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周嘉魚幾乎是本能的掙脫開身後男人的懷抱,動作劇烈往後垮了一大步,眼中除了對自我保護而產生的那種警惕之外,還有一種讓人說不清楚的厭惡。

原野沒想到周嘉魚是這樣的反應,雙手甚至還保持著剛才圈著她的姿勢。他訕訕的放下胳膊,自嘲道。「這麼緊張幹嘛?只是一個見面禮而已。」

幾年過去,原野的變化很大。

在校園中志得意滿的傲氣少年如今蓄起了一圈胡子,眉眼低沉而世故。身上淺藍色的襯衫也被價值不菲的高級成衣代替,就連那雙乾淨的手,現在都戴上了繁復精致的戒指來做裝飾。

周嘉魚看著他,曾經覺她得再熟悉不過的手臂和呼吸如今讓沒理由的覺得惡心。

她冷笑,「原先生對陌生女人都是行這樣的見面禮嗎?」

「你不是陌生女人。」原野上前一步試圖拉進自己和她的距離。「嘉魚,我真的很想你。」

他目光從周嘉魚白淨清透的臉上一路游移,語氣親暱。「兩年多不見,你好像成熟了點。」

周嘉魚一分鍾都不想和他多待,攥緊了肩上的背帶轉身就走。回身的時候身上裙擺在空中轉出一道很優美的弧線。

原野怒極,一把拽住她的手。「裝什麼清高?來我的展廳不就是想來看我的嗎?怎麼,現在我站在你面前又要走?」

周嘉魚錯愕,「看你?對,我是想來看看,一個曾經把自己賣給女人的男人現在混的有多好,想來看看你引以為傲的畫作到底實沒實現被全天下人都知曉名字的夢想。」

有些話是自重傷以後始終來不及說的,這些話在周嘉魚的心中從最開始的不捨不甘慢慢變成了悔悟痛恨,今天這場相遇,恰好宣洩了她所有的情緒。

「一幅畫三百萬,原野,你也不過這個價格而已。」

周圍全都是布置會場的工人或者他畫室的員工,兩個人站在空曠的大廳話音都不低,男人要尊嚴,尤其是原野這樣功成名就的男人。現在被周嘉魚這樣毫不留情的指出自己最羞恥的一段日子,心裡那些對她的歉疚也從嘴裡演變為憤怒。

「你少裝出受害者的德行,周嘉魚,跟我在一起那三年你不是也享受其中嗎?我只不過是向你討了我該有的報酬而已,你不給,還不讓別人給?」

「再說了,到現在你不是也一直沒改願意倒貼男人的本性?」

周嘉魚反手就給了他一巴掌,穿著高跟鞋的她看上去和原野近乎一樣高。身體被氣的發抖,她指著原野,美目上揚。「你再說一遍。」

那清脆的巴掌聲在大廳內甚至出現了回聲,清脆痛快的引得不少人回頭留意倆人的方向、

原野被猝不及防打的偏了頭,反射性想伸出手還擊,周嘉魚不偏不躲,死死的瞪著他。

「你!」不知道是被周嘉魚眼裡的氣勢喝住了,還是因為別的什麼。總之原野的手在離她臉上幾公分的地方硬是生生收了回來。

他摸了摸嘴角,繼而無賴笑道。「我說的不對嗎?你家樓下,是誰巴巴的跑去給人家買藥?還把自己的車都給他開了,周嘉魚,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養小白臉的毛病?就這麼空/虛?」

周嘉魚一驚,半晌才明白原野說的是什麼。「你跟蹤我?」

原野沒說話。

展廳外面忽然人聲熱鬧起來,不遠處大批學生慕名來參觀展覽,周嘉魚不願意讓任何人知道自己和原野那段不堪的過去,她彎腰撿起剛才因為大力被甩出去的琴箱,神情肅然。

「別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小白臉這種字眼還是你自己留著用吧。」

「原野我警告你,如果你還用去花店那種下作惡心的方式出現在我的生活裡,我就讓你知道周嘉魚這個名姓不是白叫的。」

她高跟鞋敲擊在地面上的聲音響亮入耳,一如剛才她說過的話。

原野望著周嘉魚的背影憤然罵了句粗話,站在原地威脅一眾工人。「今天的事情你們誰要是敢告訴阿晚,我要你們好看。」

都是跟著他辦了多場展覽的老人兒了,對於原野這種風流債大家只選擇沉默視而不見,紛紛無聲繼續著自己的工作。

原野回頭召來一直等在身後的助手,低聲吩咐。「你去給我查查那個男人是誰,跟她在一起多久了。」

展廳兩側大門被緩緩拉開,學生開始依次湧入,喊著原野學長的聲音一波高過一波,原野對著鏡子整理著自己的衣領,擺出一個十分和藹紳士的微笑朝外頭迎去,好像剛才挨打與女人爭吵的人,壓根就不是他似的。

周嘉魚從展覽館裡出來以後,心裡痛快極了,雖然再見到原野百感交集,但是也抵不過自己打他那一巴掌來的舒心。她背著琴快步往外走,走著走著,眼淚沒有任何征兆的就掉下來了。

她哭自己,為什麼當初要瞎了眼選擇這樣一個男人白白付出了那麼多的感情,她哭原野,究竟這世界上什麼東西,把一個才華滿滿自信陽光的少年變成了現在這麼讓人憎惡的模樣。

………………

在城市中央最著名的cbd一棟大樓裡,頂層辦公室裡氣氛安靜嚴肅。

王謹騫單手提起擱在紫砂爐上燒開的礦泉水,不疾不徐的倒在玻璃杯裡。他今天穿著圓領的白色襯衫,脖頸的地方一顆黑曜石鑲嵌的扣子嚴絲合縫的扣在上面,加上他拿著玻璃杯緩慢喝水的樣子,無端就給人一種禁/欲/感。

