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 章
洪澇之際

  燕曾去後,也不知燕家怎麼就以為燕曾跟莊政航要好,也叫人來莊家詢問莊政航燕曾的去向。

  莊政航只說不知道,回頭跟簡妍道:「聽說霓雲郡主也在尋燕曾呢,只怕等他回來了,人家還不變心呢。」

  簡妍模棱兩可地嗯了一聲,心想燕曾若留下跟霓雲郡主成親才好,說道:「只怕他去了漠北了,燕家人要找,就叫他們往去漠北的路上找去。」

  莊政航想著簡妍既然這樣說,十有八九燕曾就當真去了那地,又想要不要跟燕家說燕曾去了那,思量一番,暗道隨燕曾去吧,沒了銀子,他自然會回來;若是不回來,那就更好不過了。

  再過幾日,莊五姑娘就嫁入了狄家。除了莊大老爺悵然地想著該莊敬航先成親,催著莊政航去問宮裡莊大姑娘何時給莊敬航定下親事,因為這事莊政航又費心費力地編了謊話去哄莊大老爺。

  喜事中,忽地莊大姑娘也叫了太監來送了賀禮。

  簡妍瞧著這事就納悶起來,暗道這莊大姑娘難不成也跟莊大夫人一般,自有籠絡住男人的手段?

  納悶了兩日,因到底跟自己不相干,也就丟開,隨後聽說金鶴鳴正式做了秦王爺智囊,連著一家子老小,也進了秦王爺府上一處院子裡。

  金娘子邀請了簡妍去做客,簡妍本要去,只莊政航說:「上輩子簡嫙就是這麼不知怎地跟秦王爺勾搭上的,你過去了若是鬧出什麼事來,可叫我跟九斤怎麼辦?」

  簡妍笑道:「祝紅顏的親娘比我好看多了,人家都沒事,秦王爺還能看上我?再者說,那院子說是秦王府的,也不過大院子裡尋個角落分開的小院子罷了。也算是獨門獨院,哪裡就能撞上秦王爺?」雖如此說,也聽了莊政航的話並不過去,只請了金娘子一家來他們園子玩。

