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兩月,果然簡鋒「戴罪立功」隨著賢親王、俞瀚海並工部官員到江南那邊去了。
簡妍怕簡夫人、周氏擔心,就時常領了九斤去簡家,又或者請了她們來家裡玩,每常安慰她們幾句。
後頭瞧見九斤因初生牛犢不怕虎,將簡家那對孿生兄弟咬得哇哇叫,莊政航也樂得叫簡妍請了周氏來家玩,並時常撩撥九斤道:「瞧見誰不聽話,你就咬他。」
九斤聽懂了一些,作勢就對著莊政航的手就嘻嘻笑著咬下去,莊政航瞧見了也不惱,回頭拿著手指上的兩個牙印給簡妍看,笑道:「你瞧這牙口多好。」
簡妍瞧他這樣,笑道:「都是你教的,難怪她見了兩個小表哥,先親熱地上去摟著人,然後就照著人家嫩嫩的臉一口咬洗去。」
莊政航不屑道:「隨大舅兄怎麼能幹,他兩個兒子瘦巴巴的,還不是連九斤都打不過。」
簡妍道:「人家那是教得好,不跟九斤一般見識。」說完,暗道難怪九斤不敢咬她,見了莊政航就咬,這是叫慣出來的。
臨近過年,京中湧入的人更多。
牙婆頻繁領了人來莊家,幾家原不缺人,便都沒有留人。
只莊二老爺無意中相中一女孩,就叫朱姨娘買下當做丫頭使喚。
許是年紀更大了,莊老夫人原是對著旁人的事漠不關心的,如今也因家裡連連出事,生出了一些悲天憫人的心思,聽說外頭人家紛紛建了粥廠施粥,也叫小王氏、莊二夫人、莊三夫人去操持這事。
簡妍原幫著莊三夫人給普渡寺籌集善款,後見莊老夫人閒在家中,就攛掇著她尋了旁人家的老夫人來說話,一起商議著施粥送東西的事。
莊老夫人見拿了幾百兩銀子後,其他人都吹捧著她,倒是比先前還覺自己是個學士夫人,因此往常不與人家來往,如今常叫人送了信出去,不時約了人會茶見面,日子倒比先前只自己個在家裡聽小戲子唱戲自在一些。
傾盆大雨連下了十幾日,莊政航悶在家中無事,就做了蓮花燈趁著天放晴的那會子在院子裡積水中放了給九斤看。
父女兩個正玩的起興,那邊才與姚氏閒話完了的簡妍回來對莊政航道:「淑妃娘娘沒了。」
莊政航一愣,心想到底是曾經的風雲人物,便是如今在冷宮裡沒了,外頭也能穿出風聲,開口道:「不是說陛下念舊情,叫人善待她的嗎?」
簡妍見莊政航又叫九斤騎在他脖子上,伸手要將九斤接下來,口中道:「先前那般榮光,哪裡受得了現在的日子。這不沒幾日就抑鬱而終了。」說完,見九斤抓著莊政航的頭髮不肯下來,小嘴裡還叫著駕駕,簡妍就虎著臉道:「快些下來。」
莊政航避開簡妍抓九斤的手,笑道:「還不知道咱們家婕妤能興到哪一日。」
兩口子說了這話沒兩日,宮裡就又傳來消息,說是賢妃所出的小皇子去了。
這小皇子去了,莊家人也沒什麼感觸,只暗自慶幸當初沒跟莊侯府一起胡鬧。莊侯府那邊也越發沉寂了,原先盼著賢妃再出頭,如今也覺賢妃再出頭的幾乎渺茫的很。
再過兩日,莊政航正試著教九斤識字,小王氏的丫頭就過來了,那丫頭道:「宮裡傳來消息,說是咱們家二姑娘去了。因是病死的,只能燒了,宮裡叫咱們府上去化屍場領了二姑娘骨灰回來。」
莊政航一怔,忙問:「何時沒的?」
那丫頭道:「聽太監說是前兩日沒的。」
莊政航說聲知道了,待那丫頭走後,就對簡妍道:「這可奇了怪了,原先不是說咱們二姑娘病好了,因大姑娘的緣故又當差了嗎?」
簡妍聽了也納悶的很,忽地一激靈,說道:「前兩日可不就是小皇子沒了的日子嗎?這也太巧了一些。」
簡妍一說,莊政航也頭皮一緊,擊掌道:「可不是嗎?怎會這麼巧?難不成二姑娘她又扯進什麼**裡?」
因簡鋒不在,簡妍也尋不到人去打聽,只能自己揣測道:「咱們家就算是大夫人在時也沒有捎銀子給二姑娘,後頭她病了,家裡也是不管不問。如今想來,宮裡那吃人的地方,得了重病還能再好起來,必有什麼機緣。依我說,不是二妹妹替淑妃報仇,就是向苗娘娘報恩,再或者,就是莊家賢妃自忖那小皇子命不久矣,想要殺了小皇子再復寵。」
