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你這算是不甘心呢,還是放不下?」

周嘉魚沾著消毒水的動作一頓,茫然的看著他。「什麼放不下?」

王謹騫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臉上擱,一點一點蹭著藥水,若無其事的。「別停啊。」他懶洋洋的往沙發後面仰,意有所指。「那畫兒,畫的不錯。」

就知道是這樣。

從他回來到現在,對於王謹騫多次無緣無故就挑出自己上一段戀情當話題的事情周嘉魚已經從最開始的憤怒變成了習慣。她沉默的盯了他一會兒,手下忽然加重了力氣,疼的王謹騫嘶的一聲。

「不嘴賤你會死嗎?」

王謹騫捂著臉,咬牙切齒的。「一幅破畫兒還當塊寶了,你要是不捨得怎麼不打個板一天三炷香的供起來啊,都掉漆了還掛著。」

周嘉魚憤憤的把藥水擰好,攤開一塊紗布,一掃之前陰霾低落的情緒。「我願意掛在那兒你管得著嗎?礙你什麼事了?王謹騫我就不明白了,我到底是哪惹著你了你總是揪著這事兒不放。」

「你聽好了,我就是不甘心就是放不下!我恨不得天天把我和原野那點事兒在腦子裡過一萬遍,然後等著雷氏破產跟他雙宿雙飛!」紗布上抹好了消炎消腫的藥膏,淡淡清涼的中藥味一點也不刺鼻。周嘉魚啪的一下把紗布按到王謹騫臉上,拍拍手就走。「自己弄,弄好了滾蛋。」

王謹騫在沙發裡窩了窩,舒服的歎了口氣,一點也不在乎她剛才說的那番話。

「今天這麼一鬧估計動靜不小,咱商量個事兒,回頭要是別人問起來,你就當你是我女朋友,勉強把這個缺先頂上。」

周嘉魚拒絕。「王謹騫,你不帶趁火打劫的啊。」

「誰趁火打劫了。」王謹騫翻身而起,十分誠懇。「你想啊,今兒當街上那麼多人的面兒我說你是我女朋友,架我也跟人家打了,連尹召平我都驚動了,回頭梁家好信兒要是打聽起來,哦,咱倆各走各的誰也不認識誰,我這閒事兒管的多沒臉啊。」

「再說了,做我女朋友你也不吃虧,你就是在這風頭幫我頂個名兒,我也不對你幹什麼,就是怕回頭我家老太太問起來要是沒你這麼個人我不好交代,你就湊合著先當一段,讓我有個擋箭牌。」

王梁兩家在工作上是互幫互助的關系,雖說王媽媽的地位要高上一些,但是王謹騫今天下了這麼狠的手把人家侄子打了總歸是說不過去的,兩個人就算再血氣方剛如果沒有自己這個導火索,王謹騫也不會這麼做,這樣看來,王謹騫這個理由的確很充足。

周嘉魚蹲在地上不說話,好像在斟酌事情的嚴重程度。

王謹騫也有點心虛,乾咳一聲掩飾尷尬。「你考慮考慮?我可當你同意了啊。」

「我只是幫你打個掩護。」周嘉魚狐疑的看著王謹騫,「回頭要是別人問起來我不否認就是了,你可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動什麼歪心眼兒。」

「我能想什麼亂七八糟的。」王謹騫嗤笑,不著調的歪在兩個靠墊上。「我就怕你到時候拽著我不撒手。」

「滾!!!」周嘉魚忐忑的抓起一個靠墊扣在他頭上,一個起身就要走。

「我餓了。」

「………」

王謹騫盯著周嘉魚的後腦勺,甕聲甕氣的。「我都一天沒吃飯了,晚上本來是去談事兒的,之前就喝一肚子酒,又在那鬼地方折騰半宿。」

周嘉魚拿著藥箱恍若未聞,專心的走到水池邊洗手。

王謹騫暗自磨了磨牙,拽出一張紙擤鼻子,故意把聲音弄的很響。「空肚子沒法吃感冒藥,你有熱水嗎,不給吃飯給口水喝也行啊。」

真是的!!!周嘉魚恨鐵不成鋼的拽下廚房門口掛著的圍裙,有氣無力的。

蔬菜周嘉魚都是當天去超市買的,最近忙的也騰不出什麼空來回家開伙,翻翻冰箱,除了兩包速凍食品只剩下那天褚唯願來時密封好的面條了。他感冒,速度食品怕吃了不新鮮,這祖宗胃又不好,周嘉魚對上次兩個人一起吃川菜給他辣的直接掛吊瓶的事情記憶猶新,因此做這頓飯的時候,周嘉魚格外頭疼。

翻箱倒櫃半晌,總算是弄出了合適的。

小小的客廳和開放式的廚房連著,周嘉魚穿著卡通圖案的圍裙背對著王謹騫,不知從哪裡翻出了皮筋把頭髮高高的束了起來,她低著頭,露出一截白皙纖細的後頸,圍裙背後的帶子恰好勾勒出她腰間的曲線,在廚房溫暖的燈光下,在嘩嘩流水聲中,她一抹身影無聲的就給了人一種安穩。

