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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誰先親吻的對方,一切似乎就那麼順其自然的,外面雨勢大,兩個人身上都被澆透了。
周嘉魚的黑色羊毛長裙濕答答沉甸甸的貼在身上,纏著王謹騫的白襯衫,王謹騫把她兩只手用了蠻力反錮在身後,強迫著她仰起頭來迎合自己落下的嘴唇。
好像太久沒有這樣親密過了,唇齒相接那一瞬間,嗅到周嘉魚身上那種清冷熟悉的氣息王謹騫險些忍不住歎出聲來。
這才是周嘉魚的味道,不沾染任何脂粉香的,帶絲涼意的,是和其他人不一樣的。
周嘉魚被堵著嘴,仰頭嗚咽著,她越掙扎王謹騫的動作就越下了狠力氣,好像是,在發洩某種憤怒。那種憤怒,是劫後余生的恐懼和僥幸,是冷戰過後一挫再挫的驕傲和自尊。
王謹騫怎麼都沒想到周嘉魚會用這麼一種不要命的方式來對待自己,他甚至都來不及糾其原因,王謹騫只知道看見她坐在駕駛座上的時候,活了將近三十年的人生裡,他第一次有了從心底滲出來的恐懼感,那種恐懼,是足以讓人向一切低頭求饒的,足以讓王謹騫用任何東西去換的。
所以看到她還活生生的在自己面前,在他尚能觸手可及的地方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親吻,用人類最原始的感官刺激來表達情感。
周嘉魚心裡不比王謹騫平靜多少,可能比他更甚,她用尖利的虎牙咬王謹騫的嘴唇,想看他的憤怒,看他還有力氣來攥著自己,她拼命的反抗,試圖惹怒他。好像只有這樣,只有在兩個人不斷的抗衡傷害中,才能認命般承認自己的妥協。
兩人一路從樓下撕扯到家裡,不給彼此任何說話的機會,周嘉魚被王謹騫不留情面的扔在床上,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眼淚,她睜著濕漉漉的眼睛,臉色微紅,因為側頭露出的一截白皙脖頸半藏在黑衣之下,無端給人一種禁.欲氣息。
王謹騫死死的盯著她,呼吸粗重起伏,一向冷靜自持的脾氣秉性被剛才樓下驚心動魄的一撞早給丟到九霄雲外去了,他此時此刻,對周嘉魚有了新的認識。
王謹騫俯身壓下去,扯開她鬆軟的衣領,忽的低頭咬下去。他襯衫上尖銳的金屬扣子扎在周嘉魚胸口的皮膚上,疼的她心驚痛呼。
「王謹騫——!」
王謹騫沒有因她口中有一絲鬆動,他下了狠心,一只手掐在周嘉魚的腰上,隱隱的探到她胯骨那一圈黑色布料的邊緣,大有漸漸往下的趨勢,
這個時候的王謹騫是周嘉魚從來沒見過的面目,他是沉默的,暴怒的,冷漠的,不管她如何拒絕都是無濟於事的。
腿.間有強烈的不適感,一種驟然升起來的冷意彌漫全身,周嘉魚慌了,她把手指摳在他的肩膀上,尖叫出聲。
「王謹騫你放開我!!!」
頭中漸漸有鈍痛傳遍四肢百骸,周嘉魚拼命蜷縮著自己的身體,手下狠推了王謹騫一把。
她想要的,不是在這種連話都還沒說明白的情況下,尚且不知兩個人還有沒有未來的時候,有一場不清不楚的交纏。
此時此刻的周嘉魚是狼狽的,以任人宰割的姿態在王謹騫面前沒有任何尊嚴。
他眼中還有濃烈的欲.望聚積,襯衫下的肌膚滾燙,顯然是到了忍耐的臨界點。
王謹騫雙手支撐周嘉魚的頭側,一瞬不瞬的盯著她,聲音低啞。
「現在後悔了,你不覺得有點晚嗎?」
周嘉魚呼吸起伏不定,身上的衣衫褪了一半,正掛在腰上,她靜靜的看著王謹騫,額角有猩紅色血跡順著發絲慢慢淌下來,聲音嘶啞。
「如果你覺得這是解決問題最好的方式。」
她一只手摸到胸.衣纖細的帶子上,作勢欲拉。
