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你別過來啊。

  初夏的晚上,還是有些涼的。

  關了燈,屋子裡一片漆黑,床上和地上的人都小心地翻著身子,儘量不弄出聲響。

  厲海睡在地上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噴嚏,低聲問不知道睡沒睡著的溫輕:「你冷麼?要不要把窗關了?」

  「開著吧,空氣好一些。」溫輕說完,又過了會兒才問,「你……要不要到床上睡啊?地上涼。」

  「沒事,我火氣旺。睡床上姿勢不好容易傷著你。」

  「我這疤都長好了,你就算碰一下磕一下的,腦袋也不會掉下來的。」

  厲海被溫輕這話逗笑了:「你說得也太嚇人了。」

  「沒嚇你,以前人不都說砍頭不過碗大的疤,我這疤,有碗口那麼大呢。」溫輕摸著脖子嘆氣,「我有時候做夢都會夢見我腦袋掉下來了。」

  厲海從地毯上坐起來,也跟著嘆氣:「你知不知道我膽子小,你這麼說我會嚇得睡不著的。」

  「那你……要不要到床上睡啊,兩個人就不怕了。」

  厲海擰開檯燈,抱著被子爬上空著的那半邊床,側著身子面朝溫輕托腮:「你就這麼想我到床上來睡啊?」

  溫輕把她的那床被子拉到下巴蓋嚴實,解釋說:「地上冷。」

  「還挺關心我。」

  「你也關心我。」

  厲海笑笑,胳膊越過溫輕頭頂把檯燈關了,躺平說:「睡吧。」

  窗戶紙沒捅破之前,誰都不想再輕舉妄動。

  或是不敢。

  清早起床時,溫輕已不在身邊。厲海坐起來伸了個懶腰,拉開窗簾讓陽光照進來。

  走到客廳,也沒見著溫輕的人。正納悶,溫輕從外面回來了,手裡提著豆漿油條,朝他笑:「你起了,吃飯。」

  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跟溫輕吃完早飯,厲海說了下今天的工作安排,晚上又要和人吃飯,大概會很晚才回。

  溫輕點點頭,她現在做點頭這個姿勢還有些僵硬,點完了提醒他少喝酒,像普通夫妻那樣送他出門上班。

  這氣氛很融洽,可總是少了點兒什麼。

  大概是激情吧,還沒在一起就已經像老夫老妻那樣相處了。

  厲海覺得舒適的同時又有些什麼缺憾。

  現在的溫輕是溫柔的,和當初的高冷不一樣,和曾經戀愛時的軟甜也不一樣。

  他不知道是因為自己端著所以她也端著,還是自己的感情已經變了質,那份愛其實早就磨沒了。

  可還是放不下。

  放不下這三個字就像是魔怔似的,說不清道不明。

  雖然跟人應酬並不是喜歡的事情,可好歹前進的方向是能預判到的。一切都在沿著越來越好的軌道發展,厲海跟另外兩個合夥人都越發有幹勁。

  開會討論新的策劃選題,散會後厲海叫住策劃組長,跟他提了一下自己的之前做的一個小遊戲,讓他判斷一下投到平台上有沒有效果。

  策劃組長特別實在地回答:「之前有個蹲馬桶上數廁紙的遊戲都小火了一把,大數據只能檢測已經有的樣本,網民喜好變化太快,用大數據來預測遊戲市場發展趨勢其實並沒那麼客觀,老闆你既然做都做了,就投一下試試水唄,宣發可以少拿點錢,反正也不會虧很多。」

