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殺雞儆猴

  將園子裡內外的人肅清,簡妍這才閒下來,安心整治她的小藥房。

  一日,朱姨娘從姚氏那邊轉過來,在這邊陪著簡妍坐了會子,說了一會話,笑道:「有一事要跟你說,只你別惱就是。」

  簡妍道:「何事?」

  朱姨娘道:「二老爺前兩日結實了一個忘年交,那公子是愛瞧新奇東西的,聽說咱們府上有棵百年香樟樹,於是就有心要來瞧,二老爺又與他投契的很,不好回絕……」

  簡妍點著頭,心想自己怎聽到那愛瞧新奇東西的話就想起燕曾來了?因又想,才分家,不好與莊二老爺太生份,畢竟是長輩,若回絕就惹人非議;且若當真是燕曾,怎麼著都得揍他一頓,畢竟是他自己送上門來的,於是堆笑道:「我惱這個做什麼?姨娘只說二叔什麼時候過來,我叫人備了酒菜,另叫丫頭們迴避就是。」

  朱姨娘笑道:「我就說少夫人是孝順仁義的人,先前老爺吃了少夫人送去的無花果,肚子舒坦一些,還問是不是大少夫人送去的,我說是二少夫人,老爺愣了一會子,說他吃了好幾日了,還當是大少夫人送的呢。既是這樣,我就與老爺去說,瞧瞧老爺什麼時候定下日子。也不敢叫少夫人賠了,我那日叫人送了酒席過來就是。」

  簡妍心想朱姨娘這話裡是對姚氏有了怨氣,因想莫不是五姑娘在姚氏那邊住著,受了委屈?如此一想,更覺自己當初撕破臉叫莊采瑛兩個搬出去是對的,姚氏跟五姑娘,如今誰不是一肚子委屈,道:「姨娘怎說那話,一桌酒席才幾個錢,才剛我母親送了一些冰鎮的海魚來,又有鄰居大嫂送過來的山雞,算是山珍海味都齊了,自家的東西做一桌,也不費什麼事。」

  朱姨娘笑道:「那我只送了酒水過來吧,少不得要勞煩園子裡丫頭並廚房的媳婦,少夫人替我跟她們說,過兩日散了點心買了酒水請她們。」因說著,又悄聲道:「少夫人可還有江南一針的繡品?」

  簡妍道:「只一方都給二嬸了,哪裡還有。」

  「我們夫人還想要呢,夫人收了家書,說是舅爺要回京考核,想來是大約定下了要任京官了,叫夫人替他買個院子。夫人又想替舅爺早早打點,於是問了,就知道舅爺的上峰夫人喜歡江南一針的繡品,原先少夫人送夫人的那副叫送了侯府太夫人,如今二夫人正後悔不迭呢。」

  簡妍見朱姨娘說這話投誠,暗想莫不是瞧著如今自己跟莊二夫人沒有妨礙,朱姨娘就想著兩邊討好,於是笑道:「當真沒有了。」

  朱姨娘又與簡妍說了兩句話,叫小丫頭拿了簡妍送給五姑娘、六姑娘把玩的六個黃澄澄的賴葡萄,依舊去了姚氏那邊看五姑娘。

  傍晚,玉環因說少了一個瑪瑙盤子,金枝忙道:「那日拿去送無花果,三姑娘看著喜歡,拿在手裡多看兩眼,她雖不說,但聽春橋嘀咕兩句,我知道她動了要用盤子拿著送點心給侯府太夫人的心思,就說那盤子是簡家舅少夫人的,還要還回去,如今那盤子早叫我藏在櫃子裡了。」

  玉環不知金枝說這麼一串是有心顯擺自己的機警,只問了在哪個櫃子裡,瞧了瞧,就沒有說話。

  金枝本也不是要跟玉環說話,又進了屋子裡,道:「奴婢瞧著三姑娘又有了要住進來的意思,說是前頭陰濕,她覺得身上不舒坦。」

  簡妍道:「七姑娘還沒想出這個由子,三姑娘倒是先想出來了,可見多吃幾年米糧很有好處。別理她,有病就請大夫,換了屋子不頂什麼用。」

  金枝忙答應著,因聽莊政航來了,忙要慇勤地過去伺候著。

  莊政航避開她的手,自己個進屋換了衣裳,然後叫金枝等人出去後,吞吞吐吐地道:「蝶衣在府門外跪著了一日,二嬸叫人跟我說,我沒有理會。」

  簡妍默了默,心想那蝶衣倒是當真痴情,也不理會這事,又將莊二老爺要在他們園子裡請客的事說了。

  莊政航聽簡妍說猜著是燕曾,怒道:「你猜到是他,又答應了做什麼?」

  簡妍道:「你這話說的太沒人性,分家後二叔頭回子開口,我能不答應?若是分家就各自不搭腔,我又做什麼日日周到地挨家送東西?你沒見自家兒媳婦那邊二老爺都有了怨言,更何況我這侄媳婦?雖二叔管不著咱們這邊,但若是當真有事,二叔也是能說上話的,何苦得罪了他?你忘了前頭那字據的事了?我原說過兩日請了金娘子來家的,如今瞧著,只能再過兩日了。」

