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小人行徑(一)

  且說莊政航與秦十三回了家,那邊廣丹聽說莊政航出去,沒有帶他,反倒帶了一個突然冒出的小廝,等了半日,終於見莊政航來,忙趕了過去,慌張道:「少爺可回來了。」

  莊政航見他慌裡慌張,只當是簡妍出了什麼事,忙問:「你這般慌張做什麼?可是少夫人出了事?又或者……老爺找我?」

  廣丹道:「少爺,不是少夫人的事,是安姑娘的事,三少爺跪在姑夫人院子門口,說要求娶安姑娘呢。」

  莊政航冷笑道:「三弟要娶表妹,關我何事?」

  廣丹愣住,四處瞧瞧,悄聲道:「少爺不是喜歡安姑娘的嗎?安姑娘也對少爺有意,三少爺這是要從少爺手上……」

  莊政航道:「放肆!這些露骨的話也是能隨口說出來的?」說完了,並不搭理廣丹,又見秦十三晃晃悠悠地去了下人房,心裡氣不過,抱著楊梅瓜子就向角門去。

  廣丹不敢叫,見他走了,撓了撓頭,心道原來莊政航已經不喜安如夢了,難怪他毫不在意。不甘心叫秦十三頂替自己,便快步跟著秦十三,去跟他說話。

  莊政航一路過來,隱約聽到有人在竊竊私語,彷彿說的都是莊大夫人的嫁妝都叫搬來補了府上虧空。

  說閒話的人見他過來,自然是要閉了嘴。

  莊政航進了院子,到了屋子裡不見簡妍在,便問金枝:「少夫人呢?可是去瞧熱鬧了?」

  那熱鬧兩字出口,自己也覺太過涼薄,那日安如夢對莊敬航如何他也看在眼中,此次,明擺著是莊敬航去逼迫安如夢。

  金枝望了眼那兩包東西,道:「少夫人去陪著安姑娘了。」

  莊政航見金枝在看,便道:「拿了這楊梅給蝶衣送去吧。」

  「哎。」金枝應了,手伸過來,因忽地想起什麼,不敢接。

  莊政航皺了皺眉頭,金枝忙低頭接了過來,向外去。

  莊政航隱約猜到金枝的顧慮,卻不願去細想,簾子動了動,卻見很少出現在他面前的娉婷來了。

  娉婷進來,縮著脖子,將一張俏臉埋下,輕聲道:「少爺,王義叫奴婢跟你說句話。」

  莊政航忙問:「什麼話?」

  娉婷道:「王義說前天老爺叫人找幾年前秦家下人強娶民女的苦主,盤算著叫人彈劾秦尚書縱奴犯法呢。」

  莊政航心道幾年前的事,秦尚書不在京城,哪裡會擔著什麼關係。轉念又想,這些事都是興盛時看著不打緊,勢微時要人命的。定是莊大老爺不甘心秦尚書逼他還嫁妝才會如此,忙道:「多謝你了。」見娉婷不自在模樣,忙叫她出去。

  待娉婷走後,就出了屋子,想著叫秦十三去跟秦尚書說一聲。

  才出了屋子,就見蝶衣拖著弱不禁風的身子,慢慢地走來,那邊金枝先一步地回來,進了屋子。

  蝶衣拿著楊梅給莊政航請了安。

  莊政航道:「暑氣並未下去,你出來做什麼?」

  蝶衣道:「金枝送了這東西來,奴婢來給少夫人謝恩。」

  莊政航見她誤會了,方要開口解釋,又覺這般也好,免得蝶衣得寸進尺,又要他去處置她哥哥的那些麻煩事。

  「少夫人忙去了,你且回去吧,日後也不必為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煩她。」

  蝶衣一雙仿如秋水的眸子望著莊政航,見他匆匆忙忙地走了,眼睛澀澀的,聽到一聲不知是誰發出的譏誚聲,忙眨了眨眼睛,向後院去。

  蝶衣到了後面自己屋裡,將楊梅丟在一旁,伏在桌子上,呆呆地摸著自己肚子。方才見金枝敷衍地送了東西來,本當是莊政航前回聽說自己想吃於是買的,因想叫莊政航當著金枝的面承認是自己買的,如此也能叫金枝不敢再輕慢與她,誰知莊政航卻這般說。