  厲海屈食指敲敲他腦門:「給你老闆花點錢你還摳搜的,什麼人啊。」

  雖然是這麼說,可厲海把自己做的遊戲雛形給製作組的時候還是吩咐了句:「簡單做做就行,不用花太多精力。」

  他想著,做出來以後,或許可以送給溫輕。

  喜歡一個人是有慣性的,哪怕你停過,減過,但總歸是習慣了對那人好,想讓她開心。

  這天下班早,原本一個酒局也取消了,厲海看看時間,給溫輕打電話問她要不要出去吃飯。

  溫輕說要保持清淡飲食,明天就要做治療了,不出去吃了。

  厲海回家發現她做了滿滿一桌的大餐,只是她每樣都只吃幾口,都是給他做的。

  吃完飯在樓下轉了轉,溫輕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厲海抱著電腦在一旁打遊戲陪她坐著。

  溫輕幾次三番地看他,厲海便停了手裡的遊戲,問她:「怎麼了?」

  溫輕抿著嘴唇,終於開口:「厲海,這樣和我在一起,你是不是很累?」

  「嗯?還好啊。」厲海除了需要送她去醫院複查,其實沒幹什麼了,反倒是她常常在家給他做飯吃。

  溫輕搖搖頭:「我能感覺到,你,沒有很快樂。」

  電視裡正在播放著後宮爭寵的戲碼,高位嬪妃愛衰色弛,無情帝王拿恩寵換社稷,都是勾心鬥角。

  厲海摸了摸溫輕的腦袋:「工作忙,是會有一些煩心事的。」

  「你也煩我。」溫輕的眼睛忽然氤氳起來,「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了,但又不想說出來傷了我。」

  厲海按著她的腦袋在自己胸前揉了揉:「好了,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了,是不是明天要去治療心裡亂啊?是你說要等你好了來追我,你一直不追我,現在又要說是我不喜歡你,我也搞不懂你到底想怎麼樣了。」

  「我不敢。」

  溫輕只說了這句便沒再說,厲海覺得胸口似乎有些濕熱,不想她哭了影響治療心情,把她臉雙手托著:「那你不敢,又說是我煩你,這不講道理吧?」

  「我不講道理。」溫輕抽噎了下。

  厲海失笑:「是啊,是不講道理。」

  溫輕擦了擦臉上的眼淚,跑回屋裡去了。

  厲海思來想去一整夜,還是想著讓她心安才好,第二天送她去醫院的時候跟她說:「等你這個治療結束了,咱們就在一起吧。」

  她現在情緒很難自己調節,他也不想折磨她再考慮更多的事情了,一再退步,還是他先說出口。

  溫輕聽到他的話,眼睛立刻有了光亮。

  厲海摸摸她的頭髮:「走吧。」

  接受治療的一週裡,溫輕從不讓厲海來找她,每天獨來獨往地想要讓身上的輻射快快散盡。

  厲海實在擔心她這樣自己悶著心情會不好,她又不怎麼用手機,也不能打電話安慰她。

  第五天下午,厲海說要來找溫輕,溫輕拗不過,最後說了個公園的名字。

  或許因為是週末,公園裡的人比平時要多一些。厲海找了半天才在小樹林裡找到溫輕,結果溫輕見到他就跑了,給他打電話說要保持距離。

  厲海苦笑不得,遠遠看著她,只能通過電話聯繫:「沒事,這都第五天了,不需要離那麼遠的。」

  「你別過來啊。」

  厲海只好答應:「好吧。」

  兩個人乾站著也沒事,乾脆一前一後地散起步來。

  溫輕在前頭走,走得都是人少、僻靜的路,走出公園沿著巷子轉了幾圈,居然轉到他們高中學小外。

  學校的地勢低,此刻兩人站在高處,看見的是腳下的操場和稀稀落落的學生。

  溫輕沿著圍欄走,手在綠色銅管上一下下敲出清脆的聲響。

  厲海聽著那聲響和學生們的打鬧聲混在一起,回憶起來年少時在操場上打球的樣子,也想起來溫學姐坐在樓梯上哭的情境,有些好笑。

  前面的溫輕似乎能感應到什麼似的,給他打了個電話。

  厲海接起來,聽那邊沒什麼力度的警告:「不許笑。」

  「好。」厲海說著,還是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