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時不同往日,這句話,莊大夫人房中眾人先前還不覺得,如今便有了切身的體會。
比如先前太醫開的方子裡有人參一味,莊大夫人都是隨用隨取,如今沒有現成的,便要去莊二夫人那裡去取。莊二夫人那邊的丫頭雖不至於不給,但少不得要說些風言風語。
待莊大夫人中午幽幽轉醒,方吃了藥,就聽再兒抱怨人參這事,忙問:「我睡著的時候,可給我餵了這藥?」
再兒答是,又將餵藥如何辛苦隱晦地說了一通。
莊大夫人勉力將再兒手上的茶碗推開,罵道:「鬼迷心竅了……」罵著就摳著嗓子要將藥吐出來,因見莊大老爺半個身子已經進了屋子,急著閉嘴,又將舌頭咬到。
莊大老爺今日起得遲了,心裡雖惱莊大夫人,但想著一日夫妻百日恩,就趕著去衙門前來瞧瞧她,不想就見到這荒唐的一幕。因又想著安家大房雖沒了,剩下的一些人也不是好惹的;他們這等人家,不說三兩句閒言閒語,便是官司都不怕,但沒有總比有好,這些還需仰仗莊二老爺、莊三老爺替他周全。如此想著,心裡又生出許多不耐煩與屈辱來,轉身就去了衙門。
莊大夫人心急如焚,只覺得手心又發燙,心裡也燒成一片,方才摳了一下,想說話,一股子苦水又嘔了出來。
「夫人?」再兒委屈地喚著,心想自己奔波了一早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平白得了一場罵。
莊大夫人道:「我是陰虛火大之症,便連我這對醫術一竅不通之人,都知道不該用人參,不然,我這裡為何不備著?那太醫……再去請太醫,請個正經的,不必經了二夫人那邊。叫了又兒回來伺候,□暉過去少爺那邊。」心想果然是牆倒眾人推,早前還有莊敏航、莊玫航過來替她看方子,如今半個過來照應的人也沒了。
再兒明白不能用人參,心有餘悸地看著莊大夫人,暗道往日不要她近身服侍,她哪裡知道這個,見莊大夫人不再動怒,忙去了。
再兒先去叫人將又兒叫回來,為將功補過,心想這回子定要將正經的太醫請回來,於是親自去找梁玉叫大夫,在角門邊遇到梁玉,交代道:「梁大叔去找大夫,千萬要找了每常給夫人瞧病的何太醫,又或者肖太醫過來。」
梁玉答應著,梁玉家的立在一旁,呆著臉問:「早上不是瞧過了嗎?夫人這是又嚴重了?」
再兒道:「二夫人請的那大夫不中用,夫人說吃不得那藥。」說著,見梁玉家的擠了擠眼睛,就瞧見莊政航與莊玫航兩個過來了,於是也閉了嘴,在一旁垂手站著。
莊政航出來,望了梁玉一眼。
梁玉端著笑臉道:「二少爺出去?廣丹那兔崽子還在跟他娘拌嘴呢。」
莊政航笑道:「我領了旁人去。」
梁玉家的笑道:「廣丹那小子哪裡惹到少爺了?」
莊政航抱著手臂道:「怎麼?難不成我只能領了他一個人出去?」
梁玉忙笑道:「怎麼會,少爺的小廝五六個,輪流也要五六次才輪到他。」
莊政航不與他多嘴,與莊玫航一同出了角門,去莊三老爺的書房跟莊三老爺告了假,就領著秦十三出去了。
梁玉在路上見著廣丹急匆匆地趕來,笑道:「你這兔崽子可跑慢了,二少爺早領著一個眼生的小子去了。」
廣丹跳腳道:「梁大叔不知道,我這日子可可苦著呢。因為廣白那小子,如今少爺連帶著連我也不信了。」