王謹騫被她額頭上一片紅色弄驚了,他迅速伸手按住她繼續下去的動作,同時右手托在周嘉魚的後腦上讓她仰起來,掩在發絲裡的那道傷痕赫然出現在眼前。
有一根小手指那麼長的劃痕,因為是在頭皮裡,天黑又很難發現,傷口四周的血跡已經不少了,只是伴隨著剛才兩個人的劇烈撕扯,才藏不住的流了出來。
王謹騫瞬間如被一杯徹骨涼水從頭澆到尾。
周嘉魚的車朝他沖過來的時候,王謹騫潛意識是要向右打方向盤避開的,可是等他看清車裡的人時,想法就硬生生被扭轉了。
車子向右讓出來的是一大片空曠花壇,以周嘉魚的車速她勢必躲不開是要撞上去的,相比翻車的危險來說,王謹騫寧願讓她撞上來。所以他沒打方向盤,與其說是來不及,不如說是他根本沒想動。
而周嘉魚呢,車在距離王謹騫還有兩米遠的時候她就後悔了,她望著王謹騫黑色的車子,看著他在玻璃窗中映出來的坦然側臉,恨不得那一刻死的人是自己。
所以她踩剎車,是用力不計後果的去踩,但是來不及了,寬厚越野車的車頭還是別在了他的副駕駛車門上,但是萬幸的是除了位置被撞的移動了幾厘米之後,王謹騫的人並沒受到什麼傷害。
周嘉魚因為強制性的制動行為,頭狠狠磕在了方向盤上。
王謹騫下來開她車門的時候,她其實不是趴在那裡一言不發,而是被磕的暫時失去了意識,沒法回應他。
一次意識沖動引發的後果,卻讓兩個人拿了命去賭,所付出籌碼皆出乎意料的為保對方一個平安。
「疼嗎?」王謹騫低頭認真的檢查著她傷口,手指不敢探的太深,只用指腹在邊緣幫她擦了擦。
溫熱的觸感拂在周嘉魚一層冷汗的額頭上,讓她鼻間一酸。
她蒙上一層水霧的眼睛看著王謹騫,喃喃的。
「我們要分開了是嗎?」
王謹騫動作一頓,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亂,他微微拉開自己和她的距離,為了更好看清她的表情。
周嘉魚沒哭沒笑,像陳述事實一樣又把話說了一遍,冷靜自持。
「我們要分開了。」
王謹騫收回手,慢慢的,冷然的。「你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周嘉魚扯過一旁的被子掩住自己半.裸的身體,坐了起來。「你要去美國了,不是嗎?」
王謹騫手指猛的攥緊,忽然沉默下來。
周嘉魚嗤笑,心裡像被一雙手硬生生的撕扯開了一個大口子。
那雙手在她難過壓抑的時候給她擦過眼淚,在無數寂靜無人的晚上將她擁入懷中,也曾在情到濃時讓她低啞呻.吟。
他有時間和他的同事告別,和一只愛慕他的女人互訴衷腸,唯獨沒有時間來告訴自己他要即將離京的事實,這一架吵的,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在兩個人之間產生了連鎖效應,除了越發漠然的交流以外,竟然到了用離別才能說清感情的地步。
周嘉魚不怕兩個人之間有多少說不清的誤解,她怕的是相愛太久不能自拔的時候才發現身陷他處的陌生,她怕王謹騫用了自己從來沒見過的面孔來回應她,她怕自己在這段感情中沉溺太久丟失自我的時候他驟然離去的無依無靠。
可是,王謹騫最終,還是以沉默應她。
「那我呢?」
他不想瞞她。「美國那邊出事了,我必須回去。」
投行創始人老布魯士威爾先生重病,醫院連發三張病危通知。
美國總部群龍無首一時成為眾矢之的,多家吞並巨鱷都想趁機來分一杯羹,短短一個星期內,投行的資金鏈受到三次攻擊,在資本界的地位岌岌可危。
據說,老威爾士先生在重症監護室最後一次意識清醒說的話就是,讓他回來。
這個他,指的就是上一任執行官,外人戲稱小威爾先生的,王謹騫。
為了穩住美行以外的各地分部,消息找了專業的公關公司進行嚴密封鎖,外界知曉這件事的人寥寥無幾,師兄卓陽私自來京找他面談,可是過了好幾天,王謹騫卻遲遲不肯動身。