  莊政航沉默了,又看簡妍捂嘴笑了,「上回子我踹了他一腳,這回子我就叫人將他打的面目全非。」

  莊政航蹙眉道:「你何時見過他?」

  簡妍於是將那日去金家的事說了。

  莊政航哧了一聲,陰沉著臉道:「他如何就知道了你?難不成上回子你老早就給老子綠帽子戴了?」

  簡妍一怔,啐道:「您老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們向來不是有要去瞧人家新娘子的事嗎?不是要打賭誰能見人家娘子一面的嗎?」

  莊政航怔住,暗想莫非是陳蘭嶼等人不見他出去,就想出這麼個齷齪的念頭,又問:「你如何知道的?」

  簡妍道:「燕曾都與我說了,便是你瞧過誰家的娘子,跟誰家的娘子暗中好過一回,我也知道。」

  莊政航心裡又羞又慚,面上漲紅,唾罵道:「那沒出息的東西,自己不要臉搶人娘子就算了,還跟你說我壞話!」

  簡妍由他罵著,只心裡盤算著待燕曾來了,如何整治他,待莊政航罵完了,兩人一同吃了晚飯,簡妍又叫金釵拿了單給莊政航收起來的無花果給他吃;又叫玉環悄悄地去問姚氏哪裡得罪了朱姨娘。

  半天,姚氏叫露滿來說因姚氏定下要將園子裡的果子送去給姚家,也算是她分家之後自家產出的東西,雖不貴重,也有個旁的比不了的意思。誰知那果子五姑娘不聲不響地叫人給摘了,又沒給姚氏說,姚氏不知道就罵了兩句,想來是五姑娘聽見了,心裡不樂意,對朱姨娘說了些寄人籬下叫人寒心的話。

  晚間莊政航見簡妍背著他抱著匣子睡,心想她很是坦然地跟他說了疑心是燕曾,自己還疑心她那麼多,有些慚愧,於是藉著說簡妍摟著匣子睡會落枕,就叫簡妍摟著他睡。

  第二日,簡妍竟頭會子落枕了,雖有莊政航將功補過地替她揉了脖子,到底簡妍還是難受了一日。

  午間,金枝悄聲跟簡妍道:「門外一個妖調的媳婦正要進來,門上不許,吵了兩聲。」

  簡妍揉著脖子看金枝,金枝忙又道:「奴婢瞧著是見少爺的。」

  簡妍心想不會是紅嬌,紅嬌如今被老夫人拘著了,於是道:「領來我瞧瞧。」說著,又叫人叫了莊政航過來。

  不一時,那媳婦叫人領進來,果然是極年輕妖豔的女子。

  簡妍瞧著她不似與莊政航有瓜葛的人,問:「你尋二少爺何事?」

  那媳婦不說話,只拿了媚眼□向莊政航。

  莊政航也有些惱,心想莫名其妙一個人來,也將他叫了來,怒道:「沒事你來我們門口鬧什麼?」

  那媳婦忙笑道:「奴婢是大老爺那邊的,夫家姓陳。」

  簡妍點了頭,暗想說是大老爺那邊的就高貴了?問:「來做什麼?」

  那媳婦雖知簡妍門上的婆子嚴厲,不認識的都不許進,但自覺是大老爺那邊的,算是一家人,因笑道:「奴婢聽說園子裡好,來瞧瞧新鮮。」

  簡妍冷笑道:「金枝,不用再問她是來做什麼,只叫了人打死她算了,回頭報官說家裡打死了個賊。」

  金枝答應著,就叫門外婆子來拉人。

  那媳婦見簡妍眼中鄙夷,彷彿伸手就能碾死她的模樣,又見莊政航並不說話,也並不憐惜她,早前的一點子自傲早沒了,顫顫縮縮地跪下磕頭道:「昨日跪在門口的女人叫跟二少爺說,她出家去了,二少爺要是後悔了,就去城外兩樹庵尋她。」說著,捧出一把頭髮。