梁玉笑道:「你這小子糊塗,你跟了二少爺幾年的,能叫一個新來的擠下去?有功夫跟你娘拌嘴,不如叫你娘求著你姨媽跟二夫人說說,將秦十三娘的差事換了,這樣還怕秦十三不服軟?」
廣丹笑道:「還是梁大叔走的橋多。」於是笑著就去了。
梁玉搖頭笑笑,回頭望了眼大房,心想這下子莊大夫人怕是倒了。搖搖頭,向外頭去了,半路上看到莊政航主僕,忙勒住馬,跟他們兩人隔開一些。
秦十三陰沉著一張,騎在馬上不言不語。
莊政航回頭看他一眼,道:「一大早,你就不能有點笑容?」
秦十三道:「我不賣笑。」
莊政航碰了一鼻子灰,嗤笑道:「一大早,誰惹到你了?」
秦十三道:「昨兒個廣丹來我們家裡指桑罵槐說了半日,你若是有能耐,就管管自己的小子。」
莊政航一愣,下頭的事他一向是不管的,沒想到廣丹這樣大的膽子,因道:「回頭我就辭了他,叫他哪涼快哪去。」
秦十三扭著頭不說話。
莊政航也不想自找沒趣,也閉了嘴。
此時街上人已經多了起來,四處的商舖都已開張,便連相思樓、淑情雅聚裡,也傳來陣陣脂粉香氣。
莊政航盤算著忠勇王府賣木頭,必定是悄悄的,而木頭是存在城北的如來寺裡的,就應當去了如來寺,尋了看守木頭的和尚穿針引線,若是乍然去了王府尋人,反倒會得了沒趣。如此想著,便與秦十三一路向城北去。
忽地有人叫了一聲,莊政航忙勒住馬,就見馬前倒著一個七八歲女孩,那女孩臉上滿是塵埃涕淚,神情惶恐驚懼,狼狽之極,一身粗布衣裳與脖頸間露出的一小片雪白肌膚極不相稱。
秦十三斥道:「誰家的孩子,這般不小心?」
說完,就見一個四十幾歲的精瘦漢子跑出來,作揖笑道:「驚嚇到兩位小爺了,小的這就領了她走。」說著,轉身將那女孩抱起來。
女孩張嘴要叫,那漢子直接捂著她的嘴,諂媚地笑著去了。
莊政航只覺得那女孩有兩分熟悉,與秦十三一邊走著,一邊去想究竟是哪個。眼看著就到了城北,忽地手上一緊,勒住馬,心道那女孩可不就是祝紅顏嗎?瞧那精緻的眉眼,四合八荒再也尋不到這麼個鐘靈毓秀的人了。祝紅顏原先說過她就是京城人,後來叫枴子賣到蘇州,會了蘇州的吳儂軟語,就充了蘇州人抬高價賣回到京城。如今瞧著,方才定是祝紅顏剛被枴子拐了。
莊政航如此想著,便回馬,向那漢子、女孩追去,心道便是這輩子無緣,上輩子好歹好了一場,也該將她從火坑里拉出來,將她還給她父母,也不枉前生一場緣份。
秦十三見莊政航向前跑,驅馬趕上,問:「少爺這是要做什麼?」
莊政航道:「方才那男人必定是枴子,不然誰家抱女兒要捂著女兒的嘴?」
秦十三想了想,也覺是這麼回事,於是就於莊政航一同去追。
縱馬回到原先的街上,瞧著街上人多,莊政航與秦十三兩人下馬,分頭在街上尋找。
莊政航四處裡找著,越找越急,四處抓了人問,因又想上輩子自己那般戀著她,這輩子就對面不相識了,可見那緣分當真沒有定數。
淑情雅聚樓上,昨夜與陳蘭嶼留宿在此的秦綿綿,開了窗子,就見到莊政航如沒頭的蒼蠅一般四處亂竄,想了想,拿了昨日戴著的月月紅扔了下去,擲在莊政航頭上。
莊政航煩躁地拂開,又向另外一條巷子裡去了。
秦綿綿見莊政航再次走了,眉頭微顰,關了窗子,望了眼床上鼾聲如雷的陳蘭嶼,坐到鏡子前,望著銅鏡裡那張嫵媚的臉,心裡不住發狠,心想她若是擒不住莊政航,便改了名字,不叫秦綿綿!
