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聞聲皆轉頭看去,只見消失很久的執行官先生面色沉靜的站在包圍圈後方,一只手正在扣著另一只袖口的紐扣。
他從人群中讓出來的一條小道信步而過,微笑著看著面前臉色緋紅的周嘉魚,話卻是說給旁人聽的。
「周小姐今天晚上估計是沒什麼時間了,不如你們改天再約?」
敢跟老板搶人,更何況是和王謹騫這樣的老板搶人,奈何項目經理這樣心高氣傲的人也不得不連連道歉借故離開這樣尷尬的局面,助手更是耳聰目明,心下多了幾分清明,相必,眼前這位身材高挑的大提琴手,是老板的老相識。
江助理眼風低低一掃,自有識相的員工作鳥獸散,一時間,整個大廳的眼光卻都若有若無的往一個地方瞟。
王謹騫也不在乎,倒是旁若無人的與周嘉魚問起話來,語氣熟稔。「看見我了也不打聲招呼,啞巴了?」
周嘉魚出人意料的沒有不好意思,反而大大方方的笑著回應他。「你回來的架勢太大了,我還沒反應過來。」
她穿著一字肩的金色魚尾長裙,妝容精致,露出那片白皙的肌膚在燈光下泛著好看的光澤。王謹騫雙手自然的擱到褲袋裡,不漏痕跡的邁步站在她右側,清淺皺眉。「怎麼著,看你這意思今兒晚上還真有跟他一起吃夜宵的打算了?」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周嘉魚迅速垮下臉來,語氣也沒有剛才那般禮貌。「還說呢,要不是礙著你我早翻臉不幹了,王謹騫你這員工都什麼素質啊?」
聽到她這麼爽快乾脆的叫自己的名字,王謹騫輕輕笑了起來,「得,難為你周大小姐今天拉下臉兒來能給我接風,都是我的不是,回頭一准好好整頓公司風氣。」
王謹騫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的紋路微微上揚,嘴邊有很淺很淺的酒窩,原本底下假裝談笑風生的眾人見著老板笑,心裡跟炸了一個大驚雷似的。
以前只在公司內部聽說這位小威爾先生是個不苟言笑的人,連美國財經報紙邀請他做頭版封面他都只是應付讓助理拿了他一個證件照了事,如今活生生的見到這位不說,竟然還能看到他這麼情緒化的一面,與此同時,大家目光相接間迅速的把重點放到了與老板正在對話的女人身上,甚至有媒體已經在偷偷拿著相機在拍照了。
也不知道是剛才那撥人起哄的尷尬勁兒沒過去,還是隔了這麼久再看到王謹騫時的別扭感,總之,周嘉魚臉上兩團紅暈就一直沒下去過。她跟著他沿著長餐台慢慢走,硬著頭皮聊天。「不是在美國嗎?怎麼就突然回來了?之前也沒聽他們提起過,好突然。」
「我回來這事兒還沒來得及說,今天剛到,算起來你是第一個見著我的。而且總在那邊呆著也不是辦法,爹媽歲數大了,找個機會就回來了唄,哪兒不都一樣。」
大廳的盡頭是酒店的一個露天行政酒廊,今天晚上風刮的厲害,剛邁進去周嘉魚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王謹騫冷哼一聲,慢悠悠的問。「你們演出……都穿成這樣?」
周嘉魚往他身後躲了躲,也不客氣。「這叫對邀請方的尊重,從某種意義來說也叫做我對你的尊重。」
她被風吹的直打寒噤,一截白皙肩膀露在外面,臉上依然是明快笑意。
「你這張嘴怎麼就這麼不饒人呢。」王謹騫被她頂的郁結,忍不住輕聲嘟囔,一面脫下自己的外套遞給她。
其實,他是看到了周嘉魚的。
不知道你有沒有這樣的時候,就是不管你在哪,只要一個人進入到你方圓寸土,你都能立刻感知到她的存在。
周嘉魚對王謹騫來說,就是這樣一個存在。
兩側大門被侍者緩緩拉開的時候,那首輕快的協奏曲響起,王謹騫大腦的第一反應就是這是支高雅洋氣的樂團在現場演奏,想到樂團幾乎是本能的他就又想到了周嘉魚,往裡走的短短幾秒,他就意料之中卻又有點驚喜的找到了她。
有些人相遇第一次是天意,第二次就是緣分。
所以看到她的那一瞬間王謹騫不得不承認的是,他的心情非常好,好到上台致辭都不需要助手早早就為他準備好的演講稿,好像只要她在那裡,就沒什麼是他不願意做的。只是在他整個站在台上的過程中,周嘉魚並沒有看向他,本來想著致辭結束以後就去找她,像之前很多次一樣跟她打招呼說,周嘉魚,我回來了。可是無奈因為剛剛回國,為了投行以後更好的發展他也不得不抽出時間跟幾家合作意向強烈的公司進行溝通,等他好不容易出去的時候,就碰上了這姑娘讓人纏住的情景。
