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天晚了,唯恐園子關門,莊政航快步向園子裡趕,進了園子,就見梨花溪竹橋上一人一身白衣坐在橋上,側著頭看下面潺潺的溪水。
莊政航冷不丁地被嚇了一跳,心還在亂顫,就見橋上那人站了起來。
「表哥。」
「表妹?」莊政航蹙眉,見她不動,慢慢走過去,「表妹怎這麼晚了還在園子裡?怎麼也沒帶個丫頭領路?不若我回去,叫了婆子提了燈籠來領著表妹出去如何?」
「表哥是要趕我走嗎?」安如夢問。
莊政航憶起上一世安如夢的狠辣手段,不自覺地伸手去撫手臂,「表妹誤會了,只是天晚了,叫姑媽擔心總是不好。」
安如夢忽地笑了,「聽說表哥毀了回門禮,表哥的心意,我知道了。」說著,走向前,到了莊政航身邊停下,眼光瞬了一瞬,又向前走,兀自出了園子。
「毛病。」莊政航啐道,心道一時氣憤之舉,更兼有心人陷害,有什麼心意在裡頭。
卻說莊政航一路進了梨棠閣,進了屋子,就見碧枝、蝶衣等人全圍了上來。
「這麼晚了,都去歇著吧。」莊政航道。
蝶衣忙問:「老爺這樣急匆匆地找你,可是又打你了?可要敷藥?」說著,繞著莊政航打量。
「都回去歇著,我沒事。」莊政航道。
蝶衣咬唇道:「少爺,奴婢沒瞧見,不放心。」
碧枝在燈影裡撇了撇嘴,那邊廂,金枝也出來了,圍上來道:「少爺要敷藥?奴婢這收著少夫人的藥呢。」
「不必了。」莊政航不耐煩道,推開身邊的金枝、碧枝,就向裡去,走了兩步,唯恐蝶衣擔憂,動了胎氣,回頭道:「我沒事,不用擔心。」
蝶衣點了點頭,因見碧枝瞪她,又低下頭。
莊政航進了簡妍屋子裡,見她披散著頭髮,正對著鏡子抹藥,臉上訕訕的,由著金風、玉樹伺候著洗漱。
等到金風、玉樹去後,脫了衣裳在床上躺著,「你給我敷一下藥吧。」
「沒空。」簡妍道,手指按在脖子上,心道莊政航是當真要她去死,不然怎會下這麼大力氣。
莊政航支起身子,沉聲道:「我這是為了給你面子才來你這敷藥,你沒聽見外邊多少人求著我。」
「這可憐的面子,我不要了。」簡妍無所謂地道,然後抱著首飾匣子向床邊走。
「你還抱著它?也不嫌咯得慌。」
簡妍不理他,爬上床躺下,仔細地將首飾匣子放好。
「今日多謝了。」莊政航誠心地謝道,若不是簡妍讓他及早躲到莊老夫人那邊,今日少不得又要挨一頓揍。
「不客氣,果然如我說的老爺要揍你了,既然我說的話證實了,就將我出謀劃策的銀子給了吧。」簡妍道,除了銀子,若是莊政航被毒打了,她見著姚氏等人面子上也過不去。想到這,瞄了眼莊政航背上,心想莊大老爺真夠狠的。
莊政航點頭,心裡有些心疼被簡妍坑去的私房錢,因想若是能叫她收了心,好好跟著他過日子也好,於是咬牙將自己存的一點私房錢給了簡妍。
簡妍瞅著那可憐的兩百兩銀子,見莊政航滿臉肉痛模樣,不屑地將銀子丟在櫃子裡。
莊政航躺在床上,手指在背上按了按,見上面起一層皮,顯見莊大老爺是用勁打的,心道或許他不是莊大老爺親骨肉也不一定。忽地想起一事,心裡就有些不舒坦,問:「你是如何知道我會給人按腿?怎會想到叫我用這法子討好祖母?」
「沒事打聽來的,你不知道你落魄的樣子叫我高興了多久。」簡妍翻身道。
莊政航愣住,須臾道:「我打聽出你眼瞎了,也高興了將近半年。」
聽了這話,夫婦兩人一同笑了起來,簡妍看著跟她一起笑的莊政航,忽地冷下臉。
莊政航見她不笑了,忙訕訕地止住笑,心想這婆娘一會陰一會陽的,實在難伺候。
「今年我要過了院試,明年是秋闈,後年是春闈,然後是殿試,最後拔得頭籌,再不叫旁人小看。」莊政航胸有成竹地道,想到過兩年就能在眾人面前揚眉吐氣,一時意氣風發起來。
簡妍起身將枕頭拍拍,咕噥了一聲:「我可不知院試的題目。」
「你……」莊政航一驚,支著手臂瞪向她,不甘心高興了半日知道秋闈春闈的題目,卻栽在院試上,手忙抓著簡妍的肩膀將她拉起來,「你想想,你記性這麼好,一定能想出來。」
「不知道,想不起來。」簡妍不耐煩地推開他的手,「院試你都過不去,對不住您老了,將您這狀元攔在院試的門檻上了。」說完,躺下,側著身子睡了,忽地想到一事,扭頭道:「嫁妝的事先跟你舅舅說說,只是別急著去讓他要。」
「這是為何?自家的錢財放旁人手中,這如何能叫人睡得著覺?」
「你要是想要回來一些殘渣,就只管急趕著去要。」簡妍閉著眼睛道,心裡盤算著如何將莊大夫人一舉拿下,叫她再也不能沒事算計著她的院子。
「別以為你猜對了一樣就當真是神算子了,你若是凡事算的清楚,如何上一回叫人捉弄的那樣慘?」莊政航不服簡妍命令的語氣,心道他們兩個也就半斤對八兩,誰又比誰聰明。
