汗液快點揮發。
吹了幾下,忽然覺得這姿勢挺曖昧的,正要起身,溫輕飛快地在他臉上啾了一口:「七十八。」
厲海挑眉,溫輕又補了一下:「七十七。」
厲海笑著站直了身子,被她突然的主動搞得有些摸不著頭腦。
溫輕抬起下巴看他:「你不是說,等治療完……嗯……就在一起。不算數了麼?」
厲海把手裡的礦泉水瓶按在她腦門上:「算數。」
說完兩個人都笑,笑完了沒再打球,在小區裡散起步來。
厲海背著球拍,和溫輕並肩,手指彎曲了幾次,靠向溫輕的手。他看溫輕,溫輕低著頭,他便握上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手掌裡。
天已經黑了,路燈都已點亮。
兩人走到小區側門,厲海問溫輕:「要不要出去走走?」
溫輕搖頭:「有點兒累。」
厲海便送她回家:「累了就早早地休息。」
「我今天辭職了。」到門口的時候溫輕告訴厲海,「不想這麼浪費單位的錢了。」
厲海有些不同意她的話,走廊不是說話的地方,他跟她進了家門。
「你生病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工作,起碼醫藥費這些應該他們來負擔吧。」
「手術和輕碘花錢比較多,剩下的,就是每天吃藥和定期複查了。」溫輕換了鞋子,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你要在這兒坐會兒麼?我想先去洗澡,一身汗。」
「唔……」厲海確實覺得溫輕未來規劃是個挺大的事,便跟她說,「那你先去洗,我在外面等你。」
因為有人等著,溫輕這澡洗得也快,簡單沖了沖就換上條絲綢質感的吊帶裙出來了。
厲海視線從她脖子滑過,她在家不必遮著傷口,那疤痕泡過熱水後微微發紅,是粉色的。
溫輕下意識伸手摸脖子,蓋住了疤痕,不自然地清了下嗓子:「你要不要也去沖一下?」
沒有換洗衣服,厲海原不想去洗的。他走到溫輕旁邊:「你聞聞有汗臭味麼?沒有的話我就不洗了。」
溫輕湊近聞了下,嫌棄地皺眉:「有。」
厲海笑著坐到遠一些的位置上:「有我也不洗。」
溫輕沒強迫他,給他衝倒了杯蕎麥茶。
厲海喝了兩口,握著把手細細看,發現這杯子跟溫輕那個是同款不同色的,而茶几上其他的杯子都是透明玻璃杯。
他心裡有些歡喜,把杯子放到桌子上後,又說起工作的事:「溫輕,這事你處理得太草率了,就算不想做現在的工作了,好歹要找到下家了再說辭職的事兒啊。而且你的情況你們單位也清楚,不是給你調到清閒的崗位上讓你安心休養了麼,這是目前對你來說最好的選擇。」
「我不想被人可憐。」
「沒人可憐你。」厲海靠近她,扶著她肩膀看她眼睛,「他們會敬佩你。溫輕,我也敬佩你,雖然我確實不痛快過,可我對你也從來沒有可憐和看清,我也很敬佩你。」
溫輕和他對視,聳肩把他的手掙開:「我才不要你的敬佩。」
厲海的思緒被打斷:「那你要什麼?我的心麼?」
溫輕嘴角不禁揚起來,逃跑似的站起來,走到廚房去:「我做了草莓罐頭,拿給你吃。」
厲海眨了下眼,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說出來那麼肉麻的話,有些想笑。
溫輕的草莓罐頭放在冷藏裡有些涼,她把一玻璃罐都拿出來,又拿了兩個叉子用來吃。
「現在不是新鮮草莓上市的季節麼,你幹嘛不吃新鮮的?」
「新鮮的不夠甜。」溫輕盤腿坐在沙發上,叉了一顆草莓一口吞了,含糊不清地說,「這樣醃過的特別甜。」
她又叉了一顆送到厲海嘴邊:「你吃。」
厲海也一口含了,鼓著腮幫子嚼。
「甜吧?」
溫輕問這話時自己已經又吃上了,厲海看她,她的裙子吊帶頗長,露出大片肩頸,如今盤腿坐著,裙襬也滑到膝蓋以上的大腿位置。
男人是視覺動物,也是荷爾蒙動物。
嘴裡的草莓甜不甜不知道,眼前的人看著是挺甜的。
溫輕見他沒說話,又叉給他一顆,另一個拿給他的叉子倒是用不上了。
兩人吃了小半罐草莓,溫輕才停下,把玻璃罐蓋子蓋好,打算拿回冰箱繼續放著。
厲海哼了一聲:「別以為拿吃的堵住我的嘴我就不說你工作的事了,大家活著都很累,都有心情不被重視的時候,就算你偶爾覺得被人可憐了,但總歸……」
溫輕又靠過來親了他臉一下:「七十六。」
「你幹嘛?」
「草莓堵不住你的嘴,我試一下。」她說完打算在他另一邊臉上親一口。
被他捏著脖子送到自己嘴邊。
厲海唇貼著她的唇,落下去之前問她:「我記得我是不是說過,親臉不算?所以,還是七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