莊政航在城中尋人,一直到了下午,仍未尋到,卻遇到另一路人,也在尋人,彼此說了幾句,那一路人尋的也是祝紅顏,只是那路人口中的名字,乃是金阿寶,並非祝紅顏這麼個花名。
那一路人的頭領,姓金名鶴鳴的,聽聞莊政航也在找金阿寶,忙拱手道:「多謝莊公子俠義心腸,只是公子可見到那拐了我家姑娘的人是什麼模樣?」
莊政航疑惑道:「你家姑娘,請問先生是?」
金鶴鳴道:「在下姓金名鶴鳴,字伯忠,那枴子拐去的,正是我家小女。」
莊政航聽到金鶴鳴三字,心裡一震,心想昔日祝紅顏曾說過自己本姓金,乃是一品大員之女,只是奈何流落風塵,雖知父母身在何方,卻無顏再去登門認親。往日裡只當祝紅顏是自抬身價才如此對他說,如今看來□成是真的了。又想這金鶴鳴莫不是秦王府的清客,日後權傾朝野的金太師?
心裡一邊猶在震驚,心想這金鶴鳴難不成尚未進了秦王的門?不然怎如此樸素?一邊忙慇勤地回道:「那枴子四十來歲,精瘦的骨架,身量如十五六歲孩童,臉上長了肉瘊子。祝……金姑娘身上穿著土色粗布衣裳,頭髮也叫弄亂了。小弟是瞧著他慌慌張張捂了金姑娘的嘴,走出幾步路,才想著那人定是枴子的」說著,心想這金鶴鳴上輩子勉強算是他便宜岳父,方才怎就那般輕易地自稱小弟了呢?
金鶴鳴道:「多謝。」又皺著眉頭道:「早上阿寶隨著她娘親去如來寺,被人沖散了,可見那枴子不是一人,乃是一夥,有意橫衝直撞將人擠散了。莊兄弟上回見到阿寶,想必是她好不容易尋了空子跑出來的,如今再找怕是難了。」
莊政航見金鶴鳴順著自己的話稱呼他為莊兄弟,心裡雖覺怪異,但強忍著不表現出來,口中應著是,忽地想起祝紅顏說過隱約記得自己被拐走的時候,是被藏在一處奇怪的地方,既能聽見唸經聲,又能聽到唱戲聲,還能聞到一股子藏香,於是心想那地方可不就是正唱戲的寺廟嘛?金阿寶定是叫人藏在正給人家打譙祈福的寺廟裡了,想了想,對金鶴鳴道:「若是按著金大哥這般說法,那枴子必定不會只拐一人,且定有個落腳的地方,知道丟了人,人家要找,也不會急著送了人出城。不如金大哥一邊叫人去城門看著,一邊叫人去下九流的地方瞧瞧。還有那寺廟庵堂,也保不住乾淨。」
金鶴鳴道:「莊公子說的是。」思量一番道:「若是如此,那庵堂反倒比寺廟更有嫌疑,本是男子拐得,此時換了女枴子,誰會懷疑?」
莊政航連聲道是,因想親自找到金阿寶,也算是立個小功,於是對金鶴鳴拱手道:「金大哥所說甚是,既然如此,咱們分頭去找。」
金鶴鳴笑道:「莊兄弟俠義之心可親可佩,只是耽誤了莊兄弟的正事……」
莊政航心想買壽材的事不急於一時,忙道:「在在下眼皮子地下叫那枴子跑了,若是不尋回金姑娘,在下於心不安。」
金鶴鳴笑道:「多謝了。」
莊政航與他一拱手,忙上馬去尋了秦十三。
天氣越加燥熱,暑氣蒸騰上來,奔波了半日,莊政航滴水不進,竟覺得頭昏眼花起來,尋了一會子,不見秦十三,於是問了人,知道慈航庵中一二等富裕人家正在那裡做水陸道場,便向那邊去了。
