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京城提起莊家,眾人首先想到的,便是晟安侯莊家。此莊家雖與簡妍所嫁的莊家不是一門,卻也是一脈相連的。不然,當初晟安侯莊家抄家後,莊家也不會一併被抄檢入官。
莊家老太爺乃是莊侯爺同族堂弟,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莊侯爺封了爵位,不願旁人說他薄情寡義,於是給莊老太爺買了官。莊老太爺又是交遊廣闊之人,三教九流,均有與他同生共死的好友,因此,莊老太爺為官之路異常順遂,臨死,竟給莊家掙下個內閣學士封號,如今莊老太爺雖故去,但提起莊家,世人仍稱之為學士府莊家。
莊家老太爺孝期剛過一年,莊老夫人就要搬出上房,但是被莊大老爺婉言勸住,莊老夫人於是便明言一年後搬出上房。
穿過穿堂、巷子,兩對年輕夫婦到了上房泰祉堂,又轉向左邊耳房中。
門前站著的兩個婦人含笑地報導:「大少爺,大少夫人,二少爺,二少夫人來了。」
說著,打了簾子,請四人進去。
莊敏航與姚氏先一步進了耳房中,隨後莊政航夫婦進去。
到了耳房內,不說簡妍,連莊政航也忍不住激動起來。
若說這兩人為何如此激動,並非見到親人,而是望見上輩子臨死前做夢也難以夢見一回的富貴場景。
進門便見到一道紫檀木大屏風,上面蘇繡繡制的牡丹彩蝶栩栩如生,邊上又鑲著黃金邊框,繞過屏風,就見到百寶閣上,擺滿了名貴器皿。
藍瓷,彩瓷,細瓷,粗瓷,不論工藝,只按身價擺放著。
滿堂又擺著紫檀做的椅子長案,案上擺著龍文鼎,插著鎏金屏,案上懸著名人字畫,案邊挨著頂級墨蘭。
就連低頭,也能瞧見地上鋪著波斯舶來的猩紅厚實地毯。
簡妍早忘了上回子自己進來時是多麼的看不上莊老夫人這副暴發戶的品味,此時只覺莊老夫人可愛非常,尋常人都是要守拙,都是要財不露白,都要裝什麼安貧樂道,哪裡似莊老夫人這般愛顯擺,能讓她過足眼癮。
如此想著,簡妍臉上忍不住地露出笑容,很是愛戴地望向坐在正坐榻上的莊老夫人。
莊政航本是擔心簡妍在眾人面前露出她流落在外時染上的小家子氣,此時見到這金玉滿堂,哪裡還顧得上她,臉上也忍不住掛上了笑容,雙眼含情地望著莊老夫人身後那尊純金打造的彌勒佛。
莊老夫人見孫子孫媳滿臉欣喜,也止不住笑了,指著兩人對莊大夫人道:「今早上你還說聽說兩人吵架,心裡擔心的緊,你瞧,這可不就好了?」
莊大夫人訕訕地笑了,「是婆子在我耳邊渾說,害得我一宿擔心沒有睡好。」
「讓母親擔心,是兒子的不是。」莊政航道,轉身對莊大夫人跪下,心道不管他與簡妍如何,莊大夫人在他新婚第一日就到莊老夫人這邊挑撥,實在太下作。
簡妍忙也要跟著跪下。
莊大夫人忙將兩人扶起。
「這沒上茶,新媳婦就磕起頭來了?」莊二夫人笑道,她聲音偏細,聽起來讓人心裡毛毛的。
莊政航與簡妍忙站起來,莊大夫人忽地哎呦一聲,然後拿了帕子去擦莊政航的額頭,心疼道:「這是怎地了?怎額頭青了這麼好大一塊。」
莊政航嘴一張,竟將今早簡妍胡說的理由說了:「是兒子昨日吃多了酒,才不小心摔在桌子角上。」
「怎這樣不小心。」莊大夫人心疼道。
莊老夫人聞言道:「快過來,叫我摸摸。」
莊政航忙過去,跪在莊老夫人面前叫她察看他額頭的淤青。
莊老夫人看後,笑道:「沒事,不礙的。」
「新媳婦該給敬茶了。」莊老夫人身邊的祝嬤嬤提醒道。
於是有人拿了褥墊過來擺在兩人身下,簡妍私心裡是覺得跪在名貴的毯子上更舒服,但也知此時不好太惹眼,於是跟莊政航雙雙跪下,給莊老夫人磕了三個頭,然後奉上茶水。
莊老夫人接過茶碗,淺淺地啜了一口,笑道:「先前我在侯府瞧著你家五姑娘,就猜著你也定也是個討喜的。今日一見,果不其然,沒聽到開口,就見到一張笑臉,可不是惹人喜歡。」說著,又親手將見面禮遞給簡妍。
簡妍接過,放在金枝端著的盤子中,心道原來莊老夫人喜歡看人笑,不過上一世也不怪她笑不出來,新婚第一日起床就見著莊政航的丫頭來示威,又聽奶娘提醒她這小心、那謹慎的,誰能笑得出來。
「我看她是個好的,你可不能虧待了人家。」莊老夫人又道。
「是,孫兒全聽祖母的。」莊政航誠懇地道。
莊老夫人見素日了與自己並不親近的孫兒目光灼灼地望著自己,一時有些頭腦發昏,心道莫不是成了家,這孫子才知道祖母的好?
