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劫後餘生

  因莊敬航不肯乖乖叫周太醫瞧傷,周太醫就叫了莊家下人壓著他,然後捲了袖子給莊敬航接骨。

  外頭莊大老爺聽到莊敬航的叫罵嘶吼聲,不由地心疼地閉上了眼睛。

  小王氏見莊大老爺依舊沒想起來這周太醫不是專治跌打接骨的,越發不敢將那話說出,暗想裡頭莊敬航叫得那般淒慘,定是周太醫不擅此道,出手魯莽。

  過一會子莊敬航沒了聲音,外頭莊大老爺猜到他是暈過去了,也待不下去,又叫人將他抬回後頭。

  小王氏待周太醫出來後,先道謝,隨即吩咐人封了銀子送他出去,然後自己進到裡間瞧了一眼,見莊敬航髮絲濕透地躺在床上,一條腿被固定住,忙叫人將春暉、谷蘭喚來,叫幾人好好照料莊敬航,就又回了後頭去照看莊大老爺。

  因擔心後頭請的大夫說出周太醫診斷有誤,到時莊大老爺又將錯處推到自己身上,小王氏咬牙盤算著將錯就錯,用話繞著圈哄著莊大老爺,由著莊大老爺發話叫周太醫一直給莊敬航瞧著傷。

  過了幾日,莊敬航日日嚎叫不止,同在前面住著的莊玫航受不住,與莊三老爺說了一回,春暉又跑去跪求了莊三夫人,莊三夫人問了小王氏,聽說是周太醫給莊敬航瞧的傷,忙勸她換了大夫。

  小王氏又問過莊大老爺,等莊大老爺點了頭,就從街上請了位跌打大夫來。

  簡妍時刻盯著前頭的事,才聽說王義給莊敬航請了大夫,就叫莊政航過去跟那大夫勾肩搭背有說有笑,莊敬航雖疼著,但瞧這情形寧死也不肯叫那大夫來看。

  莊政航作勢又發了兩回火,將莊敬航小人之心宣揚開,日後莊大老爺再叫他去前頭幫著莊敬航看方子,就叫人回說怕過去了惹莊敬航不樂意。

  如此耽誤了許多功夫,待莊敬航沒有力氣再鬧,小王氏就叫新請來的大夫給莊敬航瞧瞧。

  那大夫來看了,只說莊敬航耽誤了傷勢,又被庸醫胡亂接過骨頭,如今莊敬航一條腿沒了知覺又紅腫的厲害,他也不敢接手再給莊敬航療傷。

  莊敬航聽了這話,自是怒氣衝天,莊大老爺也因為自己執意叫周太醫給莊敬航瞧傷,懊悔不已,一急之下,又險些昏厥過去。

  於是那大夫顧不得看著莊敬航,又去替莊大老爺看病。

  如此過了幾日,正經的跌打大夫都被莊敬航罵過不肯過來,再請來的大夫看莊敬航傷勢嚴重,也不敢接手,只開了些內服外敷的藥給他,隨小王氏如何懇求,也不肯替莊敬航接骨頭;後頭莊大老爺發話點頭,才請了一個外省來的大夫給莊敬航接了骨頭,只是那大夫也說耽誤的太久,那條腿**成是要廢掉了。

  因到底是莊家求周太醫接骨的,且也沒有確鑿證據說是周太醫叫莊敬航□沒有知覺的,因此莊大老爺想找周太醫麻煩也不能,反倒是周太醫上門討要了兩回銀子。

  隨後莊大老爺又因氣惱莊政航不及時出手相助,害得莊敬航成了這個模樣,日日挖空心思叫莊政航拿了補湯補品過來。莊政航原先覺得害人到底是傷陰德的事,於是心裡略有些心虛,捐了許多香油錢給普渡寺。近日又忙著與普渡寺的和尚一同義診,白日裡本就疲憊又見莊大老爺無理取鬧,心裡的那一點子傷人的忐忑反倒沒了。

  傷筋動骨一百天,莊敬航這個傷卻沒人敢保證一百天後就能痊癒。

  因怕張家又尋了由子推遲婚期,莊大老爺又叫小王氏去跟張家說叫張其姝提前嫁過來沖喜。

  張家本對張其姝就是可有可無,且近日聽說宮裡莊大姑娘並未失寵,更樂意與莊家聯姻。於是也就答應了。

  莊敬航躺在床上凡事都由著旁人照料,聽說婚期提前,面上也無欣喜,疑心起自己驚了馬的事,叫人細細查問餵馬的下人,那下人只聽人問了一句,就哭喊著冤枉,因那人的娘原是莊老夫人身邊的丫頭,因此那下人的娘又哭喊著去尋莊老夫人做主。