急急地奔過去,不好攪了人家的法事,因瞧見簡鋒也被請來看戲,便湊上去,將旁人家的姑娘丟了、疑心是叫人藏在這慈航庵裡的事一一說了。
簡鋒本不願意多管閒事,但被莊政航纏著煩了,又想莊政航這般緊張,是個大戶人家的姑娘也不一定,忙領著莊政航進去,兩人與那辦法事的人家暗中一說,那戶人家也是明白道理的,忙叫簡鋒與莊政航兩人領著人暗中尋訪,裡裡外外瞧了一通,依舊不見人影。
莊政航心裡越發煩躁起來,因只聽說慈航庵裡有人打譙,便篤定了金阿寶在這裡。
簡鋒陪著他找了半日,嘆道:「妹夫,想必那金姑娘叫人藏在別處了。」
莊政航搖頭道:「不該的,就該藏在這裡。」
簡鋒拍著他的肩膀,也不理會他口中的該與不該,又跟主人家賠禮道歉。
忽地,一個才留頭的小子跑來,問:「外頭的青驄馬是哪位少爺的?」
莊政航道:「我的,可擾到你們了?」
那小子道:「外頭有人叫捎信給牽著青驄馬的少爺,叫少爺領著人去一佛寺。」
莊政航忙問:「一佛寺在哪?為何我從未聽說過?」
簡鋒道:「一佛寺在花開胡同裡頭,只供著一位佛祖。狹長的一個小院子,沒得趣味。倒是一佛寺旁邊的戲樓,新近倒是有幾齣好戲。」
莊政航忙道:「大舅哥,人怕就是藏在那裡了。」
簡鋒聞言,忙叫了人,與莊政航一同向那一佛寺去。
到了那花開胡同,見著一佛寺寺門緊閉,簡鋒叫人砸了門,然後一行人闖進去,穿過大殿到了後頭,便見到地上滾著一血肉模糊的人,幾個和尚裝扮的人左一腳右一腳地踹著,那和尚見著來人就要逃竄。
簡鋒忙叫人將那幾個和尚扣在一旁,另叫人將柴房開了。
柴房裡四五個女孩子被領出來,又有人將一堆雖不是極好,但品質也算中等的女孩衣裳拿出來。
因瞧見兩三個跟他女兒繡姐兒差不多的女孩,簡鋒冷笑著踹了一個和尚一腳,道:「你們真真是喪盡天良,這等事也能做?」見一女孩嚎的實在可憐,就抱在懷中,不耐煩地晃了兩下,他本是難得的好意,不想那女孩偏生嚇得狠了,瞅見他眼中的利芒,越發扯著嗓子嚎叫起來。
莊政航望過去,見那些姑娘也有三四歲大的,心想這枴子拐了中等人家的女兒,怕不是為了省下教引的銀子,是想著這些人家的女兒相貌好,細皮嫩肉。因又去尋那金阿寶。
忽地,聽著地上秦十三呻吟了一聲,身子一動,翻過來,懷中露出一個還在打顫的身子,恰就是金阿寶。
莊政航忙上前,試探道:「金家妹妹?」
金阿寶被他碰了一下,哇得一聲哭了,雙手抱著秦十三不放。
莊政航訕訕地收手,簡鋒道:「怕是叫嚇壞了,等著她家來人就好。」說著,就叫人一邊去通知金鶴鳴,一邊去報了官府。
簡鋒聽秦十三哼哼,對金阿寶道:「金小妹妹,你且起來,叫人給你還有這個……」
莊政航道:「秦十三。」
「還有這個秦十三瞧瞧傷。」
那金阿寶方才正被枴子教訓,就被闖進來的秦十三護住,方才已經被嚇得夠嗆,此時見著身邊又沒有熟人,越發膽顫,摟著秦十三,就是不肯放手。
簡鋒望了眼秦十三,聽他呻吟,笑道:「看來還沒死。」
