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你現在是以什麼立場讓我叫你媽?是我五歲那年你頭也不回轉身就走還是這二十年來你音信全無?」

「嘉魚不是你想的那樣,媽知道你恨我……」

「胡女士,真難為你還記得有我這麼個女兒,怎麼?是在國外混不下去了來投奔姥爺繼續過你胡家大小姐的日子?還是榮歸故裡在我面前炫耀你這一身昂貴不菲和你那個藍眼睛金頭髮的丈夫?」

「嘉魚……你聽媽媽說……」

「我再說一遍我沒有媽!!!!」

砰的一聲!!!

周嘉魚大汗淋漓的從床上一坐而起,雙眼失神的盯著對面牆壁發呆,久久不能緩神兒。

可能是夢裡的情景讓她太氣憤了,一直放在床頭的水杯不知什麼時候讓周嘉魚囫圇在地,奶白色的乾淨瓷杯碎成幾片,腳下的一塊地毯被水漬泅開,面積越來越大。

看了眼表,才剛剛六點,周嘉魚煩躁的呼了口氣,光著腳去陽台開窗透風。

是的,她又搬回來了,搬回了自己這棟小小的公寓。

屋裡跟以前比空曠了很多,以至於一個人呆在這裡,總是時不時就會冒出一些冷意。

北京的供暖晚,這幾天又正好是驟然降溫的節氣,陽台的窗戶開著,風猛地灌進來,凍的人打個哆嗦。

反正也睡不著了,乾脆站在這裡清醒清醒,周嘉魚身上還是穿著那件兒老舊的棉布睡裙,大半個背部裸/露在空氣中,她想了想,折回屋裡披了件兒黑色的大衣。

路過客廳的時候,茶幾上歪歪的扔著一盒開了包裝的煙。

周嘉魚認得,這盒煙,還是上次王謹騫來的那天晚上,和她一起搬家的時候抽了隨手扔在這兒的。

他這人難養活毛病也多,喜歡的東西就會一直用,從來不隨便改,包括煙的牌子。

她前一陣來整理公寓,是無意間從沙發下頭翻出來的,原本是要扔了,但是可能當時忙忙碌碌的給忘了,就一直放在這裡。

煙是木盒精裝的黃鶴樓,被深咖啡色紙包著,也不知是怎麼,周嘉魚有一瞬間竟然想起王謹騫叼著煙卷靠在她臥室門口同她講話的樣子,他半瞇著眼,淡淡的煙霧從兩片嘴唇裡吐出來,那模樣,性.感又誘人。

周嘉魚鬼使神差的從盒子裡抽了一支出來,屋裡沒有打火機,她找了一圈,乾脆去廚房打了煤氣灶來點火。

濃重的煙霧被她毫無防備的吸進肺裡,嗆得周嘉魚猛烈的咳嗽起來,原本蒼白的臉色也因為咳嗽變得紅潤起來。

她趴在水池邊難受的呸了兩聲,以前覺得王謹騫一根一根的抽好像挺享受,有時候兩個人晚上做完了他常常拿了煙盒去臥室的陽台,後來幾次她也纏著他要試過,但是他都不同意,現在覺著,這東西原來也沒想象的那麼,讓人上癮。

待適應了最開始那種嗆人的辛辣味道,緩過那陣輕微的眩暈感,周嘉魚站在陽台上看著樓下發呆,動作漸漸變得熟練起來。

初秋的清晨六點,年輕的女孩站在三樓的陽台上,頭髮鬆散的披在腦後,穿著一件黑色大衣,在抽著煙望著樓下發呆。

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麼,但是卻能從她安靜而空洞的眼神中讀出她的落寞和孤獨。

周嘉魚仰頭慢慢吐出一股煙霧,故意學著王謹騫那樣輕輕瞇起眼,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離他更近一點,才能舒解心中對他瘋狂的思念。

王謹騫沒回家,而周嘉魚明白現在兩人關系尷尬至冰點,十分有自知之明的從他的房子裡搬了出來。

都三天了,七十二小時,四千三百二十分鍾,周嘉魚和王謹騫,不曾見過面,也不曾有過一通電話。

這三天,有關周嘉魚那些猜測和報道漸漸平息,好像不過一夜之間,那些鋪天蓋地編造出來的事實和對她的辱罵就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引領著輿論方向的另一件事。

具某匿名網友爆出來的一段視頻來看,原野在進入海藍酒店之前身邊確實跟著一個女人,並且全程攬著那個女人開了房間。

只不過那個人不是大家口誅筆伐的原野的初戀情人,而是一個在原野畫室打工的美術系在讀學生,根據知情人士爆料,原野和這個女學生關系曖/昧行為不檢,早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他婚內出軌的事實,也早就在一年以前就坐實了。

所以憤慨正義的網友馬上轉移視線投到那個女孩的方向去,好像周嘉魚這個人,這個身份,再什麼人去關注了。

周嘉魚知道,這件事之所以自己能這麼快的擺脫,是少不了身邊朋友和家人的干預的。

最近事情一樁壓著一樁,學校遲遲沒有給她回校念書的消息,去美國留學的那批名額下來了,並沒有她,還有昨天和胡女士的見面,種種種種,快要讓周嘉魚險些向這變化無常的生活低頭,她閉著眼,早上的陽光開始慢慢從樓角爬了上來,爬到周嘉魚早起未施粉黛的臉上,襯的她單薄而憂郁。