丫頭將褥墊移開,擺在莊大老爺面前,簡妍與莊政航又跪下去。
莊政航自打進屋,就盯著莊老夫人看,此時才注意到自己父親,因想當初抄家後,莊大老爺先將自己的二兒子,莊大夫人所出的,府中排行第三的莊敬航救出來,以至若不是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他不知還要在那監牢中住上多少日子;況且素日裡,莊大老爺也是頗為偏愛倚重莊致航,對他卻是非打即罵……諸多怨懟湧上心頭,莊政航心中對莊大老爺不滿溢於言表,俯身不甘地與簡妍一同給莊大老爺叩頭。
「成家便要立業,只盼你早日能夠立業。」莊大老爺淡淡地道,臉上不喜也不怒,瞧著就跟不相干的人一般。
莊政航心道如今莊大老爺還是個六品國子監司業,比之莊敏航猶不如,又何德何能來教訓他。
依次下去,就是莊二老爺,莊二老爺並不多說,喝了口茶,叫人給了見面禮。
下面的三老爺,臉上卻很有些喜氣,但礙於輩分,且他素日就是個不苟言笑的人,又不是莊老夫人親生,因此雖喜,也不多說。
左邊的老爺跪完了,簡妍心中只算計著見面禮能拿多少,也不覺勞累,隨著丫頭又轉向右邊的夫人們。
莊大夫人滿面春風地飲了茶,莊二夫人嘴角雖微微撇著,但也不多說;莊三夫人與莊三老爺夫妻兩人最是情投意合,因此也莫名地喜歡簡妍,飲茶的時候,就多喝了一口。
簡妍心想人常說不打笑臉人,可見時不時地笑笑還是很有好處。雖叩完了頭,簡妍卻知這事還沒過去。
果然,只聽到一陣笑聲,隨後,一一身素衣的女子轉了進來,女子身後又立著一位嬌嬌俏俏十四歲的姑娘。
眾人面前,簡妍不好示意莊政航去瞧,只是含笑看向來人。
莊政航望向來人,見後面女子含情脈脈看他,頭皮一麻,心道這催命的女鬼果然又出現了。
莊政航一生風流,除了簡嫙讓他重生後不寒而慄,還有一人,是每每提及,就叫他起汗毛立起的。
那人便是他表妹安如夢。
莊淑嫻雖是莊家庶女,但也是莊家唯一女兒。因此自幼便有三位兄長謙讓,嫁人時,又恰逢莊老太爺春風得意,聲勢正旺之時,因此莊淑嫻不負眾望的嫁給鎮國將軍安家。
只是不知是否當真如他人所說莊淑嫻八字不好,莊淑嫻風光大嫁後,不過兩年,公婆相繼過世,之後領兵在外的丈夫因為女色耽誤軍機,更慘死在外。安家長房就此淪落,莊淑嫻雖過繼了安家遠房的男孩在膝下教養,但是一人無力支撐家業,又唯恐旁支欺辱,於是領了女兒兒子,搬了家產投靠娘家,如今住在府上的一個小院裡,因莊老夫人固執地覺得安如夢母女兩人身上有煞氣,不許兩人住進新建的園子。
莊淑嫻本是要親女嫁給莊政航,親上加親,早前已經與莊大夫人私下達成默契,只待莊政航到了婚齡就提起,誰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莊政航的親舅,如今任兵部尚書的秦由橫插一手,替莊政航說了媒,而滿眼只認錢財的莊老夫人,聽人說了簡家如何富貴,就滿口應了這樁婚事。
莊政航原本瞧著安如夢嬌俏靚麗,動了色心,於她說了兩回子纏綿話。不想,安如夢卻當真動了春心,對他不依不饒,日後嫁了人,依舊糾纏不休;待到他大赦出獄後,更三番四次地折磨他,若非他機警從安如夢手中逃出,怕是早被安如夢剝皮拆骨。
「你怎來了?你尚在孝期,還不快些回去。」莊老夫人道,隨後瞪了眼莊大老爺,叫他擔起長兄的職責。
莊淑嫻笑道:「今日要見侄媳婦,怎麼著女兒也該來吃一杯媳婦茶。你說是吧,如夢?」
安如夢幽怨地望了眼莊政航,有心要比較她哪裡輸給簡妍,便向簡妍看去,忽撞進一雙笑眼中,心裡一怔,隨即起了一頭霧水,心裡不自覺地防備起來,心道這人忒地奇怪,初次相見,不明關係,怎就笑得這般親熱?無事獻慇勤,必定有鬼。
「你看我做什麼?」安如夢捏著帕子,幽怨地嗔道。
「這位姑娘彷彿在夢裡見過一般,親近的很。」簡妍笑道。
安如夢一怔,不知她這話是真是假。
莊淑嫻皺起眉頭,卻聽莊政航介紹道:「這是姑姑,這是表妹如夢。」
「如夢,如夢,表妹真真是人如其名,若是能天天見到表妹,那可是不枉此生了。」簡妍笑道。
安如夢臉上泛起紅暈,莊淑嫻心裡卻忍不住啐了一口,心道這話若換一男子來說,就是確確實實的調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