王謹騫在客廳安靜的看著,十根手指不自覺的搭在一起,這是他思考時的一個小習慣,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往往遇見什麼難題或者令人頭疼的事情時,他就會一言不發的坐著,雙手繞著小動作,目光空洞的盯著一處。

小時候在家裡,王媽媽忙工作壓根騰不出什麼時間來管王謹騫,每天早上他起床的時候家裡都擺好了保姆做的早餐,千篇一律的牛奶稀飯,到了晚上就是院兒裡食堂萬年不變打回來的保溫飯盒,那個時候王謹騫和他爹坐在餐桌兩頭,彼此都苦大仇深的,王謹騫是看不見親媽的失落,鐵郎心同志是看不見媳婦的惆悵。

在爺倆的印象裡,王媽媽好像從來就沒有帶著圍裙下廚做過一頓飯。偶有機會過年過節,也是家裡的阿姨切好了菜碼好了調料等著她來翻勺,後來他去了美國,更沒機會,每天除了數不清的咖啡就是切不動的牛排和鵝肝。

像周嘉魚這樣能凌晨給他洗手做羹湯的,好像她還真是第一個。

周嘉魚覺得背後似乎太過詭異,不經意的回頭撇了他一眼。「你想什麼呢?」

王謹騫回神,迅速笑了一下。「沒想什麼。」

周嘉魚無語的轉過身,把手上的菜刀剁的震天響。

王謹騫自知不能太得寸進尺,無聊等飯吃的過程中就乖乖坐在沙發上玩手機。手機上一水兒的電話和消息,全都是投行來找人的,他不想看,也不想處理,乾脆裝瞧不見把屏幕換到了游戲界面,手上一面快速操作著屏幕上的僵屍一面悄無聲息看了周嘉魚一眼。

他舔舔嘴角,無聲的把剛才即將脫口而出的話憋回了肚子裡。

家裡有一塊現成的骨頭湯料,滾滾的水燒開以後迅速切一塊下去熬煮,趁著開鍋下了勁道細長的面條,配上一把綠油油的蔬菜和黃燦燦的煎蛋,不油膩也不冷淡。

奶白色濃稠鮮香的湯汁配上咬頭十足的面條,看的周嘉魚都有點餓了。

周嘉魚叫王謹騫起來吃飯,可能是等的時間長了些,他半倚在沙發上昏昏欲睡,嘴裡含糊著應了一句半天才慢吞吞的走到餐桌旁吃飯,手機大咧咧的扔在茶幾上。

餐桌不大,剛好能容下四個人,兩個人面對面坐著,王謹騫稀裡嘩啦的抽著面條,吃的一點也不客氣。周嘉魚也不忍心問他好不好吃這樣的話,他瞇了一會兒,臉色好像比之前白了很多。

「唔……手藝不錯,」

周嘉魚給他倒了一杯溫水放在手邊,問他。「你感冒藥放哪了?我去給你拿。」

王謹騫滋溜面條吃的正酣,把剛才扯謊的事兒給忘了。「什麼感冒藥,路上買完我早就吃了。」

周嘉魚覺得自己今天晚上好像被他算計了太多回,也懶得跟他計較。

她走到裡間的臥室不知道找什麼,收拾了一會兒才出來。再出來的時候手上拿著一件灰色的半袖衫。

「這衣服是我在家穿的,碼數特別大,你一會兒把身上這件換下來去裡面睡吧。」

王謹騫再沒骨氣也還是有原則的。「不穿,我一個大男人穿女人衣服算怎麼回事兒。」

「那你就躺沙發,別穿髒衣服睡床。」

「我光著睡。」

「那你走吧。」

「…………穿!」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沒幾個來回,就都戰斗力低下的告饒要休息。王謹騫是真累了,拿過周嘉魚那件乾淨衣服走到裡屋沒幾分鍾就睡著了,他睡的很斯文禮貌,只躺了雙人床的一個床邊,雙手抱著肩膀,眼睛緊閉。

周嘉魚一個人在外面默默收拾了碗筷,想了想還是把他那件髒兮兮的衣服塞進洗衣機裡攪了。在等洗衣機漫長的時間裡,她靠在地上百無聊賴的發著呆,睡意全無。

以前覺得自己和王謹騫這個人扯在一起總是別扭,可是現在看來,這種別扭不僅沒有絲毫好轉,反而在她的生活裡成了最順理成章的事情。什麼時候起,她周嘉魚也能接受一個並不太熟絡的男人吃著她做的飯,睡著她的臥室,並且鬼使神差莫名其妙的就答應他做了女朋友呢?

周嘉魚啊周嘉魚,你確定你是被誆的嗎?

天光已經漸漸亮了,周嘉魚困倦的打了個呵欠把熨好的襯衫躡手躡腳的送到裡間的臥室去,有些不放心的,小心翼翼的,把手輕輕擱在王謹騫的額頭上。

他感冒又受了傷,周嘉魚怕他發燒感染,算是萬幸,王謹騫睡的沉,額頭上沒有灼人的熱度還出人意料的發了一層汗。周嘉魚嫌棄的沖他做了個鬼臉,把被子給他往上掖了掖,看著王謹騫色彩斑駁的臉和黑漆漆的睫毛,心裡倏地湧出一股溫柔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