她不叫胡曄媽,一直堅持著叫她胡女士,倔的連一手將她帶大的姥姥姥爺也無能為力。

那晚在小四合院不歡而散後,胡燁堅持著第二天要跟周嘉魚單獨出來談談。

周嘉魚的母親在回國之後,是和周景平見過面的,所以對周嘉魚的很多情況都了如指掌,雖然這北京城她離開多年,可是這邊的人和事兒,胡燁倒是門兒清。

她約周嘉魚在一家私房菜館吃飯,周嘉魚進屋的時候,精致的菜碟擺了滿滿一桌子。

周嘉魚討厭她,但是上天給了她和胡燁相似的容貌和血緣,讓她哪怕心裡再恨再疼,也還是忍不住去赴約。

「餓了吧?都是你愛吃的,看看有沒有不合胃口的,可以再點的。」胡燁穿著寶藍色的羊絨裙,帶著上好的翡翠,見到周嘉魚一臉緊張惶恐。

周嘉魚跟她隔著一個圓桌直徑,面對面坐著,沒什麼表情。「我不餓,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吧。」

胡燁自知虧欠女兒太多,只能順著她的意思。她握著手,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媽不是回來了不去看你,而是不知道怎麼面對你,在伯明翰的公司需要來北京做洽談,我前一陣子一直都在忙這個事情,等到終於能靜下心來想想你的時候,已經……」

周嘉魚譏諷一笑,「是啊,你有時間忙你外國老公的公司,有時間在姥爺的院子裡喝茶,怎麼可能還有時間來看看一個跟你無關緊要的女兒呢?我不怪你,胡女士,你要知道,你的出現對我來說除了徒增煩惱以外,讓我感受不到一點溫情。」

胡燁年輕的時候跟著一個青梅竹馬的朋友去英國創業,做音樂器材生意,後來她在一次英國的上流派對中結識了一個英國大亨,也是她現在的丈夫,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生意的領域開始涉及到建築和教育,是一個很成功的商業女性。

周嘉魚的這話讓胡燁經受不住,她幾步走過去抓起周嘉魚的手,死死攥在自己手裡。「嘉魚你不要這麼說,媽媽真的很難受……」

周嘉魚冷冷的抽/回手,「你扔下我走的那一年裡,我也很難受。」

一個曾經每晚都躺在身邊給自己柔聲講故事的女人,一個每天早上都給自己綁辮子梳頭髮做早餐的女人,忽然就不見了,而是是一個孩子年幼的時候就讓她親眼目睹一場狠心拋棄和離別,這樣的母親,讓周嘉魚無從原諒。

胡燁愧疚,「我知道這些年你在他身邊過的也不好,他再娶的那一位讓你受了很多委屈,何況最近你又出了這樣的事,他對你保護根本不夠!媽媽想……」

「你別提我爸。」周嘉魚看著胡燁,生硬的甩出一句話。

「相比你當初不負責任頭都不回的做法,我爸比你強上百倍。至少他願意養我,也沒因為娶了別人就把我扔到外面去!他做到了一個父親該承擔的所有責任,至於我願不願意回周家,那是我自己的事兒,你還沒什麼資格,在這裡,跟我,對周景平指手畫腳。」

一想到周景平書房中胡燁年輕時的照片,周嘉魚就由衷從心裡感到憤怒,為胡燁當年對父親的背叛,也為了她這麼輕率的就對自己身邊人和事下決定的自大。

胡燁動容,她該想到的,想到既然敢回來就會有這樣的一天,面對女兒的冷言冷語,面對前夫的疏離和堅持。

「嘉魚可是你爸爸沒有保護好你讓你受到了傷害也是事實啊……為什麼不肯接受媽媽呢?為什麼就不肯跟媽媽回英國呢?」

周嘉魚聽不下去了,拿起包就走。

胡燁情緒激動,想也不想的就把話說了出來。「你為了那個和你在一起的男孩子放棄了去美國學習的權利,可是現在你們吵架了分開了,你就是自由的,媽媽可以讓英國最好的音樂學院去學習,可以給你介紹跟你更合適男孩給你認識,他們和你年紀相仿,尊重女性,永遠不會為了這些可笑的事情跟你生氣,生活環境不知道比這裡好了多少倍!!」

周嘉魚停下腳步,一臉淡然。「我是和他吵架了,也確實在冷戰,也許未來我們還會分手,這又怎麼樣呢?」

胡燁詫然。

周嘉魚朝著胡燁微微一笑,滿不在乎。「但是我愛他,就是和他分手了我也沒辦法和別人在一起,只要他在這個城市,我就不會離開半步,是死是活我都願意承擔。」

滿桌子的珍饈一箸都沒動過,胡燁坐在椅子上,望著周嘉魚瀟灑離開的背影,終於掩面痛哭。

呼——

一支煙燃到了盡頭,周嘉魚吐出最後一片白霧心裡忽的通透了很多,她想起跟胡燁說過的話,想起王謹騫為自己做過的事,自己指間,口中,全都是熟悉的王謹騫的味道。

周嘉魚受夠了這樣的精神折磨,也受夠了和王謹騫這樣的冷戰,既然她愛他,為什麼要讓事情這麼僵持不下呢?

她把煙掐在窗台上,拿出手機,看到上面的日期頓了頓,隨即滑開屏幕,手指觸到王謹騫那三個字,猶豫了一會兒又關上了。

周嘉魚脫了大衣,開始去洗手間洗漱收拾自己,她想,她要去找他。

而此時,為了處理投行交易處理系統危機整整熬了一夜王謹騫,心裡忽然不安的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