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一毛不拔

  金枝留下蝶衣一人,自己個竄了出去,見著外頭碧枝翠縷才過來,攔著她們兩人說話。

  「少夫人早出去了,你們且再歇一會,等著她回來吧。」金枝道。

  碧枝忙問:「少夫人怎起這樣早?」

  金枝道:「許是換床睡不踏實吧。」

  翠縷、碧枝暗道也是,金枝打發了兩人走,悄悄地進了堂屋,隔著一道簾子,聽裡頭蝶衣跟莊政航說話。

  不知前頭蝶衣跟莊政航說什麼,只聽見蝶衣委屈道:「奴婢也恨哥哥不爭氣,但再不爭氣好歹也是奴婢哥哥,哪裡能當真不管。」

  裡頭莊政航沒好氣道:「既然要管,你管就是。只是倘若他打著我的名字的鬧事,不用旁人,我第一個綁了他送衙門。」

  「奴婢家哥哥哪裡有那個膽子鬧事,只是如今嫂子臨產,又家徒四壁,少不得要湊了幾兩銀子給她安胎。」

  「幾兩銀子,你當銀子是從天上掉的嗎?誰要都有?」

  金枝聽見裡頭人說話,心道今早上吃排頭的不獨自己一個,心裡舒坦了一些,因見裡頭蝶衣要出來,忙避讓到另外一間屋子,許久不見人出來,於是大著膽子再過去。

  過去了,就聽莊政航道:「你別管,我叫人給你家裡捎五兩銀子回去。至於往後,你本是買進來的人,跟外頭家裡來往已經不應該,若是再私自來往,我也不顧念你肚子裡有莊家骨肉,直接綁了你。」

  蝶衣那邊雖不滿意,但也再三謝過了莊政航。

  金枝忙快步出去,待到了外頭,就見紅袖找了過來,於是跟紅袖在外頭說話。

  「蝶衣是外頭買來的?」金枝問。

  紅袖不屑道:「可不是麼?咱們家裡頭再也沒有這樣的了。」

  正說著,蝶衣從屋子裡出來,臉上依舊掛著淚痕,見著紅袖與金枝,尷尬地低下頭。

  紅袖撇嘴嗤笑道:「瞧瞧誰出來了,這不是風姨娘麼?這是誰一大早給風姨娘罪受?」

  蝶衣擦去眼淚,不敢言語,看了眼金枝又低下頭。

  紅袖鼻子皺了皺,隨即不耐煩道:「風姨娘,快些回去吃早飯,吃了飯好來伺候少夫人。」

  蝶衣忙道:「紅袖姐姐,快別這樣叫……」

  「早晚都要叫,早一天叫有什麼?」紅袖不耐煩地再次催促蝶衣。

  蝶衣勉強對金枝笑笑,然後隨著紅袖向後頭的屋子裡去。

  金枝見此,也看出紅袖看不上蝶衣,因見簡妍從莊老夫人那邊回來,忙迎了上去,瞧了眼玉葉,然後在簡妍耳邊小聲道:「今早少爺罵了蝶衣。」

  「哦。」簡妍只哦了一聲就不言語。

  金枝看了她一眼,見她是當真沒有反映,便將剩下的話頭嚥下去。

  玉葉聽了金枝的話,反倒是兔死狐悲一般,越發不敢靠近莊政航。

  簡妍進了屋子裡,見著莊政航睜著眼躺在床上,瞄了他一眼,就不說話,逕自走到鏡子邊,一邊抿頭髮,一邊想著該送莊二夫人哪一塊繡品。

  「蝶衣方才過來要銀子,我許了給她五兩。」莊政航道。

  簡妍模棱兩可地哦了一聲。

  莊政航說完,見她沒有反映,一時訕訕的,起身站起來,步到簡妍身後,側著身子,扭頭看自己背後的傷,「這事我給你說過了,別不知聽哪說起,又疑心我偷拿了多少東西給她。」

  「你就是將身家全給了她,只要不沾著我的東西,我也沒話說。」簡妍眯著眼睛,心想頭一回往來,就該叫莊二夫人知道跟她交好的好處,心裡下定了決心,「玉環,將我箱子裡的那幅鳳穿牡丹的刺繡拿出來。」