莊政航唔了一聲,心想這感覺真是奇怪,就彷彿才看見祝紅顏一身緙絲錦繡、萬千風情地沿著樓梯慢慢上來,轉眼就見她成了一個衣衫襤褸、滿面塵土的娃娃。心裡悶悶的,只覺得自己打了這麼個小娃娃的主意,委實有些喪盡天良。
不一時,得了消息的金家人便來了。
金家一向簡樸,金鶴鳴一身葛色布衣,年紀三十出頭,下顎上微微留了點鬍鬚,進來便向地上看去,見著金阿寶,便搶著抱在懷中,嘆道:「我的兒,可尋到你了。」
那金阿寶聽到父親聲音,嚎啕起來,終於放了抓著秦十三的手,摟著金鶴鳴的脖子,不住地抽噎。
金鶴鳴問:「多謝兩位兄弟搭救小女。」
簡鋒見著金鶴鳴一介布衣,頭髮枯燥稀疏,年紀輕輕,就幾乎謝頂,渾身上下乾巴巴,蹙眉望了眼莊政航,心裡很是失望,心道莊政航白白耽誤了他一日功夫,於是敷衍地跟金鶴鳴一禮,就領了人去了。
莊政航不好叫住簡鋒,當即更加恭敬地回禮,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事誰都會做,金大哥何必客氣。」
金鶴鳴並不氣惱簡鋒這般無禮,道:「總歸還是要謝謝兩位兄弟的,賤內在家急得昏去,在下還需早早回去安撫她。大恩不言謝,改日在下再擺酒設宴,答謝兩位。」
莊政航口中道著客氣,耳朵裡再聽著兄弟兩字,雖著實不是滋味,卻又欣喜地想自己跟金太師稱兄道弟了。
金阿寶哭過了,伸手指著地上的秦十三,拉著金鶴鳴看。
金鶴鳴望了眼,見一眾人都是衣冠楚楚,猜到這秦十三定是先進來,護著金阿寶的,聽人說是莊政航家奴,於是對莊政航道:「還勞莊兄弟替我照看地上這位兄弟,給他請了大夫,改日家裡再去府上答謝。」
莊政航忙答應著,「金大哥快些回去吧,叫金夫人安心才是要緊,且我瞧著金姑娘臉上也有些血漬,還是叫人給金姑娘瞧瞧,免得金姑娘留下傷疤。」
金鶴鳴再三求了莊政航替他尋了良醫看管秦十三,才乘著自家賃來的小轎回去。
待金鶴鳴去後,莊政航叫人將秦十三送回家中,聽著剩下的幾個女孩還在哭個不停,眉頭皺了皺,本要離去,又怕簡鋒的人一時大意,放走了和尚,於是也就留下,不耐煩地安慰道:「哭什麼,等會子就叫人送了你們家去。」
那幾個女孩見他惡聲惡氣,哭的越發淒慘。
不一時,官差來了,莊政航跟來人交付一番,便去了,騎在馬上,心裡感嘆不已,心想祝紅顏倒是當真的紅顏薄命,一品太師家的千金,竟然流落風塵,有家難回。她若是蠢頓一些,忘了自己家就罷了,偏偏心裡還記得清楚。
替祝紅顏傷感一回,莊政航一個人到了如來寺外,進了寺中,四處尋不到看守楠木的人,心道明日再來也不遲,於是就回去了。半路上心想金太師一生無子,上輩子只有一女金珠兒,是招的夫婿上門,這輩子那金阿寶沒丟,怕是阿寶也要招贅了。
莊政航於是笑了,心想果然今生無緣了,便是離了簡妍那婆娘,他也是斷斷不能入贅到旁人家的;那太師那般精明的人,也定不會要了他這女婿。雖是如此想,但因到底沒叫祝紅顏進了那火坑,心裡也自覺圓滿了,並無太多遺憾。
在外尋了家酒樓吃了飯,莊政航看著已經到了戌時,於是打馬回去,半路遇到前來接他的秦盛伏,心裡一時赧然,心道秦十三傷成那樣,自己卻獨自吃酒,實在不該,忙笑著迎上去,笑道:「秦叔怎出來了?十三還好嗎?」
