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莊淑嫻既怕壞了安如夢名聲,又不甘心吃了啞巴虧;屋外,莊敬航篤定安如夢終究會服軟,心想便是旁人來了,也定會站在他這邊。
如此,這屋子內外就僵持著。
過了一會子,莊大夫人果然煞白著臉,被春暉、夏明攙扶著,領著梁玉家的、顧婆子來了。
莊大夫人咳嗽兩聲,對屋子裡莊淑嫻一揖,「姑夫人,對不住的很,這小子犯渾,胡言亂語。」
莊敬航見莊大夫人來,心疼她體弱,又見莊大夫人身後,莊淑嫻的丫頭走出,心道莊淑嫻當真歹毒,竟將他體弱的母親叫了出來。
「母親,兒子不孝。」
莊大夫人見他一臉血,心疼的說不出話,嗓子裡堵得慌,半響怒道:「你這畜生,若是眼中還有我這母親,便隨了我回去。」
莊敬航磕頭道:「母親,兒子不能不……」
「住口!」莊大夫人喝道,幾乎暈過去,心想自己便是死,也不能叫莊敬航一輩子折在安如夢身上。此時她關心情切,哪裡會去想什麼以進為退的法子,又道:「你隨了我回去。」
莊敬航叩頭道:「母親,兒子不能那般沒有擔當,兒子定是要娶了表妹的。」
莊大夫人見莊政航神情急切,只當他是真心,嗓子一甜,一口鮮血吐出,人委頓下去。
莊敬航顧不得再說,忙上前扶著莊大夫人,與眾人一同簇擁著莊大夫人離去。
見莊敬航走了,莊敏航鬆了口氣,上前對著簾子裡的莊淑嫻道:「姑媽,伯父必定會教訓三弟的,姑媽且安慰著表妹吧,侄兒會叫院子裡的丫頭不許胡說。」
裡面一隻茶盞擲出,茶水灑在簾子上,茶盞出來,就砸在莊敏航胸口。
安如夢靜靜地道:「大表哥,那茶盞是母親擲的,還請大表哥莫怪。」
莊敏航忙道:「如夢妹妹,姑媽會由此舉,也是三弟為人太過顧莽,我豈會怪姑媽。」
安如夢道:「如此就好。大表哥,今日我是不會回去了,安家的人也必定是要找來的,元!元小*說|網還請大表哥速速將三位舅舅找來的好。」
莊敏航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各人退一步就罷了。」
安如夢冷笑道:「不關大表哥的事,是以我也不與大表哥置氣。只是今日無端端遇上這等齷齪事,便是要息事寧人,也不該是這麼個法子。裡裡外外誰不聽到三表哥的聲音了?大表哥一句不許人說,人家就當真不說?」
莊敏航道:「如夢妹妹,人言可畏,還是將此事……」
莊政航攬著莊敏航道:「大哥別說了,既然三弟做錯事,就該給人家一個交代才是。」
莊敏航蹙眉道:「我如何不知此事,只是便是打了三弟一頓,又或者叫三弟再澄清,也少不得越描越黑,到時候三弟倒是無礙,就是如夢妹妹……」
莊政航聽他如此說,心道不管如何,且叫他也看看莊大老爺對莊敬航動鞭子才好。
裡面安如夢聽了,知道莊敏航的心意,謝過了莊敏航,便請他去了。
莊政航在外站了站,不見簡妍出來,也便隨了莊敏航走了。
屋子裡,簡妍見莊淑嫻母女相對啼哭,伸手拍拍安如夢。
安如夢道:「嫂子,表哥不會說那日的事吧?」
簡妍忙道:「哪日的事?」
安如夢也不管簡妍是否當真不知,冷笑道:「若是不給我個說法,我便叫他一家子不得安寧。」
莊淑嫻望著簡妍,拉了拉安如夢,道:「你這傻孩子,便是心裡這般想,也不該當著人家人的面說。」
簡妍笑笑,因事關安如夢的名譽,也不好胡亂出主意,心想果然如莊敏航所說,不管怎麼著,安如夢都得不了好處。
安如夢對簡妍道:「多謝嫂子今日過來,只是這事嫂子夾在中間不好,嫂子且回去吧。畢竟我們是過客,嫂子可是要跟那家人撕扯一輩子的。」
簡妍聞言,勸道:「你且看開點吧,一輩子長著呢,總有一日他會栽在你手上。」
安如夢笑笑,送著簡妍出去。
簡妍從安如夢院子裡出來,心裡憋得慌,回到棠梨閣,恰見到一個彷彿是三姑娘莊采蘋那邊的大丫頭來跟玉葉的娘站在廊下說話。