莊政航皺緊眉頭,道:「你別胡說,哪有殺了自己兒子復寵的道理?」
簡妍道:「如今是苗娘娘總領後宮,若是小皇子死得蹊蹺,第一個該問罪的就是苗娘娘。咱們只瞧著小皇子死後,誰倒霉,誰走運就知道到底是誰下的手了。」
莊政航點了頭,隨即嘆息道:「又要去跟老祖宗說這事,前頭母親不過來,倒是叫我兩次三番過去給老祖宗傳報這晦氣的消息。」
簡妍笑道:「這事又怪不得你,你只管去說,回頭趕緊領了二妹妹回來就是了。」
莊政航點了頭,又換了衣裳,便去跟莊老夫人說。
莊老夫人聽說莊二姑娘沒了,也只愣了一會子,因莊二姑娘離家多時,如今面目也模糊了,因此莊二夫人也就不見多感傷,只對莊政航道:「領了二丫頭回來,送到廟裡去吧。」
莊政航答應了一聲,便領著人去了城外去領了莊二姑娘的骨灰回來,只叫了幾個和尚尼姑給莊二姑娘超度了一番,也就算了了事。
因近年來倒霉的人家太多,莊二老爺、莊三老爺不免也疑心莊二姑娘去的太湊巧,兩人心裡惴惴的,商定先觀望一會子,瞧瞧風向再做定論。
這兩位老爺又警告莊敏航、莊政航在外仔細一些,因莊敏航、莊政航本就省事,上頭兩位老爺也就不怎麼擔心。
學士府眾人緊張觀望之時,莊侯府的老夫人、夫人就頻繁來了莊家,不時尋了人說話。
沒說兩句,就將話頭繞到宮中如何,莊侯爺更是腆顏開口問莊二老爺、莊三老爺借銀子,打著的幌子便是要去廟裡給小皇子做法事,給賢妃祈福,甚至後頭,莊侯爺逕自領了個太監過來,將那太監引見給莊家兩位老爺後,就由著那太監開口「借」銀子。
莊家兩位老爺少少地拿了一些銀子打發了莊侯爺,又叫了莊敏航、莊政航去打探消息。
莊政航從康家、秦家探聽到消息後,跟兩位老爺商議一通,回頭對簡妍道:「果然叫你料中了,賢妃喪子,又得了陛下憐愛,果然是最毒婦人心。」
簡妍沉默了一會子,說道:「賢妃如何倒是不要緊,也不一定就是她下的手,瞧著苗娘娘並沒有受到牽連,指不定苗娘娘動了什麼手腳呢。宮裡的這些事說不清楚,要緊的是你家大姑娘如何了?」
莊政航道:「並沒有探聽到大姑娘的消息,只這幾日上咱們家門,盤算著來訛詐咱們的太監少了許多。」
簡妍捂著心口道:「難不成你家被抄另有隱情?」
這句話一出口,莊政航一顆心也七上八下的,忙道:「大舅兄又不在,這事也沒個人商議,這可怎麼好?」
簡妍想想,也覺那些餿主意還是簡鋒出的比較好用,對莊政航道:「你也別急,若是天意如此,你急也急不來,倒不如及時行樂的好。」
莊政航哼了一聲,到底心裡不踏實,又出去尋了秦尚書、簡老爺等人說話,再求人去打探究竟。
過兩日,秦尚書對莊政航道:「外頭有天災,後宮裡先去了淑妃,後夭折了個小皇子,如今一個小公主也只剩下一口氣吊著,太后身上也不好。陛下越發心浮氣躁,也不似先前那般容人,稍有小錯,便要大發雷霆。你家二姑娘正被調去照看小皇子,若說是實屬巧合,只怕也沒幾個人會信,想來陛下對你們家……」
秦尚書雖未說完這話,但莊政航也明白他的意思,心裡惶惶的,只每日陪著九斤時笑笑。
簡妍瞧著莊政航又生了白髮,就又安慰了他幾句。
莊政航道:「二姑娘也太不將家裡人放在眼中了,怎麼著也不該將一家子性命當做兒戲。」
簡妍想了想,回憶一番,開口道:「我進你們家這樣久,也不見你們家誰提過二姑娘的事,可見她在家時也沒得你們愛護,後頭進宮,我瞧著多半也是去給大姑娘做丫頭才跟著去的。她一個小姑娘年幼喪母,嫡母不疼愛,親爹不照顧,進了宮裡頭,無依無靠的,生了幾場大病,家裡頭也沒人問過。便是大姑娘做了婕妤,也不見得對她好了多少。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指不定賢妃還是淑妃又或者苗妃對她就有了救命之恩呢。一邊是不問生死的親人,一邊是雪中送炭的恩人,二姑娘心裡向著誰,這也是一目瞭然的了。」
