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隔著屏風層層疊疊的雕刻縫隙,那人背對周嘉魚,微微側著身,一只手臂搭在他面前的女人腰上,他微傾著身體,低著頭,好像正在抱著那個女人親吻。

在男人熟悉精窄的腰上,一只女人白皙的手正緊緊抓著他的襯衫,□□在外的半只肩膀在酒店昏黃的燈光下泛著光澤,無比誘人。

那背影,就是變成灰了周嘉魚都認得。

離著兩三米的距離,周嘉魚看不清他們到底在幹什麼,也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但是從那這樣親密的距離和姿勢,也根本不難想象。

可能是淋了雨,周嘉魚僵硬的站在這兒,只覺得手腳冰涼沒有一絲暖意,胸口像是住著一只龐然怪獸正在咆哮作祟。血氣倒流,周嘉魚垂在腿上的手不自覺的動了一下。

她特別想沖過去打那個人一巴掌,哪個人?那個都行,不管是誰。

她想拽著王謹騫的衣領問他你到底在幹什麼,她想扯著何姿低的不能再低禮服問她你知道你在跟誰的男人*嗎,可是周嘉魚沒有,她昂著頭,一動不動站在那裡,看了足足有半分鍾之久。

半分鍾過後,她平靜轉身,頭也不回的走出了餐廳的大門。

這裡是他和下屬同事一起吃飯慶祝的地方,不是一個發脾氣的好地方,感情說到底也是兩個人的事情,周嘉魚再憤怒,也不想在這樣的場合讓外人看了他和自己的笑話。

並非自己肚量大,而是一種怒極反倒冷靜下來的萬念俱灰。

她想到了王謹騫面對自己時的一切情緒,唯獨漏了他會毫無留戀的轉身再與別人相愛的可能。

周嘉魚一直以為,不管兩個人鬧到什麼樣的地步,最後的結局如何,王謹騫是不會先一步放棄自己的。

但是當真相不加以任何修飾的出現在眼前,除了那種從外人口中得知的失落和憤怒以外,還有深深的恐懼感。周嘉魚恐懼身邊空無一人深陷囫圇的無助,也恐懼身邊來來往往再沒人會跟她說在一起的將來。

一直被刻意壓抑在內心深處的依賴軟弱皆由王謹騫這個人親手釋放,待她丟盔棄甲扔掉一切可能傷人的堅持和凜冽之後,他將她留在了原地。

窗外的雨下的開始急了起來,透過暗紅的天幕兩道震耳的閃電轟鳴響起,震得停車場報警器響成一片,四周全都是為了避雨行色匆匆的路人,連著幾家酒店的保安都拿了黑色的大傘穿了雨衣抗寒,周嘉魚不疾不徐的走在雨霧中,好像周遭一切都與她無關。