那大丫頭見著簡妍,行了禮,問了好,就去了。
玉葉的娘湊上來,笑道:「少夫人回來了?少夫人前回要的罈子奴婢給尋來了。」
簡妍點頭,問:「那丫頭是三姑娘那邊的?」
玉葉的娘尚未說話,金枝出來道:「少夫人不知道呢,那春橋過兩日就成了藺大娘的乾女兒了,方才奴婢們還鬧著叫藺大娘擺酒呢。」
簡妍眼皮子一跳,心想她不去招惹莊三姑娘,莊三姑娘倒是先將手伸到她屋子裡來了,這認了藺大娘做乾娘的目的,簡妍是門清的。
莊三姑娘這番作為,不為別的,為得是日後好跟簡妍來往。
莊三姑娘一個庶出的姑娘,又有個經常伸手問她要銀子的姨娘,身上姑娘的譜還不倒,元!元小*說|網尋常買了點心鮮花送給姐妹,賞賜丫頭婆子辛苦錢,去侯府掌管詩壇做東,這些她是一樣不落下。這樣多的開銷,莊三姑娘哪裡支持的住。這番與自己好,不過是為了從她這裡得了一些銀錢,還繼續與侯府姑娘們好。若不然,憑她是怎樣的好姑娘,也難融入揮金如土的侯府千金隊伍。
心疼銀子是小,瞧不上莊三姑娘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是真。給了銀子,不求莊採芹知恩圖報,但也不能叫她視若無睹,連句感激救場的話也不說,她雖可憐,但也可恨可惱。
簡妍心裡如此想著,面上不動,笑問:「除了這丫頭,還有誰的丫頭跟你們好的?」
藺大娘道:「除了她,還有六姑娘院子裡的丫頭。少夫人不知道,春橋年前沒了爹媽,可憐著呢。」
簡妍笑著,對金枝道:「將阮媽媽叫來。」
藺大娘笑道:「過兩日擺酒,少夫人可要賞臉呢。」
簡妍笑道:「大娘太糊塗,莊家人多的是,你突地冒出來,認了春橋做乾女兒,替她收著月錢,人家怎不疑心你貪圖人家的銀子?」
藺大娘愣住,金枝一下子悟到簡妍是不喜藺大娘自作主張收了乾女兒,忙改口道:「正是,大娘忒地糊塗,我們這金釵不也沒有爹媽嗎?藺大娘放著自己人不收,反倒去收了旁人。」
藺大娘唯唯諾諾地道:「都答應好了的。」
金枝伸手將迎出來的玉葉往藺大娘那一推,道:「快勸勸你娘吧,天熱的大娘都糊塗了,隨處認起乾女兒來了,瞧金釵聽說了不罵你,不背後哭天抹淚。」
玉葉見金枝對著簡妍努嘴,會意簡妍不喜,忙笑著拉了她娘到無人處說話。
簡妍進了屋子,瞧見桌上有包東西,就拆開了,見是瓜子,便一邊吃,一邊想心思。
過了一會子,阮媽媽被叫了過來。
阮媽媽道:「少夫人怎麼了?這麼急著叫我?」
簡妍讓了座,然後對阮媽媽道:「媽媽也太不經心了,下頭的事我看不到,媽媽也不替我管管。」
阮媽媽問:「什麼事?」
簡妍道:「玉葉的娘要收了乾女兒,你怎麼不問問?若不是今日湊巧看見了,少不得待到藺大娘請酒的時候我才知道。」
阮媽媽一時不言語,看著簡妍,也當她小題大做。
簡妍道:「我知道媽媽是心善,藺大娘也是好意,那春橋少不得也有個聽者傷心見者落淚的難過事。但是媽媽,如今夫人那邊尚不知怎麼著,咱們這邊忙著擺酒認乾女兒,怎麼瞧著,都跟要結黨似的,這要傳出去,還當咱們要怎麼著呢?」
阮媽媽道:「不至於吧,便是在自己家裡,也有認了好幾個乾女兒的。」
簡妍笑道:「媽媽還當這裡跟自己家一般?春橋認了藺大娘做乾娘,那來這裡來往不就是名正言順,誰也攔不住的。若是這樣,咱們這門也就不要,有些話自己人說著聽聽就罷了,若是叫旁人聽見了,那少不得要變了味。」
阮媽媽想了想,心裡也覺是這麼回事,笑道:「少夫人越發小心謹慎了。」
「不得不防呢。」簡妍嘆息道,「回頭叫藺大娘收了金釵做乾女兒。藺大娘是個心軟腦子糊塗的人,元!元小*說|網你與她好好說說,叫她還跟春橋來往,不能一下子冷下來。再給金釵一串錢,叫金釵買了點心酒水孝敬給藺大娘。」