  莊政航愣愣地望了眼那頭髮,道:「你就拿出去燒了就是,還當真拿進來。」

  簡妍打量著那媳婦,冷笑道:「你當你說半句,我就能饒你半條命?誰叫你來說的?」

  那媳婦本說是蝶衣,後頭機靈了一回,忙磕頭又道:「是門上人回了又兒姑娘,又兒姑娘叫奴婢來跟少爺說,還叫奴婢親自說。」

  簡妍笑道:「可還有忘了說的?」

  那媳婦想了想,忙道:「並沒有旁的了。」

  「胡說,大老爺那邊如今明明是平繡姨娘管事,何時就輪到又兒說話?」

  那媳婦道:「小的回給又兒姑娘,又兒姑娘沒一會子回來,就叫奴婢來悄悄地送給少爺。」

  簡妍點了頭,對金枝道:「你領了她去老祖宗那邊,拿了這頭髮,就說又兒進房裡不知請了誰的命,吩咐這媳婦拿了髒東西送進咱們園子裡來;另叫平繡姨娘好好管教下人,若有下次,或許咱們園子裡就當真將人打死了。」

  金枝忙答應著。

  那媳婦想起人說莊政航與蝶衣情深意重,忙跪著將頭髮給莊政航,莊政航啐道:「你這混賬,不去老祖宗那邊領罪,還要遞給我做什麼?」

  那媳婦哆哆嗦嗦,金枝並不與她多說話,叫了兩個婆子就將她拉了出去。

  待那媳婦出去,簡妍望著莊政航,笑道:「你如今若慌慌張張地出去,在門外心焦地尋一會子,定然會在灰心失望之際,驀然回首地發現蝶衣藏在角落裡痴痴看你,口中喃喃地說:『少爺,奴婢離不開您。』。」說著,當真做出熱淚盈眶模樣,就偏著頭含情脈脈似哭非笑地望著莊政航。

  莊政航愣住,反應過來後就嗤笑道:「你又說那怪話,罷了,人各有志,便是我這輩子欠她的,我這輩子也不想還她。等著下輩子我喝了孟婆湯,隨閻王叫我給誰做牛做馬去吧。」

  簡妍笑道:「你們這是緣定三生呢。」

  莊政航嬉笑道:「你不就是怕我出去嗎?偏還拿了這話擠兌我。來吧歪頭小丫頭,就叫少爺我疼你一回。」因說著,手就搭在她脖子上,又替她捏了一回。

  過了一個時辰,金枝回來,道:「老夫人叫少夫人放心,日後不會再有那不長眼的奴才過來了;那媳婦叫免了差事打了板子;又兒被老夫人送去廟裡陪著太姨娘了;平繡姨娘也說以後定不會放了人亂走,還請少夫人多擔待。」

  簡妍點了頭,心知莊老夫人這也是明白那又兒是聽了莊敬航的話叫那媳婦來的。

  因想著燕曾要來,莊政航也不敢出了自己園子,答應了莊三老爺將《公羊傳》看了,就守在家中。

  那日見簡妍忙著叫人收拾酒菜屏風等物去了,莊政航就叫了才十歲的秦十五去瞧瞧跟著莊二老爺來家的是哪個。

  秦十五出去一趟回來道:「是個很英俊的少爺,一身雪青衣裳,腰上掛著一柄寶劍。」

  莊政航心想那就是燕曾了,又氣惱地想只憑著一句話,簡妍就能猜到是燕曾,可見他們是很好的,不然燕曾也不會將紈褲子弟聚在一起的玩意都跟簡妍說,心裡不由地泛酸,罵道:「來人家裡還帶了劍,這可不是尋人晦氣!」

  秦十五小聲道:「奴婢瞧著那少爺佩劍很英氣。」

  莊政航斥道:「你小丫頭懂什麼,像個武夫似的不是好人。」

  秦十五不敢說話,又依稀記得秦十三說莊政航是色中餓鬼,叫她沒事躲開一些,於是忙轉身逃走了。

  莊政航正氣著,忽聽有人在屋外驚嘆一聲,忙出了屋子去看,只見碧霄之上,白雲蒼狗之中飛舞著無數靛青翅膀、胸畫桃花的燕子風箏,不時有人剪了線,叫那風箏飄飄搖搖地落在莊家裡頭。

  因瞧見那燕子,想起燕曾「燕不獨返」的風流名,莊政航忙向廚房那邊去尋簡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