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布魯士威爾投行分部。
整棟大廈裡新劃出來的ceo辦公區裡靜謐的很,兩扇木門緊閉,隔著一條長長的過道外站了數名高層,彼此正在竊竊私語。
都是些工作了幾年的老員工了,誰也摸不准這位空降的老板到底是個什麼脾氣秉性,更不知道能在美國總部坐頭把交椅的人怎麼突然不惜身價來到中華區做執行官。
負責業務的經理緊張的在原地踱來踱去,生怕一會兒裡頭這位新老板傳出什麼命令讓自己招架不住,腦中把最近一段時間投行受理成功的幾個業務背的飛快。畢竟傳聞中,這位王先生可是比老威爾先生都要難對付啊。
相對於木門外焦燥的氣息,裡面則平靜很多。
這是一間約兩百米左右的辦公室,其中裡面被劃出了寬敞的休息間,位於頂層的位置通過屋裡三面巨大的玻璃窗能將整個cbd收盡眼底。屋內裝修簡單又不失氣派,棕黑色的桃木書架鋪滿身後的一面牆,屋內所有陳設全都是按照這位新老板美國辦公室置辦的,就連地毯都是從土耳其空運訂來,腳踩在上面,鴉雀無聲。
雙方特助在進行交接前,莫妮卡再三對這位年輕的東方面孔重復,因為長時間從事腦力高負荷工作,老板具有輕微的神經衰弱,噪音一定要盡可能的避免出現在他方圓五裡,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助手是在公司做了三年的老人了,亞洲地區的投行業務再熟悉不過,可是對於王謹騫也不過是在總部高級會議上陪著上一任老板見過幾次,像如今這樣面對面的做事聽吩咐倒還是第一回,這第一回,讓饒是在金融市場上見慣殺伐決斷的年輕人也有點激動興奮。
「王總,各級高管都準備好了,您是否需要先召開見面會議?」
王謹騫此時只著了件襯衫坐在桌前,正在低頭查看投行近一年的帳目往來。
他聽聞未動,懶散的將報表翻了一頁,眼神依舊專注的盯著賬目。「投行最近一筆業務是什麼?」
「什麼?」助手一愣,好似壓根沒想到他會問這樣一個問題。
「我是問你,」王謹騫朝著助手微微一笑,合上了厚重的文件夾。「投行正在受理的業務是什麼,很難回答嗎?」
助手筆直的站著,在王謹騫平靜的注視下後背爬上一層冷汗。這樣出其不意的問題,真是——
可是作為一名高級秘書,專業素質還是有的,年輕人穩了穩神。「是和信誠證券公司合作的一樁托管交易。」
「為了讓出兩個點的交易額整整從三月拖到了現在?」王謹騫手指順著那張報表滑到最近一次的開支往來上,神色驟然凜冽起來。「這樣的辦事效率讓我很難想象在會議室裡與一眾手腳拖沓腦子遲緩的員工彼此說歡迎光臨的場面。」
「投行成立四年一共做了七次企業並購十二次基金托管業務其中還失敗兩次,這樣的效率我真不知道你們每年是怎麼上報的。你們招的人都是哪兒畢業的,生物工程學院嗎?」
「最可怕的是你們人均薪酬竟然比聘任執行官一個月的花銷都要高,請問你們下一步是不是打算給員工發年薪?還是每人送車送房的那種?」
「我不希望我手下的員工執行力如此低下。」他目光從助理臉上微微掃過,語氣清淡的好像在說一件再為平常的事情不過。「江助理,我想我應該考慮是否把莫妮卡換回來。」
他說的雲淡風輕,將手中的文件夾隨意扔到桌上公事筐裡,好似真的在考慮這件事情的可行性。
以前只聽聞這位小威爾先生內斂嚴肅,手段一流智商一流,但是並不太擅長言辭,應該是位實幹家,可是沒想到這哪裡是不善言辭呢,分明幾句話就抹殺了這位年輕人作為助理的全部尊嚴。
江助理一個人面對這位剛上任就沒給好臉色的老板,快要哭出來。
「王總………」
「說。」
「公司提前為您準備了就職酒會,就在洲際酒店。這也是投行的傳統,您看……」
「我會准時到。」
江助理一顆心放下,迅速詢問道。「那您是否有私人朋友或者家人需要我們送請柬過去?」
私人朋友?晚上的就職酒會大多是生意往來的合作伙伴和各家媒體,顯然不是一個暴露自己*的好地方,至於家人,王謹騫構想出自己親媽一身戎裝拿著雞毛撣子來給她口中「資本主義帝國打工的小王八蛋」捧場的情景就不寒而栗。
他扣上鋼筆,面不改色的拒絕。「沒有,我一個人出席。」
等在門外的高管見老板貼身的傳話筒出來了,紛紛上前詢問。
「馬上通知樓下會議室做準備?」
「要看我們業務部的近年記錄嗎?王總的行李安排在什麼地方比較合適?先送到公司給他準備的公寓裡?」
「這個王總好說話嗎?看著年紀輕輕的,是不是蠻厲害的?聽說美國那邊跟了一個團隊過來,要不要安排我們這邊的顧問團做交接?」