  莊政航叫了秦盛伏,將王義的話告訴他,請他轉給秦尚書。

  隨後,見莊敏航急匆匆向後頭安如夢住著的院子去,便跟上,道:「大哥可也聽說後頭的事了?」

  莊敏航道:「三弟太過魯莽,便是不小心瞧見了表妹的身子,也該經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向表妹求親,怎可自己就這般去了?還有表妹,也太過毒辣了些,不知三弟如今怎樣了。」

  莊政航聽了莊敏航的話,納悶地想莊敬航雖覬覦安如夢美貌,但往日也不見他要娶安如夢,他又是一向裝著循規蹈矩的,早不去求親,怎今日這般乍然地去,道:「三弟求親,大哥不問如夢如何,怎惦記著三弟?」

  莊敏航道:「你還不知?表妹拿了花瓶砸在三弟頭上,據說三弟如今滿頭的血,依舊不肯起身,直跪在門前,求表妹應允呢。」

  莊政航譏笑一聲,見莊敏航看他,便道:「大哥,怕是今日來人搬了母親的東西,三弟在想對策呢。」

  莊敏航正色道:「不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說完,又頓住道:「你這話也沒道理的很,便是想對策,那對策也不在表妹身上。」因這般想著,腳步便放慢,行了幾十步,嘆道:「三弟為人一向方正,必是他見了表妹身子,暗自懊惱了許久,又因年幼,聽聞表妹要走,便一時情急,親自求親。我知你素來與他不甚親厚,但終歸你是兄長,豈可不愛幼弟,反倒污他名譽。」

  莊政航愣住,望了眼莊敏航,見他神情嚴肅,不似說笑,悶悶地跟著,心想旁人說了一句輕巧話,莊大老爺就能對他動鞭子,這莊敬航之心連他都知,莊敏航這般聰慧反倒不知。

  兄弟兩人話不投機地到了莊淑嫻如今住著的院子外,就見三五個人偷偷地探著頭看,院子的門半掩著,進去了,就見莊敬航滿臉血地跪在地上。

  院子裡又兒、再兒,並莊敬航自己的丫頭谷蘭、山菊在一旁陪著跪著勸著。

  莊敏航進去,道:「怎麼叫少爺還跪著,快扶了他回去看大夫。」

  又兒哭道:「大少爺勸勸三少爺吧,奴婢勸不動他。」

  莊敏航繞到前面,對莊敬航道:「三弟起來吧,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豈可如此毀損?」

  莊敬航眨眨眼睛,眼睛被血水糊住,心裡越發地恨安如夢,心道那女人還當自己冰清玉潔嗎,若不是見莊大夫人臥床不起,要替莊大夫人分憂,想叫莊淑嫻拿了銀子救急,他如何會來向這個女人求親。待成親之後,定要好好磨磨這個女人的性子,看她能傲得了幾時。

  莊敏航見莊敬航跪地不起,嘆道:「如今伯父伯母病倒,你不思叫他們二老放心,反倒糟蹋起自己來了。」

  莊敬航道:「大哥,小弟愧對如夢。先前因我懦弱,不敢言明,害得表妹鬱結於心,臥床不起。如今小弟已經幡然醒悟,絕不做沒有擔當之人。今日不得表妹應允,小弟誓不起來。」

  「無恥!」安如夢在屋子裡罵道,臉色越加蒼白,一隻青花瓷碗又被扔出,因莊敏航擋了一下,並未砸到莊敬航身上。

  簡妍很有些心虛,心想若不是她跟莊政航胡來,也不會有今日的事;但若是他們不胡來,安如夢怕早就被莊敬航徹底糟蹋了。

  簡妍一邊給安如夢順著氣,一邊道:「表妹別急,由著他現在多嘴,日後有他的苦頭吃呢。」

  安如夢咬牙切齒,對莊淑嫻冷笑道:「這就是你看上的好女婿?」

  莊淑嫻也沒想到莊敬航會幹出這事,只是在哭,咬牙道:「那小子倒是欺到我頭上來了。」

  安如夢道:「去叫安家叔叔替咱們告官,就告他一個欠債不還,反咬一口。」

  莊淑嫻哭道:「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他那些話在莊家裡頭說說就算了,難道要說到外頭去?」