除了愛情,再沒什麼能讓她害怕。

山水食代的一樓頂棚是全透明觀景設置,大廳裡遍布人工溪流假山和移栽植被的自然景觀,雨滴落在透明的玻璃上,更襯的餐廳內一片春意盎然。

轟隆隆的雷聲從外面傳進來,像是一個提醒似的,讓隱在一片樹林屏風後的兩人終於停止了近距離的對視。

不過隔了一根手指,最適合親吻的距離,女人身上散發出來的香味透過她的體溫充斥人的感官,可是何姿卻感覺此時此刻的王謹騫連呼吸都是冷的。

他放開自己墊在何姿腰上的手,眼神平靜無波。「我想我話說的已經很清楚了,何小姐。」

何小姐三個字,他一字一頓,不帶任何感□□彩。

柔弱無骨的身體驟然失去了一直支撐自己的力量,何姿略顯頹敗的後退,悶聲靠在了身後的石牆上。

她紅著臉,說不出來是羞.澀還是惱怒。

時間倒退至幾分鍾之前。

今晚大家盡興,擺著給王謹騫做壽的幌子也是給自己這段時間高強度的精神壓力一個放鬆,這種場合,最是少不了酒。

各種各樣的顏色品種,有老板買單,點了滿滿一桌子。

王謹騫作為公司主官,提酒開席總是少不了的,可是沒想到,他這一杯下去原本拘謹的氛圍也就玩開了,平時挨過罵沒挨過罵的員工全都端杯上陣想給王謹騫灌個大紅臉。

王謹騫做事有度,喝酒也是如此,凡事都留給自己三分余地。

後來酒瓶子越摞越多,大家越來越沒忌諱放肆起來。

有人走到王謹騫跟前兒,語氣傷感。「王總,咱們大家雖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兒,可是心裡都清楚,你在咱們中華區的日子怕是沒多長時間了,你歲數比我小,但是手底下這幫人沒有不佩服你的,今兒個我們也不要什麼規矩了,您要是真看得起我們這些人,你就把酒都喝了。」

什麼事兒有了酒精的催化,人的情感就容易變得格外脆弱。

有了帶頭的人,大家紛紛上前勸酒,也掏心掏肺的說了些平日礙著身份不好說不敢說的話,離別在即,王謹騫不能拂了眾人一片心意,也當真拿杯跟大家碰了起來。

中途胃隱隱的不舒服,王謹騫起身悄無聲息的去洗手間。

整場派對中一直處於微笑安靜狀態的何姿,注意到包廂的門一開一合,也不引人注目的跟了出去。

酒店男士女士的洗手間是分開的,男盥洗室就在包廂門口,一片人造樹的後面,相對更隱蔽了些。

王謹騫沒忍住胃裡翻天覆地的惡心,一個人在洗手間的隔間裡吐了好半天,額頭上出了一層薄汗,正在洗手池拿了礦泉水漱口的時候,一只白皙的手臂從他腰後穿了過來,輕輕的抱住他。

他剛用涼水沖了臉,眼睛上尚有水珠沒甩乾,他低著頭,腰間柔軟的觸感襲來以及鼻間那種再熟悉不過的氣息讓王謹騫下意識脫口而出了一個名字。

嘉魚。

周嘉魚。

他轉身的那一刻是興奮的,是激動的,他緊緊攥著那只手臂,待看清了身後的人時,手倏地鬆開了。

王謹騫心裡懊惱,懊惱自己怎麼犯了這麼致命的錯誤。

何姿不覺尷尬,反而大大方方的收回了手與他對視。

她穿著香檳色的小禮服,不同於工作時的嚴禁刻板,此時的她身上女性氣息更為濃烈。

王謹騫斂起笑意,酒意瞬間清醒了很多。他大步往出走,語氣漠然。「何總監你走錯了,女士洗手間出門右轉。」

何姿咬了咬嘴唇不甘心的追出去,死死的擋在王謹騫身前,手抵著他的胸口,語氣急切。「作為一個女人我都已經做到這一步了,你還想要我怎麼樣?」

「王謹騫,這麼明顯的邀請我不相信你看不出來!」

她聲音壓的很低,也很決絕,大有誓不罷休的姿態。

王謹騫活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被一個女人給抵在牆上,剛才那一聲嘉魚已經讓他亂了陣腳心煩氣躁,這會兒何姿這口口聲聲的告白,讓他再也沒辦法和之前一樣裝傻。

王謹騫是一個很怕麻煩的人,尤其是女人的麻煩,之前對何姿所有言語行為上的暗示,他可以裝作視而不見,裝作不知道,但是現在讓一個女人抓住用這麼直白的話點明,王謹騫作為一個男人,也必須到了坦然面對的時候。

他平靜呼吸,一個側身抓住何姿的手,順勢將她反抵在身後那片樹林屏風上。怕她慣性不穩,王謹騫還托住她的腰虛扶了一下。

主動權在他手裡,一切就都變得可以控制了。「何姿,我再跟你說一遍,我有未婚妻。」

屏風後甚少有人走動,能透過縫隙看清外面的人群。

何姿急促,「可是你們分手了!!現在所有人都知道她和別人在一起用新聞給你潑了髒水!!我為了你回國,也可以為了你再和你回去,我有同樣的機會可以和她競爭的!」

王謹騫眼底有怒氣聚積,他危險朝她低頭靠近,距離變得咫尺,語氣森冷。「她沒有給我潑髒水。」

「我的未婚妻,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將來,都只是周嘉魚一個人,何姿,你還年輕,不要把無謂的精力放在我這裡,我對你,不感任何興趣。」