江助理清了清嗓子,向身後退了一步,神色冷靜的看著一眾期待這場會晤的人,略顯沉重。
「會議室不用準備了,各位——」他手指了指身後那扇木門,「下午三點,各部門整理好近期所有工作報告來找王總述職,財務室準備好現金,作為我們辭退員工的違約賠償。」
這一天,應該算是威爾投行中華區所有員工最慘痛的一次經歷。
整整二十三位與會高層,都是投行在國內成立時兢兢業業的元老,在新任執行官先生的辦公室裡,在他剛下飛機之後的一個小時,被毫不留情的質疑了辦事能力。
————————
周嘉魚趕到洲際酒店宴會廳的時候,險些遲到。
樂團負責人王源看見她來了恨不得沖過去。「小姑奶奶就差你一個人了,人家邀請方的人都來的差不多了,你可千萬別耽誤開場!」
周嘉魚被他拉著腳下踉踉蹌蹌的往裡跑,氣都喘不勻乎。「花店有點事兒,路上還堵車,實在對不起。」
「他們老板還沒來,琴沒問題吧?」
「好著呢。」
樂團一共三十個人,都穿著正規的演出禮服,因為是夏天,周嘉魚的裙子是露肩的,裙擺很長,金色的料子在酒店的水晶燈下讓她看起來就像只美人魚一樣修長姣好。
演出席在大廳的左側,不太引人注目,但是空間很大。周嘉魚迅速找到自己的位置落座,低聲跟身後的同事小聲詢問,「今兒個是誰的排場這麼大?我以為就是一公司慶典呢。」
同事把琴架在肩膀上,羨慕的搖搖頭。「傻啊你,要是慶典咱們教授能捨得把咱們一窩蜂的拉出來現眼?肯定是資本家唄,看看這酒店,這酒杯,渾身就差給自己貼上有錢倆字兒了。」
投行這一次的就職酒會來的人簡直比往年年會盛典的時候都要多,而且,尤其是女性居多。
新來的執行官上任的第一個小時就在辦公室裡給所有部門一個下馬威的事情早就傳開,而且關於這位王謹騫先生的身世背景外界曾有過很多種猜測,畢竟一個中國面孔在華爾街能給自己廝殺出一方天地並不是件容易事,除卻老布魯士私生子這種說法還有各種各樣的留言,有人說這位王先生是地地道道的二世祖,家裡地位了得,從小就是在深牆大院兒裡長的紅苗苗。
對於一個年輕的,有實力,有資本還充滿了神秘色彩的老板來說,自然是所有女員工追逐青睞的目標。
晚上八點,有黑色珵亮的賓利車從酒店大門的駛來,王謹騫一身正裝從車上下來,一邊抬步往裡走一邊聽著江助理講流程。
「我會在您上場之前跟各家媒體以及投行的合作伙伴就您的個人履歷做一個介紹,然後您上台致辭,英文稿和中文稿一式兩份,都準備好了,然後就是您的開場舞舞伴還沒有……」
王謹騫皺眉,「開場舞是什麼?」
助理再一次被問懵了,半張著嘴僵硬答道。「致辭結束之後該由現場樂團伴奏您來開場,表示酒會的正式開始。至於您的女伴……」
話音未落,就有侍者從左右兩邊拉開宴會廳的大門,門內百名員工依次持杯而立,還沒等王謹騫走入大廳,一首輕快而隆重的協奏曲緩緩奏響,掌聲隆隆一片。
周嘉魚看到王謹騫的那一瞬間,手中的琴桿明顯比別人慢了個八拍,別人聽不出來,樂團的幾位負責和音的同事卻一齊把目光投向了周嘉魚。
她怔怔的,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卻沒有盯在琴譜上,而是一直看著大廳的入口處。就連手臂,都只是機械性的配合著樂團來回起落拉出毫無生氣的音符。
那張同記憶裡相差無幾的面孔如今正被人群簇擁著,不苟言笑的樣子簡直讓周嘉魚懷疑自己的眼睛。
王謹騫顯然沒注意到他們這裡,只接過助理遞過來的信封低頭掃了一眼就信步走到台上。
一時間,單反相機發出卡嚓卡嚓的響聲不絕於耳。
協奏曲的要求是在這位執行官進場以後的一分半鍾迅速降低音量,直到他走到台上拿起麥克那一秒鍾靜止。周嘉魚看著那個人沉著的上台,修長好看的手拿起麥克,手中的琴桿好似也隨著他的動作慢慢停了下來。
低沉清冽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傳出,聽的台下又是一陣竊竊私語。
王謹騫微笑著朝台下點頭致意,修長挺拔的身姿讓他拿起話筒時需要微微俯身,沒有任何的題詞器或者稿件,一串地道流利的英文就已經緩緩而出。
而這樣的王謹騫,是周嘉魚從來不曾見過的。
他能穿著手工定制的西裝站在台上笑對眾人侃侃而談,能說場面上謙虛客套的致辭,也能像現在這樣高高在上俯瞰著一切為他而來的眾人。她雖不懂這些繁復晦澀的生意名詞,可也能依稀分辨,這個王謹騫,再不是當年那個在樹下的少年。
腦子有點混亂,連台上的主角是什麼時候下去的都不知道。周嘉魚只一個愣神的功夫,就被人群中再次爆發的掌聲驚了思緒,再看向中央的台上,哪裡還有王謹騫的影子呢?