  莊老夫人因胡姨娘、平繡的事心中鬱悶,不肯抽絲剝繭地探究莊敬航墜馬一事,唯恐又鬧得家無寧日,於是斥責莊敬航一番,叫他安心養傷。

  如此,莊敬航越發懷疑起身邊人來,隨即不是發現谷蘭、山菊多了些貴重的首飾,於是對著這兩人也時常打罵起來;就是聽說簡妍每常尋了春暉說話。雖春暉回頭將簡妍跟她說了什麼,一一重複給莊敬航聽,但莊敬航晚間自省,將自己此時與莊政航比較起來,暗道自己無錢無勢,自古就有良禽擇木而棲,春暉這等機靈的女子哪有不擇機另謀高就的。於是,對著春暉也防備起來。

  後頭,莊敬航又瞧見每日晚上打更的奴才,無事就要多打兩回更,有意不叫他安心入睡,於是疑心完身邊人後,又疑心外面的粗實下人也被莊政航兩口子收買了。

  再過兩日,莊敬航又覺自己吃藥之後就要上吐下瀉,半個身子動彈不得不便宜出恭,不得不漲紅了臉在床上解決,因床上臊臭,屋子裡只得大把大把地焚香,弄得屋子裡的空氣越發憋悶難聞。

  折騰了幾日後,莊敬航就叫了春暉去打聽藥材的事。

  春暉回來道:「這藥材是直接從二少爺那邊取的。」

  莊敬航不知大夫因瞧著莊家很有些家世,就開了些稀奇古怪的名貴藥材在藥裡頭,這是莊大老爺為省銀子才叫小王氏硬著頭皮去莊政航那邊要的。因此莊敬航咬定莊政航黃鼠狼跟雞拜年沒安好心,嚷嚷著藥材有問題,又將小王氏、莊大老爺喚來,只說莊政航要弄死他。

  莊政航來了莊敬航這邊,見幾日下去莊敬航叫折騰的人不人鬼不鬼,心裡也覺解氣,凜然道:「既然老三說我這藥材有問題,就叫他自己選了大夫來瞧瞧,看看是我黑心,還是有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莊敬航冷笑道:「如今我足不出戶,便說了哪個大夫,那大夫被二哥收買了,也不會說了真話。」

  莊政航望著莊敏航說道:「好,既然如此,就叫大哥去尋了大夫來瞧瞧。」

  因前頭給莊二老爺下瀉藥,莊敏航也以為是莊政航所為,此時見莊政航大義凜然,反倒困惑起來,於是就請了兩三個大夫過來。

  大夫看過了藥渣,均說並無異樣,又細細問了莊敬航每日飲食,然後道:「不關藥材的事,是三少爺每日所吃菜餚跟補湯衝克了。」

  因莊敬航的飲食是自己料理,小王氏立時道:「怎會衝克了?什麼該合在一起吃,什麼不該,廚房裡都是知道的。」說完,又狐疑地道:「湯是下頭少夫人孝敬給老爺的,老爺看太多,就叫人拿一半分給三少爺。」

  莊敬航冷笑道:「果然還跟二哥那邊有關係。」

  莊政航心想什麼叫分給莊敬航,明擺著就是莊大老爺替莊敬航要的,怒道:「好心孝敬給父親的東西,與你有什麼相干?我們如何會知道你每日要吃什麼東西?既然這麼著,日後我們再也不敢孝敬東西給父親了。」

  莊敬航靜靜地道:「二哥這可是惱羞成怒?」

  莊政航冷笑一聲,對莊敏航、小王氏道:「母親、大哥作證,這可是三弟逼得我日後不敢孝敬父親呢。」說著,甩手就向外去。

  小王氏忙要勸莊政航,莊敏航嘆息一聲,心想著又叫外頭人看笑話了,搖頭送了幾位大夫出去。

  且說莊政航回到棠梨閣,就憋不住捂著嘴笑起來,九斤瞧見他笑,咧著沒牙的嘴跟著哈哈地笑,然後忽地笨拙地翻了個身。

  莊政航瞧著不禁激動起來,忙對簡妍道:「快來瞧,九斤會翻身了。」

  簡妍過去了,瞧見九斤穿著一身小紅襖趴在炕上,微微抬頭看她,就道:「過幾日就是百日了,也該能自己個翻身了。」說著,走過去伸手拉了下九斤的腿,「真像癩蛤蟆。」

  莊政航啐道:「你見過這麼好看的癩蛤蟆?」往外頭看了眼,見阮媽媽、藺大娘正在一起做小棉襖棉褲,就對簡妍道:「三弟那邊又是你搞得鬼?這麼著也好,咱們也省得再給老爺子送東西了。送了東西過去,他還嫌東嫌西。只你怎麼知道老三每日吃什麼?」

