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授人以柄

  莊大老爺的話正合莊大夫人心意,莊大夫人再三謝過莊大老爺,含笑送了莊大老爺出去。

  待到莊大老爺出去後,本在外頭等著的又兒才偷偷摸摸地進來。

  「又是什麼事?」

  又兒走進,道:「夫人,前兩日來過的內監又來了。」

  莊大夫人皺起眉頭,問:「可說了什麼事?」

  「說是宮裡的大姑娘如今跟淑妃娘娘十分要好,立夏之後淑妃娘娘徹夜難以成眠,大姑娘心疼淑妃娘娘,記起家中曾經給過賢妃娘娘一個玉枕,特叫那太監過來問問家裡可還有,若是有,就叫太監捎帶進宮。」

  又兒口中的大姑娘,如今在宮裡是八品緩女,還有一位二姑娘,與大姑娘一同進的宮,如今是宮中女官。

  莊大夫人歡喜道:「果然姑娘跟淑妃娘娘要好了?」轉而,生怕莊大姑娘得罪了出自莊侯府的莊賢妃,忙問:「那賢妃娘娘近日跟大姑娘如何了?」

  又兒道:「那太監說的不清不楚,並未說賢妃娘娘的事。奴婢問了二姑娘的事,太監說二姑娘病了,也要捎了銀子求醫。」

  莊大夫人斥道:「有用的不問,淨問些不相干的。」訓完了,又憂心起那玉枕的事。

  又兒想了想,將太監剩下的話說了,「大姑娘先前已經跟淑妃娘娘說過了,因此大姑娘說求著夫人無論如何尋了一個給她送去。」

  莊大夫人聞言,心道那玉枕是必定要送一個進去的。且若是淑妃娘娘聽說賢妃娘娘的玉枕是什麼模樣的,心裡必定會將自己的跟賢妃的比較,若是比不上賢妃娘娘的,反倒會叫淑妃疑心莊大姑娘看輕她。如此一來,此次送淑妃的玉枕,只能是跟上回送給賢妃的品質相當的。

  「叫那太監先回去,過兩日,府上尋到了,叫他再來取。」莊大夫人說著,便叫又兒去拿了銀子打發那太監走。

  又兒去後,莊大夫人為難起來,心想上回子那玉枕是莊大老爺元配秦氏留下來的,上等白玉所制,要尋個相當的,實在難找。

  想了一會子,莊大夫人叫再兒過來,「叫梁玉捎信給三舅老爺,請三舅老爺在城裡找找上等的玉枕,叫三舅老爺莫聲張,找到了就捎信回來,我兌了銀子給他。」

  再兒應聲是,然後就出去了。

  莊大夫人揉著額頭,心裡估量著那玉枕的價格,盤算著能從哪個地方擠出銀子來,越想心跳越快,身上發起熱來,忙將桌上的涼茶灌了兩口。

  外頭丫頭報:「姑夫人來了。」

  莊大夫人心裡啐了一聲,心道莊淑嫻不安心守寡,四處亂竄什麼,此時過來,必然沒有好事。

  果然,一身素服、頭戴玉簪銀釵的莊淑嫻尚未進門,便先笑了起來,「嫂子又喝涼茶了?這可對身子不好。」進來了,又道:「怎不見新媳婦來伺候?」

  莊大夫人笑道:「早上在老夫人那邊見著,我叫她不用過來,回去歇著呢。如夢呢?」

  「大嫂果然是難得一見的好婆婆,真真地叫我羨慕也羨慕不來呢。如夢昨日吹了風,一早說頭痛,起不來身子。」

  莊大夫人讓座,然後□暉上茶。

  莊淑嫻坐下後細細地打量莊大夫人的臉色,嘴角含笑道:「大嫂,我瞧著頭前來過的太監又來了,不知這回子又是什麼事?該不是大姑娘在宮裡又手緊了吧?」

  莊大夫人笑道:「小姑子快別胡說,姑娘在宮裡又不用花錢,哪裡會手緊。」

  莊淑嫻氣定神閒道:「那就是姑娘缺東西了。」

  莊大夫人接過春暉手中的茶盞,遞到莊淑嫻面前,笑道:「外頭的東西哪是隨便就能捎進宮裡頭的,你快住了嘴吧。」說完,心想莊淑嫻出嫁的時候,正是府裡最鼎盛的時候,便是莊老太爺心疼莊淑嫻,給她的嫁妝裡放了玉枕也不一定。

