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屋,陳三歉意對石榴道:「娘聽信了僧尼之言,才說出胡話。你別難過,我一定會好好跟娘說的,定不會委屈蓮藕。」
石榴心裡氣憤又難過,也算是能體會楊花兒的心情了,明明都是陳家的孩子,憑啥事事以阿寶為主?她自認不是斤斤計較的個性,陳大娘在吃喝穿住上寵愛阿寶,她從不爭吵,只是,今兒個陳大娘說的太氣人了,若不是陳三拉她回來,石榴是真想好好跟她鬧一場了。
看著陳三臉上的為難,石榴也體諒他夾在妻女與娘之間的痛苦,自嘲道:「真是流年不利,不好的事接二連三,不如我們也去廟裡上柱香,說不得能改個運。」
陳三將石榴的眉頭輕輕扶開,鄭重道:「別憂心,有我呢。我會跟大哥大嫂商量的,不會讓蓮藕受委屈。」
陳三保證了好幾遍,石榴心裡頭雖然還是不滿,卻點著頭道:「我信你,不跟娘鬧。只是,蓮藕三歲了,一般的話都聽得懂,你好生解決了,莫讓她心裡留下痕跡,以為在家裡頭矮了誰一頭。」
小孩兒自然沒多少想法,過不去的是石榴,她為陳大娘的偏心難受,為自己生的孩子不得重視委屈呢。陳三安慰石榴:「她是陳家的長孫女,是我們第一個孩子,爺最是喜歡她,爹也寵著她,沒矮著誰一頭。娘重孫兒,對她也是看重的,你別胡思亂想。」
石榴聽了陳三的話,心裡好受多了。
第二日,蓮藕一臉懵懂地問著她娘,「娘,什麼是鈴鐺?」
昨晚上蓮藕都要睡了,肯定不記得什麼鈴鐺的事,一大早又提起,必是有人在她耳邊說了什麼。石榴立刻著急道,「誰跟你說了鈴鐺的事?」
「二伯母。」蓮藕指指西廂的方向,表示是住在那裡的人說的。
石榴心裡可是鬆了口氣,楊花兒一貫喜歡挑撥是非,做這個也不出意料,但若是陳大娘不經她同意,就要給孩子掛鈴鐺,那她可要做潑婦了。
看著蓮藕一臉等著求解答的樣子,石榴從櫃子裡取出一對帶了鈴鐺的銀手鐲,輕輕搖晃,「這個就是鈴鐺,你小時候也戴了。」
蓮藕連忙伸出胳膊,說道:「戴上吧。」
石榴到愣住了。
蓮藕歪著頭想了一下,給石榴解釋道:「奶奶讓蓮藕戴鈴鐺。蓮藕喜歡鈴鐺。」
三歲的孩子,邏輯還是很清楚的,她覺得既然自己喜歡鈴鐺,奶奶又讓她戴,那就戴上啊。可是,她不知道,若是戴上了,楊花兒大嘴在村裡頭一說,村裡人以後便會打趣,「蓮藕,你不能見阿寶,快把你的鈴鐺搖一搖。」「蓮藕,快給我看看你的鈴鐺,你奶也真是的,把個孩子當貓狗一樣養呢。」她們似真似假說著公道話,不過是嘲笑她,同情她。
石榴摸摸女兒的小腦袋,她可愛的小公主,作為娘親雖然不能將世界上最好的東西捧到她前,可是她會為她拼盡全力,怎麼能讓她受這樣的不公?她喜歡帶鈴鐺,可以以後再戴,但絕不是現在這樣的情況下,為了避開阿寶,才戴。這是將她的顏面掃到地上。
石榴將她抱在懷裡,輕聲道:「蓮藕,不戴鈴鐺,要是戴了,就不跟公玩躲貓貓了。」
蓮藕很聽話,石榴這樣一說,她立刻點頭道:「好,蓮藕不戴。」
怕陳大娘跟她說些胡話,石榴決定將她拘在自己身邊,便哄她道:「你坐在小板凳上,娘給你做甜豆豆吃。」
小姑娘立刻裂開嘴笑,脆生道:「好,蓮藕乖乖,娘快去吧。」
看孩子好生坐著,石榴招呼楊樹看著她,自己去灶台上炒豆子。
石榴像放賊一樣防著她,陳大娘心裡頭也不好受呢,跟陳三抱怨道:「瞧瞧你媳婦,活像我要虐待蓮藕一樣,不就是給孩子戴個鈴鐺,這鈴鐺叮鈴鈴作響,說不得蓮藕還喜歡呢。」
蓮藕是她的女兒,陳三對她疼愛的心,一點兒不比石榴少。只是,他也是陳大娘的兒子,自然也懂她娘的心,她並不是不喜愛蓮藕,也沒想到戴鈴鐺會引來的事。陳三耐心跟陳大娘解釋道:「娘,石榴將蓮藕看得重,反應太大,你體諒她一番做娘的心,不要責怪她。」
「我還不能知道做娘是個什麼心?你們幾個遇到一點兒事,可都是挖我的心呢。」
「娘對兒子的疼愛,我都記在心裡呢。將我們三個拉扯大,可是辛苦娘了。」陳三握了陳大娘的手,動情道。
陳大娘立刻用手抹眼淚,「都說娶了媳婦成了家才算個大人,瞧你說的這番話,可像是個大人了。」
陳三孝順地用帕子給陳大娘擦淚,「養兒方知父母恩。自有了蓮藕,兒子才知道娘的不容易。」