莊政航聽簡妍這般說,心裡也覺愧對了莊二姑娘,嘆氣道:「上輩子我是自顧不暇,自己尚且不知道哪裡弄了銀子來花用,這輩子雖有了銀子,卻也沒想起她來。」
簡妍點了頭,說道:「可不是嘛。我雖與她素未謀面,但也算是她嫂子。到底是不遇到事,就想不著她,叫她在宮裡頭吃了苦。」
兩口子唏噓感嘆一番,待聽說莊二老爺在朝上被陛下當著群臣的面痛罵,莊政航與簡妍越發的提心吊膽,隨後聽說莊大姑娘因出言不遜,被罰抄寫經書,簡妍就催著莊政航去與莊家兩位老爺商議,說道:「如今賢妃不足為懼,想來咱們家大姑娘也沒什麼用了。指不定哪一日陛下遷怒到咱們家就不好了,雖是病秧子,但也是皇帝的兒子,哪裡容得旁人動手弄死他。上回子兩位老爺雖得了話叫陛下說咱們幾家與老三、宮裡婕妤沒有關係,但到底這事做不得準。」
莊政航點頭,於是忙再去尋莊三老爺商議對策。
莊三老爺又將莊二老爺、莊敏航也喚來,四人在屋子裡坐了一會子。
莊三老爺道:「不如我再去致仕吧,也算是投石問路。」
莊二老爺瞧了眼莊三老爺,卻不言語,心裡想著莊三老爺致仕,他就失了一個臂膀,到底不是好事,再者說,莊三老爺退了,那一下步豈不是他也要隱退?想著隱退二字,心裡就不甘心起來,半響勸道:「再等等吧,興許咱們多心了也不一定。」
莊三老爺眯著眼睛袖著手道:「咱們多心了,旁人定也會多心。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還是小心一些好。畢竟三人成虎,說得人多了,指不定陛下、太后也就疑心起二姑娘跟小皇子的事。」
莊政航見莊二老爺、莊三老爺皆蹙起眉頭,因這輩子宮裡形勢與上輩子不同,是以回憶一番上輩子的事,還是找不著解決的法子。
莊二老爺又思量一番,心想莊三老爺的說得對,總要投石問路看看,上回子兩人鬧著要致仕,陛下挽留了一番,如今且再看看陛下是個什麼心思,於是對莊三老爺道:「先瞧瞧看吧,若是陛下放了人,那也好,若不放……咱們就全當自己多心了吧。」
莊三老爺嘆了口氣,說道:「等天放晴了,叫人去將杭州老宅收拾一番,總要落葉歸根回去的。」
莊二老爺無奈地點頭。
天上夜以繼日地下著暴雨,後頭雨中就夾雜著冰雹,屋子裡四處焚著香,以免聞到霉味。
莊政航兩口子惴惴地等著莊三老爺的消息,待回頭莊敏航來說莊三老爺被痛斥一通,陛下罵他在危難之際請辭,置萬民於水火之中,實在是不仁不義的很。
莊政航道:「三叔原跟外頭的災情無關,也不歸他去治理,便讓他致仕也不如何,陛下何必罵得那樣難聽。果然是心浮氣躁得很。」
簡妍笑道:「若是叫你去看著滿屋子請求賑災的摺子,你也難能心平氣和。看這會子咱們家兩位老爺想致仕都難。」
莊政航嘆氣道:「當真是想躲都不叫咱們家躲了,如今當真要看天意了。」說著,因莊三老爺在御殿前跪了許久,就趕緊拿了藥過去親自給莊三老爺敷上。
因這麼著,莊二老爺也不敢再去做什麼投石問路的話,只每日小心謹慎地上朝辦公,回了家裡,卻又來了興致親自教導孫子兒子讀書。
本以為莊家再也不能叫人揪到把柄,誰知過年前,王三老爺被人抓了回來。
原來王三老爺出逃在外,仍不改斂財的習性,又打著莊婕妤的幌子,滿口保證送了人家女兒進宮,誆騙了幾戶地方鄉紳的銀子。因偶然走漏風聲,叫人知道莊婕妤的親舅舅在逃,才被官兵抓了回來。
王三老爺出逃時身邊只帶了圓圓並一幼子,被抓回來時,除了圓圓,卻又領回三四個美貌侍妾。
因這麼一出,皇帝借題發揮,將莊大姑娘從婕妤貶為美人,因早先發話說莊家分家,莊大姑娘的事與莊家其他四房無關,皇帝不好直接罰了莊二老爺、莊三老爺。雖是如此,到底唇亡齒寒,莊家兩位老爺也心裡惴惴的,就連莊二老爺也萌生了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