  莊淑嫻聽莊大夫人硬著頭皮說話,也不戳穿她,只坐在一旁等著她再說。

  莊大夫人一番思量後,開口道:「我娘家母親體豐,立夏之後就難以入眠。先前娘家哥哥叫人來拜託我尋摸一樣玉枕,說是那玉枕通體沁涼,枕著連身子也是涼的,又不傷腦子,最是夏日助眠的好物。我如今正為這事犯愁,不知小姑子那裡可有,若是有,折了銀子給我,也好叫我跟娘家母親兄弟有個交代。」

  莊淑嫻笑道:「我倒不知大嫂的母親竟是那樣的位高權重。」

  莊大夫人陪著笑,不去搭話,心道那斷子絕孫的太監,定是貪圖幾兩銀子,又將來意跟莊淑嫻說了。

  莊淑嫻笑道:「不巧的很,我那裡恰有一個。只是如今叫如夢用著。如夢最是愛惜玉器,說那玉與一般頑石不同,大嫂不如自己跟如夢說吧。如夢最是通情達理,也最是孝順,大嫂跟她說上一兩句,她定是會忍痛割愛的。」

  莊大夫人笑道:「外甥女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那玉枕折價……」

  「一家人哪裡用得著說兩家話,大嫂愛惜如夢,如夢也是敬著大嫂的。更何況,三哥兒昨日還叫人捎信給如夢,如夢一時著慌,就將信給了我。我就訓斥她說,都是自幼在一起混打混鬧慣了的,如何大了反倒生份了?如夢聽了還跟我惱,說是便是一起長大的,如今都大了,也該注意些規矩。」

  莊大夫人是不信自己規規矩矩的兒子會沒事給安如夢寫信,況且自己再三叮囑過莊敬航,莊敬航怎會明知故犯,因此疑心莊淑嫻在詐她,笑道:「如夢是個懂規矩的好孩子,只是三哥兒捎信給她,我卻是不信的。眼看著沒幾個月就要考試了,三哥兒成日被他父親逼著讀書,連園子也不叫進,如何能寫信給如夢?」

  莊淑嫻早料到莊大夫人會如此說,於是從袖子裡拿出書信,推到莊大夫人面前。

  莊大夫人拿起來看了,見裡頭果然是莊敬航的字跡,且裡頭的詩詞極為黏牙悱惻,字字思念,於是臉上幾乎掛不住笑容,半響道:「這該死的孩子,定是仗著自己能寫幾句酸詩,就應承了他二哥,寫了這等淫詞豔曲。」

  莊淑嫻伸手將莊大夫人手中的信搶過來,重又折好放在袖子裡,「大嫂子可別這樣說。若當真是淫詞豔曲,那三哥兒就是在調戲我家如夢了。這可了不得,我定是要去尋了母親、大哥,給如夢討回公道的。」說著,起身就要出去。

  莊大夫人忙雙手攔住莊淑嫻,請了她坐下,然後滿臉堆笑道:「我說錯話了,這孩子委實該打,我回頭定要教訓他,叫他再也不敢替他二哥寫信才好。」

  莊淑嫻笑道:「二哥兒新婚,哪裡有空閒去求著三哥兒寫信。我不是大哥,大嫂莫凡事都推到二哥兒身上。若是不能夠給如夢一個說法,為了如夢清譽,我定是要告到母親、大哥那邊的。」