  「是。」

  莊政航疑惑道:「你要那刺繡做什麼?」問完,想起昨日簡妍跟莊二夫人的對話,習慣性地在心裡算計著那布值多少銀子。

  「送人。」簡妍簡短地答道。

  雖不是在自己手上的東西,但是莊政航還是心疼起來,「那刺繡是有銀子也難買的,你怎就這樣大手大腳的,拿了什麼不好,偏拿了那東西送人。」

  「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簡妍拿了眉筆畫眉,見莊政航伸手要接眉筆,將他的手拍開。

  莊政航訕訕地收回手,抱著手臂,嗤笑道:「鐵公雞身上也能拔下雞毛了。」

  簡妍翻了個白眼,「你就得罪人吧,把身邊的丫頭都得罪了,等著她們生了外心,就將你賣了吧。」

  莊政航一噎,冷哼一聲,心裡也知簡妍說的有道理,但是自己就是不能如上輩子一樣憐香惜玉,尤其是見到哭哭啼啼的人,心裡更是厭惡,動不動就會想起安如夢。再則,他如今就如頭上懸著一把利劍一般,滿腦子心事,睡覺且不安穩,哪有功夫去寬慰旁人。

  說著話,碧枝、翠縷、蝶衣幾人就過來了,幾人一同將早飯擺在炕桌上。

  簡妍見蝶衣皺著眉頭,隨時都要孕吐一般,笑道:「你回去歇著吧,這裡有她們呢。」

  蝶衣道:「多謝少夫人關心,奴婢受得住。」說完,看了莊政航一眼,不見他看回來,心裡有些失落。

  簡妍笑道:「你受得住,我受不住。你這般,我怎吃得下飯?」

  莊政航急著吃了飯出門,對蝶衣道:「你就聽少夫人的,回去躺著吧。安胎是要緊,無事不要出門,便是棠梨閣也不要出。」

  蝶衣怯怯地應了聲是,心道莊政航果然跟先前不一樣,若是從前,哪裡會想跟她分開一時半刻。

  簡妍聽莊政航這般吩咐蝶衣,嘲諷地一笑,忽地啐道:「昨兒個晚上你又說夢話了,那個南南究竟是哪一個?你指給我看看,我倒要看看咱們這一群人,哪裡比不上她一個。」

  莊政航皺眉道:「你又胡噙什麼,我哪裡知道什麼南南北北。」說完,因覺不該在侍妾面前這般對簡妍說話,臉上就有些訕訕的。

  蝶衣到了門邊回頭,瞧見莊政航臉上的尷尬神色,心道簡妍說的果然不錯,莊政航如今心裡還記掛著那個女人。

  蝶衣出去後,簡妍與莊政航相對無言地吃了飯。

  早上吃的是粳米粥配著幾碟子小菜,並一碟子花捲。

  莊政航許是上輩子吃粥吃傷了身子,不喜吃那米粥,只就著茶水,吃了兩個花捲。飯後漱了口,想起今日是頭回去舅舅家中,便是不見外,也該送些東西給舅母及舅舅家兄弟姐妹,於是反倒不急著走,在一旁坐著等簡妍。

  簡妍吃了飯,一邊捧著茶水,一邊看向莊政航。

  莊政航叫翠縷等人出去,然後笑道:「你昨日收了我的私房,如今我身上是再也沒有銀子的了。今日又要去舅舅家,斷然沒有空手過去的理。你就將昨日給你的銀子還我吧。不然,我還得去問母親要。」

