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向晴剛動過手術,遵照醫生的意思是不能離開醫院的,席向桓堅持要她親自來對向晚道歉,而席向晴也不是個會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的人,直到向晚下樓見了面,席向桓提出三個人找家餐廳先吃飯,還是向晚先開了口說回去。
「先回醫院吧,有什麼事也方便叫醫生。」
她這種反應,倒是讓席向晴笑了,「席向晚,你很可愛啊,一直都是這麼為別人著想的麼?」
向晚現在有經驗了,深知眼前這個女的不是地球人,應對這種人唯一的辦法就是沉默至上。向晚索性不理她,當席向桓把車開過來時,向晚拉了車門,拉過席向晴的手,也不看她,往車裡塞了再說。
回到病房,兩個人都還沒吃晚飯,向晚在唐辰睿辦公室也只是吃了一點點,於是席向桓叫了外賣。
三份熱騰騰的面很快送到,席向晴也很識趣,並沒有大爺似的坐在病床上等著別人來伺候,自己過去端了碗,甚至還在加調料的時候若無其事地問了問向晚。
「要蒜麼?」
「不要。」
「香菜呢?」
「也不要。」
席向晴笑笑,旁若無人地往向晚碗裡加了一小勺蒜和香菜。
向晚瞪著她,「哎你——」
「吃點吧,」她摸了摸向晚的額頭:「好好照顧自己,對身體好。」
向晚深吸一口氣,「席向晴,你現在擺出長輩的姿態算是怎樣……」
「你不知道嗎?」她對她笑了下:「成為你的後媽曾經一直是我追求的夢想來著。」
向晚差點噴出一口面。
吃飯的席間很平靜,席向晚其實覺得這樣坐在一起用餐挺詭異。眼前這個人就是害得她失去父親的禍首,她身為女兒,雖然小時候不止一次有『這輩子別讓老子再見到她!否則剁了她!』這種想法,但事實上卻是,她沒有天分,學不會恨人。
向晚捧著碗,有點心酸,自己不能快意泯恩仇已經夠沒出息了,現在居然還坐下來和她一起吃面……
雖然不知道席向桓怎麼想,但席向晴顯然沒覺得詭異,期間還挺有興致地評價了一句『菜色很溫暖』。
吃完飯,席向桓被醫生叫出去交代向晴這幾天身體的注意點什麼的,向晚收拾了自己的碗筷,瞥了一眼席向晴面前的碗筷,難道還能指使病人動手嗎?向晚沒什麼表情地走過去,替她收拾了。
身後忽然傳來席向晴的聲音:「我道歉,所有的事情,我都可以道歉。我唯一不想做的,就是告訴你你爸爸的事。」
向晚磨了磨牙,轉身看著她,簡直像看見了一個外星人:「他是我爸爸啊,你到底明不明白?」
別人家的狗血虐點都是兩個少女搶一個男人,同樣的故事到她這裡怎麼就變味得這麼厲害呢?!
席向晴笑笑:「我明白。」
「……」
很明顯,自己是在對牛彈琴。向晚抓了抓頭,覺得跟外星人溝通真的太困難了。
「席向晚,」席向晴忽然開口,聲音有點飄:「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過什麼值得我珍藏的東西,但現在我有了,就是和老師之間的回憶。這個故事的結局是怎樣,我不想告訴任何人,你懂嗎?他就算死了,也是我一個人的。」
向晚很頭疼,雖然這種『愛他就要毀掉他』的想法她不是第一次見到,但像席向晴這種走火入魔的人她確實是頭一遭碰到。
以前學生時代在學校時,有個MM暗戀程亮,於是編造了無數謠言幾乎毀了程亮全部的光明形象,怒得程亮簡直想要揍她時,她才哭哭啼啼地說:「我愛你啊,毀了你的良好形象就不會有別人看上你了……」驚得席向晚頓時就噴了出來:姑娘你確定你真的是愛他咩?不知道的人怎麼看你和他都是世仇咧!
席向晚沒想到,若干年後,她居然遇到個比當年的MM更究極進化過的生物!