  安如夢恨聲道:「母親糊塗,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他今日在莊家說的話,明日就會傳到外頭。既然如此,咱們何必吃那啞巴虧,大不了來個魚死網破!」

  莊淑嫻終究不敢拿安如夢的名聲做賭,望了眼簡妍,小心地問:「你當真叫他看見了?」

  安如夢閉了閉眼睛,望了眼簡妍,於是搖頭,心想莊政航那日被莊大老爺打,也沒有將莊敬航拖下水,說出九葩堂裡的事,如今要作證,自然也不會說。

  簡妍不好插手安家的事,只是抱著安如夢,給她順著氣。

  莊淑嫻道:「好,既是這樣,咱們絕不吃那啞巴虧!」於是風風火火地出來,掀了簾子道:「莊三少爺要跪儘管跪著,莊大少爺自詡正人君子,今日可否替我們孤兒寡母請了官差來,咱們去衙門裡見。」

  莊敏航忙道:「姑姑,一家子人,何必鬧得如此不堪?三弟既然對表妹有情又要……」

  「呸!」莊淑嫻啐了一口,冷笑道:「果然是一家子人,聯手欺負我們孤兒寡母呢!好得很,我便瞧瞧安家的人是不是當真死絕了,連大房人的死活也不顧了。二哥兒,你去找安家人來!」

  莊政航見莊淑嫻點到自己,忙向屋子裡看一眼。

  莊敬航道:「姑姑,侄子當真是願意娶了表妹的。」

  莊淑嫻冷笑道:「你願意娶,我女兒就應當嫁嗎?」

  莊敬航轉向莊政航,道:「二哥,那日你見著我跟表妹一處的,你說,小弟應不應當負責?」

  莊政航正要答話,裡頭簡妍揚聲道:「夫君,表妹急著要走,你且去幫著叫安家的人,等下護送表妹回去吧。」

  莊政航愣了愣,心知莊敬航的話,問的不是應當不應當,而是見沒見,便連那「那日」兩字,也回答不得,於是道:「不知三弟說的是哪一日?三弟日日讀書,我又是個憊懶人物,倒是不常見到三弟。」說著,便要向外去。

  莊淑嫻見他去了,心想早走也好。

  忽地,門上的翠色簾布被揭開,安如夢立在門邊道:「二表哥,去將莊家人與安家人都叫來。當著兩家人面,我倒是看三表哥如何說。」說著,斜睨向莊敬航,冷笑道:「君子不立於圍牆之下,三表哥自然自詡是君子,我倒要看看三表哥如何當著兩家人面自圓其說。若是三表哥不改口,那便是三表哥居心不良,不過是個衣冠禽獸;若是三表哥改口,我安如夢今日便是吊死在莊家門前,也要求得一身清白。」

  莊敬航伸手將臉上的血水抹了把,只看著莊敏航,心想這安如夢果然是鮮廉寡恥的,不然早該求著他娶,哪裡能說出這種冠冕堂皇的話來。

  莊淑嫻忙將安如夢又攔進屋子裡,勸道:「我去與那渾人說就好,你何苦出來跟他對口對舌?」

  安如夢扭過身去。

  簡妍在一旁站著,忙道:「母親那邊怕是知道了三弟的事,卻不知又兒、再兒勸不回三弟的。姑媽還是叫人將母親請來吧。」

  莊淑嫻道:「大嫂如今要死要活……,」說了兩句,心想她管莊大夫人死活做什麼,又想莊大夫人一向是不喜安如夢的,瞧著又兒、再兒心急模樣,莊敬航必定是沒有跟莊大夫人說的,於是叫陪房去找莊大夫人,吩咐道:「便是拖,也要將大嫂拖來。」

  那陪房答應著,又帶著三四個小丫頭,逕自去了莊大夫人屋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