王源沖她使眼色,似乎再向她詢問。「你們認識?」
她心不在焉地翻過一頁新的曲譜,轉過目光,好像在說,不認識。
原定的開場舞曲被現場調度的負責人取消,原因是王總工作繁忙,有幾家合作意向十分強烈的銀行需要與他單獨會談,這樣一來,現場氛圍輕鬆很多,相對的,失落的女單身青年,更多。
樂團三十個人分成五組輪流三首曲子,這樣剩下的人就可以短暫的到外間休息一會兒。何況威爾投行是大財團,在中途公關經理幾次邀請他們一起參加酒會,以示邀請方的熱情。
周嘉魚拉完屬於她最後一頁曲子,跟著身後的幾位小提琴手和王源走到會場的角落裡喝水,雖然人家把他們當成客人,可是他們自己卻不能不擺正自己的位置,在這樣的地方,當然是不引人注目比較好。
周圍人少,好不容易得了閒兒王源就開始迫不及待的八卦,「小魚兒,怎麼回事兒?他們那執行官你認識?」
周嘉魚嘴裡含著冰水遲疑了一會兒,既然他都沒有發現自己,她也就更沒有必要在這樣的場合說一些容易讓人誤會的話。
她溫吞的搖頭,「不認識啊。」
「得了吧,那拍子慢了那麼半天你當大家伙聽不出來?」王源不依不饒。
周嘉魚無奈的翻了個白眼,轉身去放水杯,順帶著轉移話題。「王源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那麼八卦啊?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那麼有錢那麼拉風誰不想多看一眼。」
「這倒是。「王源認同的點點頭,痛心疾首的感慨道。「你說這同樣都是男人,我跟他也差不了幾歲。怎麼這差距大的不是一點半點,憑什麼老子就得在這給他當牛做馬的拉琴找樂子?」
樂團的同事拿著王源打趣,笑的十分開心。
不遠處,威爾投行幾個男同事卻盯著這個高挑纖瘦的女孩背影興致十足。
都是單身的小伙子,目光自然也就看的遠了一些,除去本公司的一大票女青年以外,樂團中個個氣質獨特的女樂手自然也被放到了目標中心。尤其是周嘉魚這種臉面身段都出挑的。她穿著長長的金色禮服,拉琴的時候安靜而又專注,放鬆的時候卻又如同一尾魚一樣穿梭在人群中恣意歡笑,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投行項目經理早在她進場的時候就瞄准了她,見她現在得閒與人聊天,急忙整理好自己的領帶找了過去,都是情場上有過經驗的老手,一開口就讓人招架不住。
「小姐,可以共舞一曲嗎?」
周嘉魚被問的一怔,隨即大方一笑,施然拒絕。「不好意思,樂團規定,不可以參與與演出無關的活動。」
項目經理大度點頭表示不在意,繼而乘勝追擊。「那留個電話可以嗎?結束以後一起吃夜宵。」說完還主動捉起周嘉魚的一只手擱在胸口,以示自己誠心。
周圍盡是些那男人的同事,見他如此主動都湊過來起哄拍巴掌,周嘉魚知道這場演出的重要性,又礙著王謹騫的關系不好翻臉駁了對方的面子,一時只尷尬的抓緊裙擺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場面正僵持不下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道低緩沉穩的聲音。
「不好意思,周小姐的夜宵恐怕已經約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