雖然在過去的很長時間裡,王謹騫和周嘉魚並不太對付,但是王謹騫也是不允許別人欺負她的,在潛意識裡,周嘉魚這個人好像只能在面對他的時候才能局促不安,才能臉紅尷尬,如今讓她因為別人有這樣的情緒,王謹騫很不高興。
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王謹騫見周嘉魚目光發空的盯著桌上的甜點心裡不禁活泛起來,忍不住試探她。「你吃晚飯了嗎?」
「沒有。」周嘉魚大大咧咧的搖頭。
王謹騫擱在褲兜裡的手一動,十分鎮定的提議。「我送你回家,順便一起吃個飯。」
周嘉魚擺擺手,很是誠懇。「不用了,我自己開車過來的,一會兒路過樓下隨便吃點就行了。你忙你的。」
第一次邀約就這麼被拒絕了,王謹騫有點不太愉快。但是如果就這麼失敗了,顯然不是王同學的風格,
他面不改色。「那正好,我剛回來還沒得空兒買車,你送我回去吧。」
說完他不由分說的拉起周嘉魚就往外走,周嘉魚嚇了一跳,神情不可思議。「王謹騫我演出還沒結束呢!!上哪啊你?」
他腳下沒停。「你來給誰演出?」
周嘉魚腦子慢,傻乎乎答了一句。「給你啊。」
「所以啊。」王謹騫回頭費解的看了她一眼,「我都不在這兒了你拉琴給誰聽?」
「…………」
當晚,晚會主角扔下百十來號員工拐了人家樂團大提琴手不知所蹤,留下助理一個人面對數家媒體編瞎話,關於投行的財經版面新聞沒報著,倒是給娛樂八卦的版面賺足了眼球。
王謹騫死皮賴臉的騙了周嘉魚出來,用眼神無聲制止了身後想要跟出來一眾秘書團隊,活脫脫把自己搞的跟從國外混不下去淒慘回國的民營企業家一樣。
老威爾士先生一早就給他安排下來的賓利孤零零的被扔在了停車場,倆大車燈在夜幕下都透著哀婉。
周嘉魚的車是時下男人都很喜歡的越野,還是她姥爺在她剛上研究生的時候新給置辦的。後座要放大提琴,王謹騫就順理成章的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她開車的時候會給人一種慵懶的味道,頭上的發飾被拆下來,鬆鬆軟軟的落在肩頭,總忍不住讓人看一眼,再看一眼。
「王謹騫,你要回王阿姨那裡嗎?」
他正低頭發短信,聽後唔了一聲,半天才搖頭。「不,回東三裡的公寓。」
東三裡和周嘉魚住的地方是一個方向,如果回王媽媽那裡,她得繞好大一圈。
折騰了一晚上周嘉魚也有點餓了,麻辣燙的店面就在王謹騫公寓往前一點的地方,她把車靠在路邊跟他商量,「你等我幾分鍾行嗎?好長時間沒吃了,馬上就回來。」
王謹騫拉開車門把手,皺眉道。「我去吧。」
周嘉魚連忙拒絕,「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不麻煩你。」
話還沒說完,他先她一步甩上門,人已經下了車,大有點不容反抗的意味。其實王謹騫哪裡吃過麻辣燙,讓他一個搞資本的小列強去這種老百姓喜聞樂見的小吃店確實有點顯得格格不入。
周嘉魚看著他滿臉嫌棄拎著袋子出來的樣子笑話他,「王謹騫你這樣不行,根本不接地氣,看看人家老紀,能陪著願願一起鑽學校門口的夜市,那才叫男人!」
在裡面不過站了幾分鍾,卻好像渾身都帶著油煙味。他把裝著麻辣燙的袋子遞給周嘉魚,「你快點吃,我受不了這東西。」
周嘉魚把天窗打開散味道,開始大快朵頤。身上穿的禮服裙子不被她趁他下車的時候換下來扔在後面,身上只穿著卡通的半袖衫和一條運動短褲。
王謹騫看著她吃東西的樣子若有所思,「你們是不是都喜歡紀珩東那樣能陪你們一起鑽夜市逛商場的?」
周嘉魚含糊不清的答,也沒想那麼多。「是啊,能天天跟你在一起做你的事情,多好啊。」
王謹騫心裡一沉,再開口時忍不住帶了些嘲諷意味。「你不遠萬裡去找的那哥們以前也是像我現在這樣陪你吃這個?」
周嘉魚咬著蘑菇的嘴一頓,有點呆滯的看著王謹騫慢慢問道。「你什麼意思?」
看著周嘉魚迅速萎頓下來的神情,王謹騫自知話傷了人,別過頭去又不肯服軟。「沒什麼意思。」
蘑菇裡滾燙的湯汁燙的人舌頭都麻了,周嘉魚不做聲的把它咽下去,感覺好大一塊石頭噎在喉嚨裡,憋的人眼眶都發酸。「你怎麼知道的?」
車裡迅速寂靜下來,周嘉魚有點自嘲的笑起來。
「王謹騫,我歡迎你回來,但是不代表也歡迎你拿著過去那點破事兒來膈應人。」
她踢踢踏踏踩著拖鞋下車,手裡沒吃完的東西也匆匆打了個結扔到垃圾桶裡。
晚風微涼,可是吹的人心裡卻十分煩躁。王謹騫隔著車窗看著外面那道窈窕細瘦的背影,煩躁的扒了扒頭髮。
真他媽的,明明這麼巧合的一場遇見,卻還是鬧了個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