  等著金娘子來那一日,說了一席話,金娘子就靦腆地開口道:「相公說要替十三贖了身,說十三極有慧根,前途無量,不能耽誤了他。」

  簡妍聽了,笑道:「你不知他們家原就是拿了自己身契在身上的,哪有什麼贖身一說。是秦叔念舊情,才留在府中的。如今就叫人去衙門消了他們一家子的奴籍就是。」

  金娘子聽簡妍如此說,就鬆了口氣,笑道:「難怪我瞧著十三跟旁人不一樣。」

  簡妍笑笑,暗道秦十三原本就跟別人不一樣,想著蒙興跟金阿寶年歲相差不多,就想若是跟金家成了親家,這豈不是更好來往?因此就將話引到兒女親家上去。

  金娘子聽說蒙興是簡妍表弟,就為難地道:「如此豈不是亂了輩分?畢竟你我姐妹相稱?」

  簡妍見自己竟忘了這個,忙道:「便是我比姐姐小一輩也可。」

  金娘子道:「哪有這個道理。再者說,夫君說過女婿是半個兒子,要留了兩個女婿在身邊的。你表弟只怕不能那般。」

  簡妍笑道:「不是還有一個珠兒嗎?」

  金娘子猶豫了一番,說道:「哪有一個外嫁,一個留在家中的道理。還得兩個都留著才好。」

  簡妍心裡道聲可惜,又想蒙興那兔崽子就沒有福氣討個天仙一般的娘子,送走了金娘子後,又叫了秦盛伏兩口來說話。

  秦盛伏是不肯離了莊政航,只磕頭不已,秦三娘倒是有些猶豫。

  簡妍忙叫人扶起秦盛伏,說道:「秦叔這是做什麼?沒有主僕的契約,秦叔若想留下,就當時幫我們的忙得了。

  秦盛伏只是不肯答應,賭咒道:「小的便是死也不肯離了少爺。

  簡妍勸不了他,只得等莊政航回來,叫他來勸。

  莊政航也勸了秦盛伏一回,到底秦盛伏也有憐子之心,又見自己依舊能夠留在莊家,也就答應了。

  因秦十二隨著簡鋒辦事,早離了家,秦十五原本在園子裡就沒有什麼差事,是以秦盛伏一家就依舊住在莊政航園子裡,並未搬出去,出了沒了奴籍,還跟先前一樣。

  莊政航裝著有傷足足養了兩三個月,他本就不是勤奮之人,尋了由子,自然是要躲懶,成日裡與九斤一起晚上睡了白日裡還要再睡半日。

  一日簡妍在榻上做針線活,聽到莊政航的鼾聲,就知他又睡著了,抬頭瞧見躺在莊政航裡面的九斤穿著小棉褲忽地探起身子來衝她笑。

  簡妍想著九斤這是睡醒了,就要將她抱起來,誰知九斤扶著莊政航的胸口站起來,四下里看了看,然後一屁股坐到莊政航臉上。

  簡妍瞧見九斤自己個站起來已經十分驚喜,再瞧見她促狹地坐在她爹臉上,更是喜不自禁,只顧著捂嘴笑,也不去將九斤抱起。

  莊政航睡夢之中被憋醒,臉搖了搖,隨即又聞到一股怪味,未睜開眼,先一巴掌將九斤撥開,待看見九斤被掀翻趴在被縟上咧嘴哇哇地哭,又趕緊將她抱過來,對簡妍啐道:「沒正經的,嚇了我一跳。我只當你要殺了親夫,拿了九斤的尿布要蒙死我呢……」

  簡妍笑道:「你閨女自己站起來坐你臉上的,礙我什麼事?」

  莊政航聽說是九斤自己站起來,伸手抹了下臉,然後得意地道:「想我八月會走路,十月會說話,九斤果然隨了我。」

  簡妍嗤笑一聲,心想秦氏、莊大老爺都沒了,死無對證,隨莊政航怎麼吹噓自己去,笑道:「走路說話就罷了,我最喜她自己睡醒了先笑嘻嘻的,不似旁人那般一醒來就嚎哭。」

  莊政航得意道:「你也不瞧瞧她是誰閨女。」說著,叫簡妍喊了阮媽媽給九斤換尿布。

  再過幾日,九斤當真能扶著牆在床上站起來,莊政航與簡妍瞧著九斤站起來後自得的小模樣,更是歡喜非常。

  莊政航每常拿了這話跟莊敏航等人炫耀,莊敏航聽了,卻笑道:「毛毛也會寫字了。」

  莊政航聽了這話卻不信,回頭跟簡妍道:「那毛毛只怕是會拿了筆在紙上畫兩下吧,虧大哥還說他會寫字了。」

  簡妍道:「毛毛應當是會寫了,早些時候我瞧著他就認識百來個字了。」

  莊政航不忿道:「你這婆娘,怎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簡妍見他那恨恨不平模樣,心想九斤也不過就是會自己個站起來罷了,算是什麼威風體面事。

  年前南邊送了年例過來,瞧著東西少了許多,莊政航就覺不對勁。

  那莊頭因捎來的東西少,也惶恐的很,道:「今年雨水少的很,因此……」

  莊政航道:「無妨,一年多一年少,哪裡能年年都一樣多,只不少的過份就好。」

  那莊頭忙堆笑贊莊政航心善。

  待莊頭走了,莊政航拿了年例單子給簡妍看,簡妍看了就道:「瞧著不獨南邊的,北邊的東西也少了許多,難不成要有大災?」

  莊政航道:「快啐一口,大過年的就說這話。」細想想,卻也覺該到了災年了。

  過年時,因家裡又有白事,且還有莊敬航一個叫人瞧著比死了更難受的人在,莊老夫人就令各家自己過年,她只與莊政航這房裡聚在一處,旁人不必過來,免得再見時瞧著人比往年少了,更傷心難過。