秦盛伏笑道:「那小子身子骨結實呢,回去了少夫人又給請了大夫,哪裡會不好。」
莊政航慚愧道:「今日簡家大舅哥在,只得叫人將十三先送回來了。」
秦盛伏道:「那小子不打緊,只是少爺下次不可如此,便是俠義心腸,也不該自己犯險。」
莊政航訕訕地笑著,隨著秦盛伏回去。
回了莊家,莊政航先去瞧了瞧莊老夫人,見莊老夫人見著他,先是高興,之後說了一會子話,就有些淡淡的。
莊政航心裡一時泛起嘀咕,回了棠梨閣,拿了這事問簡妍。
簡妍笑道:「今日我叫玉環偷偷地跟祝嬤嬤說你出去給老夫人買楠木了,老夫人想必是沒聽見你開口提那木頭,心裡空落落的。」說到楠木,見莊政航臉色不對,忙問:「你可買了木頭沒有?」
莊政航忙道:「你可知今日秦十三受傷了?若是晚了一步,我必也與他一般了。」
簡妍道:「今日我多在祖母那邊,聽人說了兩句。」
莊政航道:「你不知今日的情形何其凶險。」說著,便將今日的事說了一通,添枝加葉說的極為凶險,彷彿護著金阿寶的人不是秦十三,乃是他。
簡妍臉色暗了暗,一聲不吭地翻身去嗑瓜子。
莊政航本說的得意,見她如此,聲調也弱了下來。
「你到底還是沒有買。」
莊政航道:「總歸不急於一時,知道忠勇王府要賣木頭的就那幾人,遲了一日,還能就有人先下手了?」
簡妍嗑著瓜子依舊不說話。
莊政航不耐煩道:「你這是做什麼?難不成看著蒙興那小子被枴子拐了,你能一聲不吭地坐視不管?」
簡妍將瓜子殼吐出來,道:「你有情有義,這可不是好事嗎?我又說了你什麼?」
莊政航道:「你當你不說,我就不知你心裡想的是什麼?」
簡妍耷拉著眼皮道:「你既然知道,就將話藏在心裡好了,何必說出來。」
莊政航拍了桌子,簡妍抬頭冷笑,至於救的是不是祝紅顏,她倒不在意,只是氣不過莊政航沒按她的意思辦事,便是一時救人,也該叫了旁人先去打點,道:「怎麼了?瞧見了傾城佳人,灌了幾口老酒,就又要打起娘子來了?」
莊政航酒氣上來,臉上漲熱,冷冷地笑了笑,轉身自己掀了簾子出去。
金枝恰在外頭,見他冷不丁地出來,嚇了一跳,進了屋子,勸道:「少夫人,怎又跟少爺拌嘴了?」
簡妍笑笑,暗想以後這金枝可要注意一些,不知她在外頭站了多久了。
莊政航憋著一肚子氣出了棠梨閣,見著天晚了,自己也無處去;但是若就這般回去,又太過沒面子,於是就坐在梨花溪橋上等著簡妍親自來勸他回去。
晚間風吹過,酒氣散了一些,人也有些清醒,忽地心裡也怕起來,心想莊老夫人因為胡姨娘得罪她,就對著莊三姑娘也淡了,待見莊三姑娘嫁了莊大夫人外甥,也不攔著,就由著莊採芹嫁了那麼不成器的東西;若是此次沒有買到木頭,簡妍又先對莊老夫人許下諾言,那豈不是要得罪了莊老夫人?如此想著,心裡虛虛的,便要回去,誰知一轉身,就見一人站在身後,當即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