「席向晴,愛一個人不是像你這樣的!」她告訴她:「我告訴你,以你這種愛人的方式,就算給你和我爸爸足夠的時間,他也不會愛上你。你不夠大度,你的愛情太自私了,就憑這一點,你就不可能比得上我媽媽……」
向晚不知道,陷入盲目深愛的人是不容許自己和別的女人相比的,如果這個女人還比自己優秀,那麼內心被激起的自卑會更為加深盲目的憎恨。
席向晴定定地看著她,看得向晚都有種後背發涼的悚然,死寂一般的沉默過後,席向晴忽然勾起一抹淺笑,聲音悠遠地繞唇而出。
「愛情不是自私的……呵,好啊,那麼,席向晚,你教教我,不是自私的愛情是什麼樣的,行麼?」
向晚隱隱有了不好的感覺。
「你什麼意思?」
席向晴定定地看著她,一瞬不瞬。
「愛情不是自私的,是嗎?好啊,那我就給你一個公平顯示你高尚愛情觀的機會。……我可以告訴你我和你爸爸之間發生的所有事,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一切,我可以把你想要的親情全部還給你,只要你用你的愛情來換就可以。」
向晚『唰』得一下睜大了眼,「……你說什麼?」
「用唐辰睿來換。」
向晚一手打在床沿上:「席向晴你瘋了!」如果不是修養太好,席向晚簡直就想罵人了:你搶走我老爸還不夠,現在還要搶走我未來老公,媽的這到底是什麼怪物!
席向晴掃她一眼,勾起一抹譏誚的笑意,嘲諷入骨。
「怎麼,捨不得?不是你說的,愛情不是自私的麼?用一個唐辰睿,你就能知道父親的下落,和他團聚,這樣的親情大愛面前,犧牲掉一個男人,在你那高尚的觀念裡,應該是理所當然的事才對,不是麼?」
向晚看著她,臉上冰冷一片。
「席向晴,我不會上你的當。你以為這麼多年,我沒有想過嗎?我了解我爸爸,只有兩種情況下,他會拋下我不管。一種,是他失憶不記得我了,另一種,就是他已經過世了。你以為這麼多年來我是以什麼心情面對現實的?很多年前,我已經說服自己爸爸已經過世了,我不會抱不切實際的幻想。」
席向晴聽著,點一點頭,「也就是說,你已經接受了你爸爸過世的現實,所以,你不會為了一個死人而犧牲唐辰睿是嗎?」
「席向晴!」
「怎麼,我有說錯麼?向晚,別人家孝順的女兒可不會像你這樣啊,即使知道父親過世了,有一點線索出現就會緊緊抓住,追尋他的墓地在哪裡,他的死因是什麼,每年清明可以掃墓拜祭。而你呢,一個唐辰睿,就讓你選擇情願放棄追尋爸爸遺體的下落了。」
向晚的聲音有點發顫:「我沒有——」
席向晴看著她:「那就拿你的愛情來換。」
向晚忽然轉身,丟下冰冷的一句話。
「席向晴,我不會拿唐辰睿來陪你玩這種游戲。……唐辰睿不行,我絕對不會拿他來開這種玩笑。」
說完她就走,雙手攥得很緊,在掌心掐出了血痕。
「席向晚,」席向晴的聲音從身後淡淡地傳來,夾雜一絲嘲諷入骨的譏誚:「看見了沒有?你其實也和我一樣,對待愛情都是自私的,不管為了誰,都不會對所愛的人放手。我們,其實是同一類人。……哦,不,算起來,你比我更自私,以你原本的身份,一輩子都不可能遇到唐辰睿。現在遇到了,還不是和我對你爸爸一樣,決不把他讓給任何人。」
……
席向桓從醫生辦公室回到病房的時候,看見病房內只剩下席向晴一個人,正在收拾著吃完後留下的垃圾,不緊不慢的樣子。
「向晚呢?你們談完了?」
「她回去了,」她對他笑了下:「談完了,還行。」
席向桓眉頭一皺:「你對她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啊,向晚的思想有點天真,我只不過教她認清了一些事而已。」
席向桓深吸一口氣:「席向晴……!」
她笑一笑,准備接受批評。
不過,對此她無從羞愧,人總是要成長的,痛過的人才知道:蚌貝生珠,也不過始於一沙之痛。
她淡淡地笑著,半晌,轉身對面前的人道:「哥,有機會的話,對向晚,你就不要再錯過了。喜歡一個人呢,是不必高尚、只需手段的。……在這一點上,唐辰睿比你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