  簡妍未出聲,示意莊政航閉嘴,然後下了炕,悄無聲息地走到門邊,猛地掀了簾子,就見紅袖立在外邊裝模作樣地收拾外間的茶盤。

  「少夫人。」

  簡妍笑道:「不必急著收拾,晚些也不礙。」

  紅袖忙道:「這盤子是先前三姑娘送荔枝拿來的,昨兒個三姑娘那邊的春橋來要,昨日晚了,今早才剛想起來,這才急著要送過去。」

  「如今你是伺候蝶衣的,她身子重,哪有撇下她一人的,若是不小心跌著了,那可如何是好?你快回去吧。」簡妍笑道,揚聲叫玉樹進來,叫玉樹將盤子給三姑娘送去。

  紅袖見此,忙走了出去。

  莊政航也走到門邊,瞧著紅袖出去了,嘴裡嘀咕道:「她該不是母親的人吧?」回想一番,記不起紅袖有何不好,依稀記得她是個齊全人,不見得多好,但卻是沒人說不好的。

  簡妍道:「誰知道呢。你今日且去找了你舅舅在外頭說話,告訴舅舅過幾日咱們正式登門拜訪。至於禮物,自然是要公中出了銀子。正經的舅舅,哪有不叫人見的。至於銀子,你別去問大夫人要,要的時候看著她大方,等著她說給你的這些銀子就是嫁妝的時候,有的是你後悔的。」

  莊政航口中應著是,應完了又有些不服氣,「母親如何肯叫咱們去舅舅家裡?父親本是不服氣舅舅插手咱們婚事的,若不是祖母與侯府太夫人一力促成,咱們如何能坐在一處說話?」

  「你只管辦你的事,明日去侯府給太夫人請安,我就在那當口說。還沒見過有多少人清高的連做尚書的親戚也不要的。」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莊大夫人再怎麼在莊家隻手遮天,進了侯府還是要聽侯府太夫人、夫人話的。

  莊政航聽她說的有理,心想能省下買禮物的錢,正式登門拜見也好。只是若是此事交到莊大夫人手上,不知又要拖到那一日才能成行,兵貴神速,還是應當早日要了嫁妝的好。因見早起時丫頭在自己身上掛著扇套玉墜,想著見著舅舅,還是該樸素一些好,也好表明自己日子過的清貧,急需將母親的嫁妝弄回來。於是就將身上的飾物拿去。

  說完了話,夫婦兩人便各自散開,忙著自己的事。

  這邊廂新婚夫婦籌謀著如何討回自家錢財,那邊廂,老夫老妻的莊大老爺夫婦兩人談起兒子兒媳,也是憂心忡忡。

  「我早說商家的女兒不合適,虧秦尚書還口口聲聲說簡家女兒是自幼手不離書的。我自是沒見過這等胡鬧的婦人。」

  莊大夫人聽莊大老爺抱怨簡妍,忙勸道:「老爺,她才進門兩日,哪裡就能看清她的性情。又是才出門的人,一時半刻脫不了在娘家的習慣也是有的。」

  莊大老爺揮手叫莊大夫人不要再說,口中不屑道:「你不須替她說話,已經出了門的人,哪裡能依舊跟個不懂事的姑娘一般。還有那孽子,竟敢在我面前提要考試,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他當會寫自己名字,就能當了狀元?」

  莊大夫人聽了這話,心里納罕,心道莊政航得了花魁,拔了青樓的頭籌倒是行的,說要去考試,這實在就太叫人意外,隨即心思一轉,道:「我原想將他母親的嫁妝給了他,叫他打理,也好有了事做,不想他心裡另有了門路,竟是要走仕途一路的。他既然有心,老爺就莫要打壓他,多讚著他。」

  莊大老爺聽莊大夫人要將嫁妝還給莊政航,立刻道:「你糊塗了麼?他是恨不得將家裡搬空的人,你還拿了銀子給他,不是叫他早些敗光家業麼?據我的話,他是個不成器的,他那媳婦也很不成體統。嫁妝就且在你手上,不要給了那東西,讓他大方了兩天,又跑來打饑荒。」

  莊大夫人為難道:「老爺說的在理,只是我終究是隔了一層的人。這話老爺說得,我斷斷是說不得的。」

  莊大老爺心道也是,於是將此事包攬下來,「我知你為難,既是這樣,你且莫提此事,等我親自跟那孽障說。」

  「多謝老爺體恤。」莊大夫人含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