  眾人也依著這話辦了。

  只大過年的,莊大老爺許久不見莊敬航,自己個又被拘在院子裡,於是鬧著要見莊敬航。

  莊老夫人聽了這話,就叫人編了謊話,只說太醫說南邊天氣暖和,更好養傷,莊敬航叫送到南邊去了。

  莊大老爺聽了這話,才不敢再鬧。

  莊老夫人本是隨口一說,見莊大老爺信了,反倒也起了將莊敬航送到南邊的念頭。

  過了年,莊老夫人就□暉、谷蘭、山菊三個陪著莊敬航去了杭州老宅。

  沒了莊敬航在府中,眾人也覺自在一些。只莊敬航原住過的院子照舊無人樂意用。

  莊二夫人問過莊老夫人後,就將那院子鎖了。後頭莊二夫人藉口莊二老爺見客等等在後頭不便宜,又從莊老夫人那邊討了話,一家子搬到莊家上房去住。

  對此,莊家其他幾房俱是不在意,小王氏守著莊大老爺,只盼著他不死,自己不做寡婦,也沒有心思跟莊二夫人去爭那個。

  芳菲三月,安如夢就嫁了俞瀚海,簡妍也與莊政航去了安家。

  瞧著安如夢出嫁,簡妍與莊淑嫻兩個哭得不相上下,回頭莊政航道:「你若再老一些,人家就以為是你嫁女兒呢。」

  簡妍聽了這話,瞧著如今見人就咬的九斤,嗤笑道:「等著嫁你閨女的時候,我不知要多歡喜呢。」想著安如夢瞧見九斤,又說九斤下巴多,就又道:「等著瞧吧,我倒要看看如夢的閨女能有幾個下巴。」

  莊政航沉默一會子道:「俞瀚海也給了燕曾幾萬兩,想來那小子就是去了漠北也不會受了委屈。」

  簡妍納悶地看著莊政航,心想無緣無故地他怎說了這話,忽地醒悟到莊政航這是自覺對不住燕曾,又怕燕曾嬌生慣養的累月不回家在外頭出了事,是以才說了這話安慰自己。

  到了四月,九斤就會依依呀呀地喊著人跟著人蹣跚學步了,莊政航只要出門,不是去普渡寺隨著那群藥僧義診、去藥鋪裡替人開方子就是替各家的老爺子老夫人看病。

  日子久了,旁人家的老人病了,倒是第一個就想著叫他去瞧。莊政航雖惱旁人將他看成只會給老人看病的,但也覺這麼著省了很多是非,且那些老爺子老夫人手頭寬裕的很,給的禮物也豐厚,莊政航漸漸也就沒了怨言。

  術業有專攻,既有婦科兒科,如今莊政航又自創了一個老人科出來。

  莊政航待在家裡的時候,就引著九斤走路,不時領著她撿鳥蛋,捉蝴蝶,瞧著原先尚不知撒嬌是何物,只整日笑嘻嘻的九斤也學會哭著耍賴要東西了,莊政航於是一邊得意地贊九斤聰明,一邊又去說服簡妍拿了雞腿等物給她磨總是癢癢的牙根。

  待到九斤滿週歲的時候,南邊又自年前就連月不降雨,微微有些大旱的跡象。

  簡妍與莊政航商議後,心知旱澇相連,如今尚且能收了一夏的麥子,過些時日,田裡就顆粒無收了,未免旱災的時候佃戶都跑了,就免了今年的地稅,因怕那邊的莊頭欺上瞞下、聽說上頭不要租子就擅自強佔了租稅,於是就叫阮思聰父子並其他忠心的下人共二三十人去南邊看著,並囑咐幾人過去了趁著天旱先將溝渠建了,待到了六月下雨後,也不許人種什麼稻子,只叫人種上豆子,趕著兩個月就收了豆子。

