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因昨日莊政航連連罵了兩個丫頭,早晨進來伺候的便多是簡妍的陪嫁丫頭。
莊政航一心記掛著昨日自己辦的事,一時也沒留意金枝、玉葉兩人的纏綿眼神,曖昧舉動。
收拾妥當,夫妻兩人一同去見過莊老夫人。
「東西都準備妥當了?」莊老夫人問。
莊大夫人忙道:「早幾日就準備妥當了。」剛說完,就見丫鬟微露過來附耳說了一句。
莊大夫人聞言臉色一變,莊老夫人忙問:「出什麼事了?」
莊大夫人瞅了眼簡妍,心道就看她事到如今,還如何裝賢良,於是忙道:「昨日準備的一口金豬,今日去瞧不知被什麼人砍得稀巴爛。其他的東西也被人弄壞了一半,都成單個的了。廚房裡的人問了也只說不知。」
簡妍聞言,瞄了眼莊政航,隨後垂下眼皮。回門所用金豬,乃是證明女子貞潔之物。金豬沒了,那這回門反倒不是去見親人,是去結仇的。況且,回門用的東西,向來沒有聽說過單個的。
莊政航愣住,心道自己只是弄壞了雞鴨等物,那金豬他是萬萬不敢碰的,定是有人瞧見他進去了,有意將罪名推到他身上,訝然道:「怎會如此?母親可知是何人所為?」
莊大夫人搖頭,咬牙道:「今日就算是做了惡人,也一定要拷問出是誰弄壞的。」
「母親,算了吧。」簡妍坦然笑道:「不過是一樣兩樣東西,可有可無,夫君隨著我去,已然是誠意十足,何必再去計較其他。」
「話雖如此,但也不能失禮。」莊老夫人道,隨即敦促莊大夫人:「現買可來得及?」
「這……」莊大夫人為難地皺眉,「其他的還好說,獨有那金豬,一時半會買不到。」
祝嬤嬤忙道:「怕會誤了吉時。」
「……那便罷了,去了,多多給親家賠不是。」莊老夫人道。
「是。」莊政航與簡妍應道,又拜了一拜,才一同出去。
莊政航小心地看著簡妍的臉色,心道她怎這樣大度了,沒了金豬還肯心平氣和地跟自己回門。隨即又想自己大丈夫一個,何必去看女子臉色,況且那金豬又實在跟自己不相干,於是昂首挺胸在前走。
簡妍上了馬車,依舊閉目不語,心裡對莊政航是十二分的不屑,心想這人白活了一世,還是那樣的衝動小性子。
金枝、玉葉也聽說金豬的事,也猜到是莊政航故意不給簡妍顏面。
馬車出了莊家,經過莊侯府,再向南,一路過去,行了大半個時辰,才到簡家。
簡家乃是官商,專供各色香料給宮中。家中香料絲綢鋪子,一應俱全。雖官商有別,但銀錢在誰眼中都是一樣的。因此,便是莊家也不敢看輕簡家。
簡妍下了馬車,看也不看莊政航,莊政航心裡惴惴的,唯恐她又胡說,叫他得罪了簡家。
簡府中媳婦婆子滿臉堆笑地迎出來,口中喚著二姑奶奶,二姑爺,將兩人迎了進去。
簡妍許久不曾見到母親,回想上一世,父親、叔父亡故,莊政航被人教唆著跟他舅父壞了關係,更是跟簡家斷了來往。也只有母親為了她,將簡嫙送進莊家的時候,好歹叫她見到母親一回。
「簡妍——」莊政航出聲喚道,有意和緩兩人的關係,忽地,卻見一六歲孩童跑了過來,拉著簡妍的手就親熱地叫「姐姐」。
那邊廂,正想母親的簡妍也愣住,千算萬算,竟將表弟此時也在簡家的事情忘了。
「姐姐,你可回來了。」如今才六歲的蒙興仰頭道。
簡妍怔住,一時只覺得嗓子被人堵住,張了張嘴,一句話也說不出。
「你小子,叫姐夫瞧瞧。」莊政航扯開蒙興拉著簡妍的手,將他抱起來舉起,心裡恨不得將他摔死,雖說簡妍是離開他之後跟了蒙興,但好女不事二夫,蒙興怎麼說都算是給他戴了綠帽子,此仇不可不報,如此想著,就將蒙興抱著拋起,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小子,好機靈模樣!將來正好配個如花似玉的大閨女!」
蒙興被他拋起,卻也無不悅,呵呵地笑著,待莊政航停下,反倒摟著他的脖子不願意下來,親熱地姐夫姐夫喊著。
屋內有人喚了一聲,蒙興才看了簡妍一眼,轉身跑進屋子。
莊政航心中不屑,與簡妍攜手向內去,咬牙道:「瞧見了麼?不知你怎會看上這個缺牙的娃娃。」
簡妍抽回自己的手,此時心裡還如蒙著一層雲霧一般,伸手拭去眼角的濕潤,「金豬的事,我不會放過你。」
莊政航笑容一滯,有心要說兩句好話解釋一番,卻見簡妍已經進了廳裡。
簡家的前廳也是按著旁人家那般,正座擺著兩張大椅,下面放著八張交椅,只是比旁人家更顯富貴。
簡老爺坐在堂上,臉上隱隱有喜色,但見到莊政航,臉上的喜色便收斂了一些。
簡妍見到簡夫人眼眶一熱,但好歹沒有哭出來。
簡夫人叫人將蒙興領走,然後拉著簡妍的手,只是含笑不語。
莊政航有些訕訕地看著簡老爺,心道簡老爺定是知道今日未送金豬,才這般待他。
少時,又一身量高大男子進來,垂手問了簡老爺簡夫人好,然後就笑對莊正航道:「妹夫來了?」