阮媽媽答應著,見簡妍皺著眉頭,便道:「少夫人成親後都是笑口常開的,怎麼這會子愁成這樣?」
簡妍勉強笑笑,叫阮媽媽出去了,就想安如夢那邊應當如何應對。
如此想著,下午就聽人說安家果然來人了,晚間也不見莊政航回來,就自己個上床睡了。半夜時分,忽地睜開眼,見莊政航躺在一旁,就伸手一巴掌扇在他臉上,待他迷糊地睜眼,便湊過去看他。
莊政航清醒之後道:「你討債呢,我才躺下,過一會子又要起了去三叔那邊點卯。」
簡妍湊過去問:「昨晚上你沒回來,哪去了?」
莊政航笑笑,翻身道:「我還當我死了你也不管呢。」
簡妍伸手將他扒過來,問:「如夢那邊如何了?」
莊政航打了個哈欠,將手伸到簡妍面前,「要我開口,拿了銀子來。」
簡妍將他的手拍回去,道:「回頭給你,快說。」
莊政航懶洋洋地道:「如夢不愧是個心狠手辣的,也不見她花容失色,打扮的漂漂亮亮地就出去見安家幾位堂叔了。又叫人將父親,兩位叔叔也喊來。當著人面,也不怯,豁出去跟老三應對。果然是凶的怕狠的,三弟也不知怎麼了,心裡也不想著要娶表妹了,硬說是看錯了,後來三妹妹那邊的丫頭春柳說那日她在九葩堂裡,髒了衣裳,打量著沒人,就在那換了衣裳。這事就權當三弟看錯了人,如今父親說春柳沒有規矩,將她攆了出去。換了旁人,也該收手了。偏如夢依舊不依不饒,叫父親當著眾人的面狠狠地打了三弟一通。父親本下不了手,」說到這,莊敬航嚥了咽吐沫,心裡略有些不甘心,「但是如夢哪裡肯放過,字字淬毒地跟父親對了幾句,父親發狠,就將三弟打了個鮮血淋漓。再之後,如夢又拿了姑媽做的賬本,說她家的銀票都是一家錢行的,叫人喊了錢行的掌櫃夥計來對,瞧瞧到底是哪一個支了她家的銀子。兩家人勸了她許久,偏她當真將錢行掌櫃活計叫了來,姑媽給母親的都是一千兩的銀票,因此那掌櫃倒是認得母親的陪房梁玉。如今父親不得不認,元!元小*說|網叫人去跟母親說,偏母親那邊已經彈盡糧絕。父親於是被逼著給如夢寫了欠條,答應著兩年內償還。如夢不依,父親發狠問了二叔三叔借了銀子,好歹打發她走了。」
簡妍心裡稍安,嘆息道:「雖是這麼著,看著如夢佔了便宜,實際上這名聲還是毀了。還有這賬目到底又堆在了大老爺身上,依舊跟大夫人不相干。大老爺一年的俸祿才有多少銀子,他又不是心思活泛,能撈錢的,怕是這銀子便是十年也還不了。更可氣的是,如夢那邊,便是安家人,怕也要說她刁鑽,還有那不明就裡的,寧願信著其中有什麼風流齷齪,也不肯信如夢是清白的。」
莊政航笑道:「依我說,若是按著原來的情形,如夢也不清白。可是再怎麼著,也扛不住俞瀚海那武夫將她當做寶貝。」
簡妍笑了笑,心裡還是不甚安穩,心想先前那虧是啞巴虧,吃虧在裡頭,俞瀚海是先娶了安如夢才知道的,如今這事鬧到了外頭,若是俞瀚海聽說了,不知還會不會娶了她。
「你若是見到了俞瀚海,不許跟他提如夢。」
莊政航訝然道:「為何不提?我當你要我替如夢說好話,辯白辯白呢。」
簡妍譏笑道:「你身邊的男子都不見得乾淨,更何況是女子。」
莊政航翻身起來,伸手將簡妍抓起來,怒道:「我可不好男風。」因說著,就想起陳蘭嶼那句「不好□花」來。
簡妍推開他,翻了身,抱著匣子,忽地想近日來,這銀子只有出去的,沒有進來的,真是叫人想想就不安心,睡不著覺。
莊政航又扒拉了簡妍一把,忽地洩了氣,手搭在簡妍肩上,對著她後背道:「你與我說話,是不是常常覺得如對牛彈琴一般?」
簡妍驚訝地回頭道:「你終於知道了?」
莊政航將她的臉撥回去,惱怒道:「明日給我銀子,我去買了楠木回來。」轉而又問:「方才你可是扇了我一巴掌?」
簡妍翻身道:「你睡糊塗了吧,誰半夜打你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