  簡妍笑道:「你當我是什麼人?當初就那麼傻地過去捨己為人幫著打理大房?但凡是我走過的地,不是我的地盤也要留了我的印子。除非老三將大房的人都換了,不然他還就飛不出我的手掌心。大老爺好算計,想叫咱們幫著養了老三,我又不是什麼觀音菩薩,沒有那麼大的度量去供著一個陰險小人。再者說,大老爺還等著老三好了再跟他一起擁戴婕妤娘娘呢,為了日後的日子好過些,也要教老三識時務。」

  莊政航聽簡妍這般說,就道:「這以後該更加小心了,咱們這邊的下人也該再管管。」

  簡妍道:「你放心,我可是吃過下頭人虧的,管教下頭人的事,我是一時半會也沒鬆懈過。還有那春暉瞧著就是老三的爪牙,等我收服了她,那老三就沒牙了。」

  莊政航蹙眉道:「春暉既然是前頭大夫人給老三的,自然忠心耿耿,她怎會被你收服?」

  簡妍笑道:「如今家裡能做了老三主的人就是老祖宗,老祖宗又住在咱們這邊。春暉若想日子自在,就得聽了我的,不然大夫人叫她做了老三的房裡人,她這一輩子就只是個房裡人。她若是心裡有老三,痴心地想守著老三,想被抬舉了做姨娘,那還得看我高不高興。」

  莊政航笑道:「你心眼多,就由著你吧。」

  簡妍自顧自地笑道:「看大老爺以後還怎麼要東西。」

  此事之後,簡妍果然不再送了補品過去,便是往年常送的無花果等養身果子,簡妍也不叫人送過去。

  莊大老爺起先還想著將莊政航叫過去罵一通,後頭瞧著隨他怎麼喊,莊政航只理直氣壯地說不敢過去,就只能自己在心裡生悶氣,沒事叫人去跟莊老夫人說,莊老夫人也因為莊敬航說出來的話實在難聽,不肯再替莊大老爺說話。

  後頭簡妍與姚氏去探望莊敬航,瞧見春暉端了粥進來,就笑道:「怎沒拿了銀碗、銀筷子?這麼個細瓷碗雖好看,但試不出有毒沒毒呢。」

  莊敬航眼皮子一跳,抬頭皮笑肉不笑地道:「二嫂子這是何意?」

  簡妍笑道:「並沒有什麼意思。只是聽說隔壁人家裡頭有個小叔子要害自家侄女,然後那小叔子親娘的屍骨就叫人翻出來了。白森森的骨頭叫人拿出來曬太陽,你說這事嚇不嚇人?」

  姚氏在一旁聽著,忙道:「還有這事?」

  簡妍便對姚氏道:「可不是嘛,因為這麼件事,我還趕緊跟大老爺說叫大老爺使人去盯著前頭母親的墓,免得前頭母親也被人撅了出來。」

  莊敬航咬牙切齒道:「二嫂子這是何意?」

  簡妍笑道:「沒什麼意思,只是怕三弟心裡難過掛念,就來寬慰寬慰三弟,跟三弟說一聲,前頭母親還安生地地下躺著呢。三弟就是瘸了腿,也莫要灰心喪氣,旁的不說,三弟還要親眼看著七妹妹嫁人呢,怎麼著七妹妹都跟三妹妹都不一樣,三妹妹已經得了惡疾去了,七妹妹可得叫人好生地看著,不能重蹈覆轍。」

  莊敬航聽簡妍用挖莊大夫人的墳、折騰莊七姑娘來威脅他,忍不住握緊拳頭,臉上的笑越發駭人,半響,卻又鬆了手掌,心平氣和地道:「那就多謝嫂子了,有嫂子這麼說,小弟就能安心養傷了。」

  簡妍眯著眼睛笑道:「我素來說話算話,三弟也知道我這人就是心軟,見不得可憐人。」

  姚氏隱約猜著莊敬航跟莊政航兩口子又有了什麼過節,於是裝作去與谷蘭說話,從兩人身邊走開了。

  莊敬航瞧著簡妍,想起當初在山洞裡她毫不留情地下手,就知她說得出就當真做得到,面上帶著微笑,心想自己雖不敢做得過火,但也有法子叫莊政航兩口子不自在,不害他們,但也要煩死他們。

  簡妍瞧著莊敬航陰涔涔地笑,又見春暉端了碗來餵莊敬航,叫山菊給莊敬航餵藥,又將春暉拉去一旁說話。

  因南疆之戰凱旋大軍即將入城,皇帝龍心大悅,恰宮中小皇子又康復了,且侯府罪名不過是瑣碎的逾禮等事,有些罪名並無實證,實屬捏造誹謗,於是只將莊侯爺降爵為宣威將軍,另申飭莊侯爺等人,罰銀兩百萬兩,限期五年內將罰銀交齊,就施恩將侯府放過。