  若有人不服,就與那人說待到收成的時候,自有東家出了白米給他們餬口。

  如此到了七八月,等著姚氏生了個女兒起名叫明姐兒後,京裡也下起了陣雨,簡妍料想那豆子只怕也收不了兩三成,但浪費豆子總比浪費了稻種要好,因此心裡也不十分心疼。

  外頭陰雨連連,各家的老人病得也多,莊政航就揀著幾家要緊的常過去瞧瞧,其他時候就留在家中照料因長牙頻繁發燒的九斤。

  等到九月後,各地鄉紳名士官員上書上表陳述災情,請求朝廷賑災的摺子就鋪天蓋地湧進京中。

  莊政航去了普渡寺一趟回來對簡妍道:「你不知如今有多少人湧進京裡來,我到了寺門外才下了車,就有幾十雙手遞過來要東西吃。」

  簡妍道:「這才剛開始呢,過些時日只怕鬧得更凶。別等著方丈師父提你才說捐糧食的事,等會子就叫人跟方丈說如今先放了幾百石稻米在他們寺裡,免得方丈要賑濟災民的時候沒有餘糧。」

  莊政航聽了,就答應著,嘻嘻地笑道:「只怕那稻米送過去,方丈師父又痛快地拿了胭脂水粉給你也不一定。」

  簡妍聽了也笑了,心想總是從個和尚那邊訛胭脂來用,叫人心裡覺得怪怪的,又說道:「這旱澇連連,想必上頭的人也心煩氣躁得很,不然拖了這麼久沒辦了淑妃一系,也不會在這幾日倉促處置了。前幾日哥哥過來送東西,也說連著幾日朝上重臣被申飭,如今朝堂上鴉雀無聲,誰都不敢多說一句話。」

  莊政航嗤笑道:「萬沒想到你哥哥還跟你說這個。」

  簡妍笑道:「早先我跟哥哥說叫他將南邊的地上溝渠也挖一挖,免得將地都淹了。誰知哥哥聽我說有洪澇,就請了人合計一番,上疏奏請陛下修整江南水利,又將那《相雨書》《田家五行》《農政全書占候》等等如何說的一一陳列出來,只說洪澇將至,那水利此時如何修整,災後如何重建,事無鉅細全寫了上去。誰知那疏上連上了幾次,到了工部也沒人理會,這會子又被翻騰出來。工部那起子被陛下申飭的人又將哥哥推出去,說他明知會有天災,卻瞞而不報,意氣用事,其心可誅。於是乎我哥哥買官被提拔上來的事就又被人老調重彈拿出來冷嘲熱諷一般,如今我哥哥被陛下連著罵了兩次,又被貶為兵部主事了。」

  莊政航冷笑道:「果然是一群只會吃閒飯的,大舅兄是兵部的,能幹著他們工部什麼事?」隨即又為簡家著急,暗想那皇帝老兒該不是惦記著簡家原先跟忠勇王府有關係,不肯放過吧?

  簡妍笑道:「我哥哥都不急,你急什麼?我哥哥入朝為官也有些年頭了,如今總算叫陛下記著他的名了。秦舅舅也叫我哥哥不急不惱,拿出點大家風度來,如今被貶多半是陛下嫌哥哥太過急功近利,卻不是當真不喜他。古太傅說陛下可是跟秦王爺連著兩日細細地看了哥哥的摺子。古太傅說日後陛下少不得要給我哥哥個『戴罪立功』的時機。」

  莊政航聽那「戴罪立功」,先覺這罪賴在簡鋒頭上實在可笑,隨機又想這可不就是上頭人要瞧瞧簡鋒有幾分能耐,有意要給他機會施展一下本事。想著,心裡就嫉妒起來,悶聲道:「想來你哥哥那奸猾之人早將工匠種種都找來了,論理這事是咱們想出來、先知道的,若是當初我也來個陳情表上去……」

  簡妍笑道:「你又眼紅個什麼勁?這事弄得好就是功勞一件,不好,那就是大錯。敢攬瓷器活的也要有那個金剛鑽。」

  莊政航雖聽簡妍這般,到底還是覺得簡鋒這會子是佔了他們家的便宜,心裡不平了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