這也是投行近日交易系統遭到國外服務器攻擊的原因。
卓陽是在提醒他,要權衡利弊。
王謹騫知曉在這個時候忽然離開會給周嘉魚造成什麼樣的傷害。
一方是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老板,將青年時期的王謹騫一手栽培成了現在的模樣,另一方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割捨的愛人,是王謹騫動了全部感情去經營的戀情。
還真是,兩難擇。
可是王謹騫知道,投行一旦出了難以挽回的危機就是萬劫不復是終生遺憾,一個男人,身後要背負的東西,遠遠不止愛情二字。
周嘉魚轉過頭看著雨後寂靜的窗外,平靜開口,刻意忽略掉他的選擇。
「王謹騫,我要去英國了。」
她雖然難掩狼狽,但是漆黑的瞳仁中有著她一如既往的驕傲。「很早之前的事情了,之前不說是怕你一個人在這裡,但是現在看來……似乎沒什麼隱藏著的必要了。」
周嘉魚從床頭拿出一張倫敦大學音樂學院的邀請函,在他面前揚了揚。「我贏了比賽有出國的名額,有去英國最高音樂學府的進修機會,我馬上就要走了,所以你去不去美國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影響。或者說——」
噗的一下。
周嘉魚甚至能聽到匕首沒入心髒的聲音,在這場和王謹騫無限制的拉鋸戰中,她又一次的,把這把雙刃劍在傷害王謹騫的同時,捅到了自己的致命傷裡。
對不起,王謹騫。
周嘉魚受夠了被人拋棄的滋味,再也承受不住被人又一次留在原地的命運了,所以這一次,請讓我先走吧。
她通紅著眼睛,把字咬的緩慢而清晰。「我早就想離開你了。」
這一句話,能讓萬般情.潮瞬間衰退至元前的萬古洪荒,也能讓種種思緒轉眼間毀滅於千帆過後的具念消沉。
就著臥室內昏黃的燈光下,王謹騫忽然覺得自己從所未有的疲倦。
在這一段一直由他主導的戀情裡,他再一次有了無能為力的飄渺感。
王謹騫伸手擦了擦她的臉,「別哭。」
床頭櫃有她一直放置的醫藥箱,王謹騫熟門熟路的找出來,用消毒的藥水一點點擦拭著周嘉魚的額頭。
「所以嘉魚,是真的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嗎?」
「我讓你,感到很失望?」
周嘉魚不回答,倔的偏過頭抹了一把臉。
王謹騫拿了止血的紗布和藥粉,他不懂這個,藥粉倒了出來想了想,又覺得多了,慢慢的又倒回去一點。
「我也覺得似乎我們……並不太合適繼續下去了。」
他輕柔的把紗布貼在周嘉魚的額頭上,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那就分開吧。」
王謹騫淡淡的給她貼上膠布,撿起地上的外套。外套內側的口袋裡,露出了半張白色的紙。
那是他今天托人弄到的美國簽證資料,不過看來,現在並不需要了。
「如果你覺得不快樂,那就分開吧。」
他的本意是回來保護她,和她結婚,和她過一輩子,既然現在她覺得不想和自己維持這段感情,他又何必低下頭來委曲求全呢。
王謹騫,除了愛周嘉魚以外,還有自己的生活和選擇,他向來不是一個在感情上太過優柔寡斷的人,殺伐決斷,誰都如此。
這棟小公寓的門輕輕發出卡嗒的聲音,王謹騫一如回來時一樣走,不聲不響,不帶任何情緒。
周嘉魚還保持著半躺在床上的姿勢,額頭上傳來輕微的刺痛感,屋裡長久的安靜之後,她默默的把被子蒙在臉上,在十二點的鍾聲過後,她渾身顫抖的蜷成一團,無聲地說了一句。
王謹騫,生日快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