  聽說這一旨意,莊學士府眾人都放下心來。

  因侯府的碗碟傢俱等搬不走的東西俱被砸毀,如今碩大的院子裡一片狼藉,莊二老爺、莊三老爺又雪中送炭地送了些傢俱物件過去。

  莊侯爺有心再問莊二老爺借些銀子,莊二老爺就藉口銀子全借給了忠勇郡王,至今忠勇王府尚未將銀子還回來,又對莊侯爺說叫莊侯爺拿了他的話先跟忠勇郡王要銀子。

  莊侯爺自己的銀子放在忠勇郡王那邊都尋不回來,更不用說莊二老爺的銀子。因到底是自己有意促成忠勇郡王騙莊二老爺銀子的事,莊侯爺也不好說莊二老爺吝嗇。

  因九斤的滿月辦得太過寒酸,莊政航瞧著抄家的事已經過去了,於是有意要大操大辦九斤的百日宴;簡妍卻覺宮裡賢妃尚在,外頭侯府定然還有東山再起的野心。

  因為擔心,簡妍就將簡鋒請來說話,對他道:「哥哥,你瞧陛下這是安得什麼心思,怎就將侯府放過了?」

  「不該叫侯府,該叫將軍府了。」簡鋒輕笑一聲,指指侯府那邊道:「你們家侯府是翻不了身了。你在家中不知道,莊侯爺四處求人去上摺子,求陛下施恩將抄走的家當返還。」

  簡妍笑道:「一把年紀的人了,侯爺還痴心妄想陛下會還了他貪去的家當。」

  簡鋒道:「那可不是嘛。不然只將抄去的東西扣去兩百萬兩就是,何必再給侯府一個期限?忠勇郡王那邊的銀子侯府是別想要回來了,欠著兩百萬的債,一兩年內又不敢張揚著去斂財,我瞧著侯府是不光東山再起不了,這日子過得也要艱難了。畢竟日後一少不得有人上門勒索敲詐,二那些老爺、少爺都是驕奢慣了的,旁人幫扶一百兩,他們就只管著拿了那一百兩去辦桌酒席充面子,這般下去,不餓死就算是老天保佑了。」

  簡妍眨巴著眼睛聽簡鋒說著,隨即醒悟道:「難不成是瞧著淑妃一系證據確鑿,一舉就能拿下,陛下就覺接連抄了兩家未免叫人說他太過嚴苛,於是作勢施恩?」

  簡鋒笑道:「帝王權衡之術罷了,若宮裡一時沒了兩個一品妃子,那不須立後,誰都知道後宮是誰的天下了。這天下啊,還就沒有叫皇帝放心的臣子。」

  簡妍心想定是苗家那皇帝也不是十分信得過,於是有心留著賢妃來平衡後宮。想著,又盼著莊大姑娘莫要再惹是非才好。

  簡鋒問:「先前聽妹夫來家說你家大老爺不肯來九斤的百日宴?」

  簡妍笑道:「可不是嘛,他越是不肯給九斤臉面,你妹夫越是不待見他。只大老爺擰得很,前頭身子好的時候還和氣點,如今仗著自己病了,淨要旁人都讓著他。原先你妹夫拿東西給大老爺我還不好插嘴人家父子間的事,如今你妹夫也小氣了,什麼都不樂意叫人拿到前頭去。」

  簡鋒不由地笑道:「有你們這樣的兒子兒媳婦,也是大老爺的劫數。」

  簡妍道:「你還別說我們不孝,若是大老爺再鬧,那一年一千兩的供奉,我也能想法子讓這事不作數。」

  隨後,果然莊侯爺求皇帝施恩的摺子石沉大海了,莊侯爺因被賢妃催著,有意顯示自己對陛下忠心,忍痛將家中花園與宅子隔開,花園交給上頭抵做罰銀。

  上頭收了那花園,也只給莊侯爺算作十萬兩的銀子;待莊侯爺得知忠勇郡王拿了三十萬兩從朝廷那將他家花園買去,並且重又修整一番打算賣給新進城的人家,心裡越加不忿,但因此時受挫太重,不敢跟忠勇王府決裂,又指望著賢妃讓皇帝回心轉意後,忠勇王府能過意不去,還一些銀子給他。

  莊二夫人聽說忠勇王府的算計後,既眼紅忠勇郡王平白撿了這麼個便宜,盤算著侯府花園裡牌樓院落隔開出租發賣後,也能賺不少銀子;又幸災樂禍,想想自己送了些東西過去,侯府老夫人、夫人叫人來道謝時,那婆子的巴結模樣,心裡就忍不住樂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