莊政航見了他,心中立時就想起這是哪個了。
此人乃是簡妍的兄長簡鋒,看著斯斯文文,最是個衣冠禽獸,性喜落井下石。當初莊家落了難,他不提解救,反趁火打劫,低價將莊家在外的莊子買了去,又逼迫家中小妹采瑛給他做妾,甚至秦綿綿等人,也被他佔了去。
如此一想,莊政航心中越發厭惡憎恨他,心道這簡鋒就是個衣冠禽獸。
「去陪你妹夫說說話吧。」簡老爺道。
簡鋒親暱地拉著莊政航走了,屋中眾人也避嫌退出。
簡妍與簡夫人相對坐下,果然簡夫人開口就問金豬一事。
「雖不該在家中提起莊家的事,但父親母親,恕我直言,莊家實非可以深交的人家,」簡妍道,因想起過些日子,因為簡大老爺要陞遷,急需銀子打點朝中眾人,還得向簡家伸手,於是又道:「如今莊家除了莊老夫人是個忠厚人,其他人都是靠不住的。大老爺大夫人各有心思,大夫人原本跟莊家姑奶奶定了協議,一邊給銀子,一邊要莊政航娶了她女兒。」
簡夫人一驚,見簡老爺陰沉了臉,忙斥道:「哪有回門這天說這種話的,還不住口。」
簡妍冷笑道:「女兒一心為父母,母親還拘泥於這等陳規陋習,唯恐我多口舌,壞了兩家的關係?莊家不送金豬已經是瞧不上簡家了,母親還要替他們挽回什麼顏面?」
「話雖如此,但你已是莊家的人,若是叫莊家人知道你回娘家這般說……」簡夫人猶豫道。
簡妍嘲諷地笑道:「若是父母也靠不住,那我還不若絞了頭髮去做了姑子。」
「淨胡說!」簡夫人斥道。
「叫她說。」簡老爺皺著眉頭道。
簡妍當即道:「我已經身在莊家了,便是他家再齷齪,少不得也得應付著。聽說如今大夫人手頭正短缺,過些日子,大老爺又要考核,他們家又是奢侈慣了的,上上下下也不知節儉,指不定要動了心思從旁處摟錢。咱們家向來又跟出頭的椽子一般,恨不得打出富可敵國的旗號。誰不知咱們家有的是銀子?如此一來,他們家還不是要名正言順地算計咱們家?莫忘了,他們家可是有兩個姑娘在宮中,三不五時地來個內監,少不得要打發人家三五百兩。」
簡老爺蹙眉想了半日,道:「雖是如此,你才進去,也不該這般長舌去打探人家的家事。」
簡妍撇嘴道:「我不該說父親迂腐,只是如今少不得要提了。若是莊家人要拿了刀槍來簡家搶,我也不該開口說一聲麼?」
忽地,簡妍想到若是能叫簡鋒不拘跟莊家的誰打上一架,她也能有了由子跟莊政航義絕,離開那孬種。只是委屈了簡鋒,原本名聲就不好,又要再多上一樣罪名。
簡家夫婦見簡妍此時言談舉止與先前大不一樣,彷彿有一種看破後的滿不在乎,心裡俱是有了疑惑。
又說了兩句,簡夫人有意支開簡妍,叫簡妍去了她先前的屋子歇著,又喚了阮媽媽來問話。
「妍兒瞧著跟先前很不一樣,雖說出嫁的女兒有些變化也是正常的,但見她跟女婿不甚親近,且……神色間也有些怪異。」
阮媽媽一驚,心道果然叫簡夫人看出來了,思量一番,心道不若將簡妍在莊家的實情告訴簡夫人,也好叫簡夫人幫替簡妍長長臉,於是就將洞房之夜,莊政航酒後給簡妍下馬威,及家有擺過酒席的兩妾,並一有孕丫頭的事全說了。
簡夫人臉上冷下來,那邊簡老爺卻是發話道:「留了妍兒住下,我簡勳的女兒,還沒有這般叫人欺負的。」
「老爺——」簡夫人喚道,「出嫁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若是鬧出來,妍兒回去也不好跟旁人相處。再說,哪有叫那邊新房子空著的道理。」
簡老爺冷笑道:「婦道人家,頭髮長,見識短。此事可不關妍兒一人,實在是莊家瞧不上咱們,這也關係著咱們家跟秦家的來往。當初是看在秦尚書的面上許了這婚事,如今還得叫秦尚書給咱們一個公道才好。須知便是知己來往,也斷斷沒有叫一邊忍著,一邊張狂的,不然這算個什麼知己?」
簡夫人忙道:「老爺說的在理。只是木已成舟,還能如何?若是壞了跟秦尚書的交情,就太過得不償失。」
「你當我簡家是依附旁人的麼?既是知交,就該坦然。便是秦尚書知道了莊家這般作為,也該氣憤不已。再則咱們家不獨妍兒一女,若是旁人有樣學樣,也學著慢待我的女兒,那我簡勳就當真活回去了。若是旁人家當我可欺,一徑合謀算計我,這又如何說?須知不是天生的高位,在下的人不管哪一樣,都須爭才有,若是不爭,豈不是叫人踩成了爛泥?」簡老爺道。
簡夫人心知簡老爺的倔脾氣上來了,忙好言道:「那也不能這樣,鬧出去咱們有理也成了沒理,依我說,不如叫姑爺的舅舅舅母過來,總歸咱們兩家住的近,叫他娘舅好好跟姑爺說說,不比咱們這喊打喊殺的強?」
簡老爺青著臉點頭,心裡忽想起簡妍說簡家跟出頭的椽子一般,心裡有幾分不舒服。
簡夫人見簡老爺不提留簡妍住下的事,長長地出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