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拍馬溜須

  暫且不提莊淑嫻又是如何勸說頑固的安如夢,那邊,簡妍領著金枝玉葉兩人再次到了莊老夫人屋子裡。

  現在去的,才是莊老夫人日常起坐的屋子。

  屋子裡一張暖炕上滿滿噹噹地擺著精緻的琉璃炕屏並錦緞靠墊,其他地方也擺滿了東西,彷彿將屋子塞滿了似得。

  望著大紅大紫,純金純銀的傢俱物事,簡妍臉上的笑自然又親切。

  「怎不多歇會?咱們家不比旁人,不是那等苛刻的新娘子打個盹就要說上半嘴的人家。」伸手不打笑臉人,雖不相熟,但看著孫媳婦笑得這般溫柔純良,莊老夫人也有意示好。

  簡妍在一旁立住,見此時莊大夫人等人尚未來伺候,於是笑道:「孫媳婦回去啊,沒坐一會就想老祖宗了。想了一會子,實在挨不過,就過來老祖宗這邊看看。」

  莊老夫人是最喜熱鬧之人,只是奈何出身不高,家裡三個媳婦又皆是書香門第出身,說話斯文委婉,與她也不投契。家裡的孫女被媳婦們教養的也是知書達理,動輒談詩論畫,又兼還要上學,因此也不常過來跟她說話。

  此時,莊老夫人聽簡妍這般直白地溜鬚拍馬,心道簡妍若是再在府上住兩年,明白在她這裡說好話無利可得,定不會再說這番話的。

  莊老夫人見簡妍一雙眼睛盯著屋子裡的屏風看,心裡有些虛虛的,因她喜金銀,那屏風上繡著的花草就多用了很多金線銀線,尋常人不說,但也能瞧見她們眼中的輕視。

  因此莊老夫人自我解嘲地道:「年紀大了,就喜歡閃亮的顏色。俗是俗了的,但是老婆子眼睛正好能瞧見。比不得旁的顏色,瞅著就是一團,也辨不出裡頭是花還是樹。」

  「哪裡俗了?」簡妍反問道,心想她就喜這般黃白顏色,「我瞧著啊,這顏色正好,最是大雅之色。若是旁人說俗,那定是大俗之人。」

  莊老夫人見簡妍留戀地再三看過去,笑道:「總算找到同道中人了,這屏風擺在這許久,也不見有人說好。都說沒見過金色的葉子。」

  「金風薦涼,銀霜鋪地。這金銀兩色,不也常聽人提起?這兩色也是常入詩的。入詩的東西都是俗的,那世上哪裡還有雅的東西?」簡妍攤手問。

  莊老夫人聞言大喜,拉了簡妍在她榻上坐著,撫摸著她的手,細問:「你在家時,也如這些姐妹一般時常開了詩社作詩麼?」

  簡妍笑道:「姐妹們倒是常開,少不得隨著她們一處胡鬧。若說在家時,反倒是做針線的時候居多,只是手太笨,幾年也不曾做出個像樣的活計。」

  莊老夫人笑道:「你拿來,我給你指點指點,保管叫你兩日就可出師。」

  「好。」簡妍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心想莊老夫人是宮廷繡女出身,若得她指點,日後便是抄家了,也能有一門手藝在身。

  莊老夫人難得見到一個這樣巴結她的人,心裡有兩分飄飄然,心道瞧簡妍這副模樣定是看不出安如夢真面目的,若是過兩日,簡妍還這般討喜,就指點她一二,也免得她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銀子。

  正說著話,那邊莊大夫人,莊二夫人,莊三夫人,與姚氏一併進來了,幾人見簡妍諂媚地對莊老夫人說話,心中想法不一。

  「老夫人,可以擺飯了。」祝嬤嬤道。

  「擺飯吧,」莊老夫人道,見簡妍要起,又拉著她坐下,「你是第一日進門,不勞你動手。」

  簡妍笑笑,略帶歉意地望向莊大夫人等人。

  不一時,飯桌擺下,莊家五位姑娘也過來了,一一過來給莊老夫人請安。

  「都坐下吧,簡……老二媳婦,你也坐,以後有得是你打發我吃飯的時候。」莊老夫人道。

  簡妍心道莊老夫人是一時想不起自己名字的,忽又想,上輩子怕是她進府兩年了,莊老夫人也沒記住她名字的。

  謙讓一番,簡妍左邊坐下,下面莊采蘋等人依著長幼坐下。

  時隔多年,簡妍頭一回吃上正經的飯菜,雖時刻保持著大家風範,但是吃的也比莊采蘋等人要多。

  「這個拿給孫媳婦吃。」莊老夫人道,瞧著簡妍吃飯的姿態雖不粗俗,但也比莊采蘋等人要豪放灑脫,一時回憶起自己年輕那會子。想當初,她嫁給莊大老爺時也無人嫌她粗俗,不料娶了兒媳後,頭一回叫兒媳伺候著吃飯,就從兒媳眼中看出隱晦的蔑視,因此,她也就不自覺地學著旁人細嚼慢嚥,如今每餐也跟旁人一般只吃小半碗,曾經一吃一碗飯的日子,就像是做夢一般。也為了此事,她不喜莊大老爺的元配,連帶著,對莊政航也不怎麼喜歡。