簡妍閉著眼睛,嘴角噙著一抹笑,「姑奶奶落魄的時候,債主也比你的債主來頭大。你還當真跟我較真了?你不聽我的,那你儘管去試試啊,總歸不是我的銀子,我不心疼,但是要回來的數目讓我瞧不上眼,你就是全給我了,我也不給你題目。」說完,動了動身子,依舊蜷縮著睡了。
莊政航見她不一會,呼吸就勻稱了,賭氣地躺下,背上沒有擦藥,疼的厲害,翻來覆去,依舊睡不著。上輩子嫁妝都是在莊大夫人手中的,具體他也不知有多少數目,只是看著他沒事就問莊大夫人要錢風流,數目應當是很大的。想完了嫁妝,他又絞盡腦汁地去想該如何過了院試,若是手裡有著一座金庫,卻偏偏沒有開金庫的鑰匙,那才是天大的笑話。
第二日,簡妍一早起來,就見身邊莊政航依舊在酣睡,瞄了一眼,見他眼下好大的淤青,心知他定是想了一夜心事,到天將將亮才睡著的。如此一看,反倒有些不習慣,心想難得他這種人也能有心事。
因見他髮間有一絲銀線,於是伸手去拔,拔出,卻是一根白髮。
莊政航此時睡的死死的,一點知覺也沒有。
拍拍手,將白頭髮扔了,簡妍不屑地想不過兩日就能愁出白頭髮來,再過幾日,還不得滿頭白髮。
金枝、玉葉、金釵、玉環進來,給簡妍梳洗一番,簡妍見金枝時不時地看向帳子後面,玉葉反倒有意要避開一般,一笑之後道:「玉葉、玉環,隨著我去給老夫人、夫人請安,金枝、金釵就留下吧,先前好多東西沒有收拾好,你們就留下收拾吧。雖說不是要將這裡收拾的跟簡家一般,但也要住著舒服才好。」
「是。」金枝、金釵應道,金枝很有些雀躍地看著玉葉隨著簡妍走出去,待到屋子裡只剩下她與金釵,就打發了金枝先去開箱子,然後一人進了裡間。
莊政航此時側著身子睡,上身又沒有穿衣裳,於是被子滑下的地方,就露出鞭子印。
金枝並不十分知道莊大老爺的手段,只當是莊政航在簡家被打了,於是拿了藥膏過來,輕輕地給他塗著,見有些地方已經見血,眼睛濕潤起來,眼淚未落下,人先哽咽起來。
因被反覆碰觸到傷口,莊政航哼唧了幾聲,人醒過來,聽到背後有哭聲,先嚇了一跳,只當是安如夢,待到清醒過來,明白自己此時還在家中,就惱怒起來,也不問是誰,先罵道:「又是哪個一大早就來哭喪的?」回頭,見是金枝,想到金枝與他的酒肉朋友在一起,也是一樣的溫柔,心裡就有些厭惡,冷著臉,不說話。
金枝見莊政航黑墨一般的頭髮披散下來,襯得一張刀削斧刻般的面孔更加的棱角分明,雖陰沉著臉,也讓人覺得他眉梢嘴角,隱隱帶著笑意。
又兼看到莊政航的寬闊的肩膀,高聳的鎖骨,側著身子跪坐在床上的金枝臉情不自禁地紅了。
「滾出去,誰敢再來哭喪,我就叫她回老家哭個夠。」莊政航不耐煩地道,伸手將金枝推下床,隨即見金枝臉上露出痛楚的神情,記起自己兩次三番跟簡妍動手,臉上就淡淡的,心道自己越來越下成,竟習慣了跟弱女子動手,扭身扯了被子蓋在身上接著睡。
「少爺?」金枝啜泣著,拿了帕子抹去眼淚,心道莫不是莊政航起床氣太大,不然她為他心疼,為他流淚,他何以這般惱怒?「這傷可是大少爺傷的?少爺也知大少爺是直性子,稍有不順意,就喜動手……那日,玉葉被夫人問的急了,就說了幾句,可是因為這個,少爺就被打了?」
「好啊你,一塊過來的,平常看著也是姐姐妹妹叫著,如今背著人,你就開始挑撥離間了。滾出去!」莊政航喝道,因昨日莊大夫人的事,心裡越發看不上挑撥離間這等下作的手段。
金枝愣住,人慢慢從地上站起來,口中忙道:「少爺,奴婢並沒有……」
「有也好,沒有也罷,以後離我遠著些。」莊政航厭惡地道,因缺少睡眠,頭腦昏昏沉沉的,還一陣陣地抽痛。
金枝委委屈屈地出去,到了外間,見沒人趕緊將自己臉上的淚痕抹去,手揉了揉屁股,覺察到尾骨摔的一陣陣疼,心道莊政航果然是難以託付終身的,不然,這日後日日受苦可怎麼了得。隨即,想起昨日莊政航對蝶衣的關心,心裡又不甘心起來,暗道自己比蝶衣究竟差了什麼。
正想著,就見蝶衣悄悄地過來了,金枝忙笑著迎上去,「你來了,紅袖沒有跟著你?」
蝶衣好不容易擺脫紅袖出來,此時聽金枝提起紅袖,臉上就有些不自在。
「紅袖有旁的事在忙。沒來伺候少夫人起身,實在是罪過。」
金枝笑道:「既然你來了,你先在一旁坐著吧,少夫人去給老夫人請安,此時還沒回來。瞧我,少夫人說要好好收拾收拾屋子,說帶來的東西很多還沒拿出來呢。我先忙著,你在這裡等著少夫人吧。」
「不知可有什麼是我能幫手的?」
金枝笑道:「你就歇著吧,哪裡敢勞你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