電腦那端的卓陽見他這副樣子,無奈歎息一聲。「你日子不要過的太舒坦啊,自從你走了以後投行一直聘請不到合適的職業經理人,老威爾士現在親自上陣,算上今天我一共就睡了十三個小時。」

王謹騫含著水不急著咽下,等溫度合適些才慢吞吞開口。「一個職業經理人有這麼難嗎?」

「准確的說,是找不到比你更適合這個職位的經理人。」卓陽感慨道,「你回來任職以後,威爾找了你同校的一個師哥來,結果不到一個星期就被解雇了。知道原因嗎?」

王謹騫挑眉,卓陽扶額苦笑。

「因為在一樁信托交易上,他把你之前提交的托管金額私自改掉了兩個億,結果老布魯士整整賠償了對方十倍傭金。」

王謹騫放下水杯,輕聲吐出兩個字。「蠢才。」

「他以為這樣能在布魯士那裡討到什麼好處,沒想到所有人都不買賬。王謹騫,你真的不考慮回來嗎?我保證,如果你回來,你的年薪至少會高出不知一個百分點。」

又來了。

電腦上的資料在慢慢傳輸,王謹騫隨意點開兩個文件看了眼,並不搭卓陽的話茬。

「你傳的報告我看到了,具體趨勢分析我下周給你,就這樣。」

「哎哎哎!你等會兒!」卓陽自知無濟於事,話鋒一轉。「我這也算是代表廣大員工以及布魯士先生對你表示誠摯的問候,怎麼這麼無情呢,你……追到手了沒?」

王謹騫翻著數據的手一頓,莫名其妙。「什麼到手了?」

「女人啊!你不是說你為了女人回去的嗎?!到手了沒?」

王謹騫意味深長的想了想,眼睛輕輕瞇起來。「很快了。」

卓陽在屏幕這邊正在簽一份文件,聽到王謹騫這話忍不住吐槽他。「回去快一個月了連個女人都追不到你什麼速度啊?就這樣還信誓旦旦往家跑呢,還為女人,你為誰都白扯,唉別怪我沒提醒你啊,威爾先生可是說了,他打算給你往分部派一個年輕貌美的女投資顧問,實在不行你考慮考慮這個,也是他的得意門生……」

卓陽在這邊唧唧呱呱的聽的王謹騫頭疼,沒等他說完王謹騫就關掉視頻抬手按響了桌上的電話。

不需三秒,江助理從門外輕聲而進。「王總?」

王謹騫把卓陽剛剛傳給自己的資料簽好字遞給他,「美國那邊的一筆新業務,風險評估我已經做好了,讓業務部準備談判。」

江助理接過來,心想著敢搶總部投資顧問的項目估計全世界也就他小王總一個人能幹出來。

「好的,馬上發下去。」

「嗯。」王謹騫低頭拿筆認真計算一個公式,隨口問道。「我上次讓你查的那個人有什麼消息嗎?」

「有。」江助理想到前兩天老板交代自己幹的活,開始有條不紊的整理著腦中的資料。「原野畢業於c大美術系。畢業之後就和台灣一家搞承辦國外展覽的公司千金結婚了,妻子叫雷晚,也是英國學這個的博士。雷家在美術行業名聲很響,可以說原野之所以有這樣的成就,很大一部分是靠著丈人家,畫作也並不值什麼錢,只是很吸引同齡段客戶,相比作品,外界對他和妻子的炒作更吸引人眼球。」

「最近就有一次在c大的藝術展覽,今天就是開幕儀式。」

王謹騫皺眉,「雷氏?上市公司?」

「去年二月份,十二點七億香港上市。」

這就好辦了,江助理還在跟他匯報著雷氏公司的基本資料,王謹騫卻已經腦子放空的打起來小算盤。

「雷氏現在掌門人就是雷晚的父親,屬於家族性企業……」

王謹騫手裡的鋼筆在台歷上漫不經心的寫著什麼,腦中迅速構建出一條完整的收購方案。家族性企業?先聯系港交所,公告收購要約。

「a股股份百分之三十持有者是散股,公司前景不大,放短線居多……」

審計師入駐公司調查,投行出具風險評估報告。

「雷董事長骨氣很硬,曾經又不少台商提出過兼並或者進行合作,但是雷老都不同意,也是雷氏多年發展規模不壯大的原因……」

直接提高百分點收購股份獲取控股權,宣告易主,收購完成。

台歷空白的記事頁上洋洋灑灑寫了幾行,王謹騫瀟灑流暢的字體越寫越快,短短幾句話的功夫已經將雷氏收購方案的簡要做了出來。伴隨著最後一個字完成,王謹騫的臉上不知什麼時候竟帶了些頑劣笑意。

「那個………王總?」江助理目瞪口呆的看著王謹騫,疑惑發問。「您要收購雷氏?」

王謹騫迅速回神,坦然自若的撕下那張台歷紙扔到垃圾桶裡。

「一家賣畫的,我收購它做什麼。」

助理微微鬆了一口氣,王謹騫拿起桌上已經變溫的水慢條斯理喝了一口,微微一笑。

「投行好久沒做技術性破產業務了,可以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