  「多謝老祖宗賞賜。」簡妍笑道。

  莊大夫人見她胃口十分好,又見她時時帶笑,心道簡妍怎跟打聽來的不一樣。

  莊老夫人吃完了,停下筷子,見眾人也停下,忙示意眾人接著吃。漱了口,就坐在一旁看簡妍吃飯。

  簡妍渾然不覺地吃了兩碗飯,隨後淡定地漱口,洗手。

  「老祖宗這邊的飯菜可好吃?」莊老夫人笑問。

  「自然是好吃的,尋常我在家中也只能勉強吃下一碗飯。今日跟老祖宗一起吃,只覺得這飯菜分外香甜。」簡妍笑道。

  莊二夫人心道又來了個馬屁精。

  莊三夫人心中卻想難為簡家能養出這樣一個直爽的女兒來。

  眾人吃過飯,莊老夫人道:「你們三個就在這裡湊合著吃吧,好不容易家裡添了新人,一起坐下再說會話。」

  「是。」莊家三位夫人應道,叫姚氏也坐下一併吃了。

  眾人都吃完了,各自捧著茶坐著。

  莊老夫人是喜熱鬧的,又問簡妍昨晚上莊政航是怎麼醉倒的。

  莊二夫人唯恐簡妍在眾姐妹面前說出什麼不規矩的話,輕咳一聲。

  莊老夫人臉上微微有了不悅,簡妍笑道:「可不就是醉了麼?走了兩步,人就倒了。」

  莊大夫人因聽人說了蝶衣的事,於是問:「聽說你叫碧枝、翠縷兩個給一個丫頭讓了屋子?」

  聞言,簡妍對莊大夫人道:「母親早聽說了?媳婦心中惶恐,別看這半天說說笑笑,心裡就記掛著這事呢。也不知該如何跟母親稟明。昨夜夫君說蝶衣有了身子,媳婦也不知該如何處置。但因想,規矩是小,子嗣是大,於是就斗膽叫翠縷、碧枝兩個給的蝶衣讓了一間屋子。母親可是怪媳婦委屈了翠縷、碧枝?母親只管交代,媳婦回去就改。」

  莊老夫人攬著簡妍,對莊大夫人嗔道:「瞧你,第一日就問這事,可不嚇著她了?我看她是最最明理的,子嗣是大,說的好。我最喜你這般大度的人。」

  莊大夫人等人見簡妍並不避諱蝶衣有孕一事,心中對簡妍是否如此大度各有想法。

  莊大夫人笑道:「我怪你做什麼,她們算是什麼東西,值當我心疼?不過是怕你才來,被人矇騙了。」

  「這是昨晚上夫君說的。母親交代過,進了莊家,一應事都該聽夫君的。」簡妍笑道。

  莊老夫人臉色變變,只對簡妍說了句「委屈你了」,隨即又攬著她不語,心道果然是個沒心眼的。

  莊大夫人心裡既喜莊政航不喜簡妍,又怒蝶衣一個不知什麼地方冒出來的丫頭竟得莊政航這般高看,倒將她給莊政航的翠縷、碧枝比了下去。

  莊二夫人心裡則是想大房果然又鬧出笑話來。因又想莊二老爺乃是御史中丞,又是左丞相的門生,莊敏航也是德才兼備,滿府最拔尖的便是他們一房。若是分府住就罷了,一個府中,偏將來上房輪不到他們,家業也輪不到他們,好處竟全落到了沒出息的大房身上。

  莊三夫人最是樂天知命的,此時瞧著簡妍也喜歡,心道身為女子,旁的倒是次要的,最要緊的是一心為夫。

  「過兩日,我領著你去侯府給侯府的太夫人請安。」莊老夫人笑道,又問莊大夫人:「太夫人的身子可好了?」

  「好了一些,前兩日老爺領著三哥兒才去瞧了太夫人。太醫開的方子,侯爺瞧著都說好。」莊大夫人笑道。

  莊老夫人點了點頭,又說了一會子閒話,便叫簡妍回去歇著,免得明日回門叫娘家看見心疼。

  簡妍應著,隨著莊大夫人散了。

  到了穿堂那邊,莊大夫人也叫簡妍回去歇著。

  簡妍回到棠梨閣,見院子裡只有玉環、金枝,招招手叫兩人不吱聲,一徑向內去,果然聽見屋子裡莊政航跟紅袖在說話。

  「少爺若是瞧不上奴婢就放了奴婢出去吧,沒得這樣作踐人。一樣的姐妹,一同進來的,往日裡少爺待我們也是一樣的,怎今日就分出個上下尊卑了?旁的倒也罷了,偏叫我服侍蝶衣,論理,也該是我先……」紅袖委屈地抱怨道。

  簡妍心道紅袖原本是莊政航身邊頭一個的丫頭,如今叫蝶衣比下去,難怪她不服氣。

  「那你要如何?將你當做少夫人一般供起來麼?你本是丫頭,伺候她又有何不可?」莊政航道。

  紅袖本是要趁著莊政航與簡妍還未熟悉,先來撒嬌痴纏一番,以免莊政航被簡妍降服了,就將她拋在腦後,不提防莊政航不念舊情,點明她丫頭身份,當即羞惱地哭了起來。

  「哭什麼哭,也不瞧瞧今天是什麼日子!」莊政航滿腦子都在算計著該不該拿了他娘的嫁妝去賭簡妍手中的試題,一心一意要翻身,哪裡耐煩去聽幾乎忘了名字的女人撒嬌啼哭。

  紅袖臉上漲紅,扭著柳腰掀了簾子出來,冷不丁瞧見簡妍與金枝三人在門外聽,臉上更是羞紅一片。

  「少、少夫人。」紅袖低頭福身道。

  簡妍抽了紅袖腰上的絲帕給她抹眼淚,嘆息一聲,「何苦來哉?你若是不平,明兒個,我就求了夫人抬舉你,可好?」

  紅袖見她說話真假難辨,一時呆住,須臾連聲道:「奴婢不敢。」

  「怕什麼。我知你在這院子裡,身後還有一家子人盯著看呢,你不為自己,也要為了家人掙一份好前程。將心比心,我怎會為難你?」簡妍情真意切道。

  紅袖怔怔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