  莊大夫人心思飛快轉著,心想這莊淑嫻果然來者不善,安如夢先前跟莊政航不清不楚,家裡又只有寡母一個,雖有錢財,但終是有限,哪裡能幫襯得了莊敬航;但是赤腳的不怕穿鞋的,若是此時與莊淑嫻翻了臉,卻也不值當,還需拖延她一番的好,定下心思,就滿臉笑容地開口:「小姑子,我呢,是喜歡如夢的,只是你也知二哥兒不成器,你大哥對三哥兒是寄予厚望的。眼看著院試之期將近,你大哥哪裡能容他分了心。再則,早早地定下,兩人見面反倒尷尬,若是連話都不敢說了,豈不是更不妙?據我的話,咱們兩人你知我知就罷了,叫他們順其自然,最後來個水到渠成,豈不更妙?」

  莊淑嫻笑道:「這話大嫂頭前說過一次了,若是三哥兒的舅舅,舅爺又跳出來,那我如夢又該如何?」

  莊大夫人道:「你怎拿我家跟她家比,我們正經的父母還在,能輪到他們說話?」

  莊淑嫻見莊大夫人將話說到這份上,心裡已經滿意了,心道總歸莊大夫人有把柄在她手上,不怕她逃脫;而且,若是當真叫莊敬航分心,白白的一個狀元女婿沒了,那豈不是更虧大發了?

  「等會子,我叫如夢來跟你請安,她年紀輕輕的,越是躺著,身子越不舒坦。」

  莊大夫人笑道:「不急在一時,且叫她休息著吧。越是年輕,越該仔細保養,這可是一輩子的事呢。」

  莊淑嫻笑道:「有大嫂子這樣的婆婆,如夢哪裡用得著擔心一輩子的事。」說著,便走了。

  莊大夫人送莊淑嫻出去,待到莊淑嫻走了,臉冷了下來。

  春暉問:「可要叫再兒回來?」

  「不用,雙管齊下,若是姑夫人手上的品質不好,也好有個退路。」莊大夫人道,眼神狠厲起來,吩咐道:「叫三少爺過來。」

  「是。」

  春暉出門,見著莊淑嫻在前面走,於是放慢腳步,待到莊淑嫻不見了人影,才匆忙向二門去,到了二門邊,叫小廝將外頭書房裡莊敬航叫出來。

  那小廝去了外頭書房,遇到莊敬航的小廝芝蓋,於是就將莊大夫人急著找莊敬航的話說了。

  芝蓋忙問:「一日之計在於晨,大夫人是知道少爺早上要用功讀書的,怎還這時候找他?」

  那小廝道:「我哪裡知道這麼多,只是春暉姑娘叫我問問少爺可是有什麼書信在表姑娘那裡,如今那書信在姑夫人手裡頭,夫人瞧見了那信,臉色就變了。」

  芝蓋道:「還是春暉姐姐仁義,你先回去聽差吧,我跟三少爺說了,三少爺立刻就去。」

  那小廝聽了就走了,芝蓋進了書房,將小廝的話又說了一遍。

  莊敬航心想安如夢竟然日此心狠,不回信就罷了,竟然還將信給了莊淑嫻。

  芝蓋見莊敬航臉色陰沉下來,小心地催促道:「少爺還是快些去吧,免得遲了,夫人又疑心你如何。」

  莊敬航將手中的書丟開,悶聲不響地跟芝蓋一同出去。

  到了二門邊,瞧見春暉在裡頭等,忙含笑快步進去。

  春暉小聲急促道:「夫人當著姑夫人的面說是少爺替二少爺寫的,少爺就順著夫人的話說吧。」

  莊敬航眉目含情地望向春暉,笑道:「多謝春暉姐姐,不知春暉姐姐用著那胭脂可好?」

  春暉含羞道:「好是好,只是忒扎眼了些,奴婢哪裡敢多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