何姿被他盯著,慢慢有眼淚湧出。一向在客戶面前面對侮辱質疑都不曾改色的何總監,第一次有了挫敗感。

她嘶啞著聲音,「王謹騫,你知道我喜歡你多久了嗎?」

「從普林斯頓禮堂的演講,到我踏入這一行……」

「無所謂多久。」王謹騫出言打斷她的話,不給她任何繼續下去的機會。「不管你喜歡多久,都不必讓我知道,事情也不會為此有任何更改和轉圜。」

他身上還有淡淡的酒氣,冷水沖過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冷冽,思維清晰異常。

在這樣一個隱蔽的地方,這麼曖昧的姿勢,大概王謹騫是第一個能對主動示好的女性說出如此不給人任何期望言辭的人。

何姿被他放開,站在對面的牆壁上,與他面對面。

一個女孩不管她是何種面目的人,如今能豁出一切來跟心儀的人說喜歡,這份感情雖說不能讓王謹騫有任何回應,但是還是有些動容的。

王謹騫掏出煙來銜在嘴邊,待氣氛微微冷下來,他看著何姿。「你先回去吧,我會讓卓陽再給你找一個更適合你的位置。」

何姿頹然,妝容不再如剛才那般精致。「為什麼?」

她怔怔的看著王謹騫,又重復了一遍。「為什麼?我哪裡不如周嘉魚?就因為她和你認識的時間比我更長?」

「論年齡身份和學歷,我都是與你最相配的,她呢?她在工作上對你能有一點幫助嗎?你們之間有共同語言嗎?論家庭,相比她父母離異居無定所的家庭環境來說,我爸爸是華裔商人,母親是國內知名的金融學教授,不會給你帶來一丁點麻煩!」

「可你不是她。」

王謹騫在一片煙霧裡,淡淡開口。「兩個人在一起不是要合適的學歷和家庭背景,周嘉魚只是周嘉魚,不是任何人可以用來比較的,至於你說的那麼些麻煩——」

王謹騫把煙掐在垃圾桶上的石堆裡,轉身離開。「對我來說,那些都算不上麻煩。」

只要是她,什麼都不是麻煩。

外頭的雨勢沒有小下來的態勢,王謹騫不欲再留,給江衡發了信息讓他送了自己的外套和車鑰匙之後,獨自離開,驅車回家。

他想見到周嘉魚,一刻都不想再等。

王謹騫去周嘉魚的家樓下,車子還沒拐過單元門口那個彎,忽然從前方直直照來兩道大車燈,強烈的遠光刺激讓王謹騫有一瞬間黑視,把著方向盤的手也鬆了鬆,等幾秒鍾視線再度清晰的時候,王謹騫驚出一身冷汗——

距離他僅有幾米遠的地方,一輛白色路虎正朝著他的車以一種不要命的速度駛來,引擎聲大的似乎想要跟他同歸於盡。

王謹騫迅速把車朝右側猛打方向盤想要避開,可是奈何對方車速太快根本來不及。

只聽得兩道尖銳刺耳的剎車嘶鳴同時響起,

砰——!!!

巨大的碰撞聲音過後,白色的路虎車頭竟硬生生把黑色賓利副駕駛的門撞的凹了進去,發動機從前蓋兩側,有濃烈的煙霧冒出來。

到底是花了大價錢的車,安全氣囊和頭枕幾乎是在瞬間彈出來護住了王謹騫的頭和胸腔,除了驟然襲來的驚嚇之外,他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周嘉魚趴在方向盤上,伏著頭,一聲不吭。

王謹騫幾乎是暴怒的沖到對面白色越野車上的,他一把把她扯了下來,恨恨的盯著她身上的每一處,聲音都是抖的。

「你他.媽瘋了吧!!」

她睜著黑漆漆的眼睛看著王謹騫,面無波瀾,眼淚刷的一下就從眼眶中流了出來。

「你怎麼還沒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