「你既然知道娘的不容易,如何不勸你媳婦同意了娘的主意?娘還不是為了陳家傳宗接代,為了你們兄弟幾個興旺發達?菩薩都說了,阿寶來歷非凡,以後一定能光宗耀祖呢。你和你爹都是秀才,阿寶以後說不得便是舉人進士,以後陳家也能出個當官的,到時候可就真正興旺了。娘寵著阿寶,可不是為了自己,都是為了你們兄弟呢。」
陳三歎氣,「娘,你若是悄悄跟我們說了,我們給蓮藕戴上鈴鐺也就是了,你當了那麼多人說,若是蓮藕戴了鈴鐺,就會被人看作低人一等。」
陳大娘連忙擺手,著急道:「哪有那樣嚴重,她還是個孩子呢,戴個鈴鐺不就是添個首飾罷了。你看,村裡頭還些個孩子都戴著有鈴鐺的銀鐲子呢。」
陳三面色沉靜道:「村野農婦,無事都要生非,何況這有由頭的事?娘覺得阿寶是個男孩兒,身份貴重,但是蓮藕是我的珍寶,也不能讓人在口頭輕踐。娘既覺得阿寶和蓮藕不見面,不如讓阿寶戴了鈴鐺。一是他是男孩兒,惹的口舌少,二呢,是他要避了蓮藕,蓮藕卻不必避他。娘,你看如何?」
陳大娘又是擺手,「你都說戴鈴鐺惹人非議了,阿寶可是文殊菩薩轉世,更不能讓人議長短,若不然他覺得陳家沒養好他,就不留在這裡了。」
陳三便道:「那就兩個都不戴。若是碰到了,不打招呼便是。阿寶既然是文殊菩薩轉世,只怕蓮藕也妨礙不到他。」
陳大娘為難道:「那菩薩不是還小嗎?就讓阿寶戴。」
「那成,蓮藕剛出生時,大哥給她打了個副銀鐲子,我們卻沒給阿寶送個值錢的東西,明兒我便拿了蓮藕的鐲子去熔了,給阿寶打副。」
「不用,不用,阿寶有戴鈴鐺的銀鐲子,不是要打金人嗎?我先前給了蓮藕一錠金子了,你跟石榴說說,讓她先將這兩金子借出來,等以後家裡有了錢,再給蓮藕。」陳大娘說完,期盼地看著陳三。
陳三歎口氣,對陳大娘道:「好,我跟蓮藕說說。」
「什麼,要將金子拿出來?」石榴驚訝道。
「是啊。」陳三點頭。
「不成,都給了蓮藕,還要回去。這是我留給蓮藕的嫁妝,不能給出去。」
看石榴堅決地搖頭,陳三也不意外,陳大娘一說這事,他便猜測,石榴是不會同意的。如今一開口,石榴比他預料的反應還大。
看陳三滿臉無奈,石榴也覺得自己表現太財迷了,可是她是一定不會借出金子的,這肯定是有借無還的買賣。她諂笑對陳三道:「相公辛苦了,花了大力氣說服娘,讓蓮藕不受委屈,蓮藕以後長大了,以後會感激她爹爹的。至於金子這個事情,我去跟娘說,就不用你再操心了。」
「你去吧。」跟女人打交道,比寫策文還費腦子,陳三隻覺得腦袋都掏空了,再不想攬了這活,不過他還是囑咐一句,「娘最是心軟,你莫跟她大聲,好好哀求了,她也不會為難你。」
「多謝相公給我支招,我不會莽撞的。」石榴立刻保證道。果然還是兒子最會對付老娘啊。
石榴出了房門,便看到楊花兒,她叫了「二嫂」算是打過招呼,正準備走,楊花兒卻一把拉住她,「弟妹別走,跟我說說,你們可說通了娘?蓮藕還戴不戴鈴鐺了?叫我說,這事就得好好鬧一鬧,可別什麼都隨了老人的意,她眼裡就阿寶一個呢,今兒能讓你戴鈴鐺,明兒指不定又要做什麼。雖說我們妯娌生了女兒,比不得別人兒子金貴,但是都是陳家的種,也不能這樣輕賤,你說是不是?」
看這點火的技術,不知多高明,只是要讓她失望了。石榴從楊花兒手上拉出自己的手,笑道:「多謝二嫂關心蓮藕,只是娘說了,阿寶年紀小,戴了鈴鐺更喜氣,專門去給東廂給他找了個鈴鐺戴上。」
「啊?給阿寶戴上鈴鐺?大嫂可同意了?」楊花兒驚訝道。
石榴搖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去找娘有點兒事,二嫂要不要一塊去?」
「你去吧,我回去做針線。」楊花兒立刻轉身回了西廂。
看著楊花兒略帶失望的背影,石榴也知道她的心思,無非是不想將家裡所有銀子拿出來給阿寶打金人,但是這件事石榴不反對,一是她手裡有一錠金子,已經是賺了,二呢,家裡頭的銀兩,大多數是陳大賺的,如今也花在他兒子頭上,他們也沒有反對的立場。石榴不打算參合這件事情,楊花兒不管有什麼打算,都只能單獨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