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切~狹路相逢神馬的最討厭了

  

  老郝家的早餐一貫是稠粥,且必須有四個小菜,花生腐乳菜心甜豆什麼的最經常了。要是碰上老郝家媳婦心情好,去早市的時候還會捎帶著買根油條或是幾塊油餅。

  今年老郝家的媳婦心情看來比較複雜,不但買了油條還買了油餅還有油棗和炸藕丸子,這種鋪張浪費的情況只會在兩種情況下出現:老郝媳婦賺大錢了,或是老郝媳婦有求於老郝或是小郝。

  桌子上只有老郝媳婦和小郝,所以……

  「老媽,你有什麼事吧。」我把魚露倒在小碟裡,又往裡抖了些味精,「有事直說嘛。」亂慇勤起來,也是很嚇人的。

  老郝媳婦繃著個臉,看起來情緒比較邊緣化。在幾番眼神較量後,她終於開口了,「我託人給你找份工作,安排下午面試。」

  果然,油條油餅油棗和藕丸子一起出現就準沒好事!

  「不去行不行?」我討厭別人自作主張,更討厭自作主張了還把我一併算計進去。

  「你敢!」老郝媳婦發怒起來的樣子總像要吃人,「現在多少人沒工作,一畢業就失業,和你似的在家一呆就是大半年,我供你唸書可不是讓你在家閒著養灰的!吃飽了就給我去準備,衣服鞋子都準備好了。」她眼角的溝壑裡填滿著一股子狠勁,簡直就和魯大師筆下的豆腐西施一般刻薄,「要不是你小姨的老同學在做人事部長,這次哪輪得到你有這機會?都不用考試的,過了面試就行。你就給我出個人出張嘴,要是這樣你還過不了,哼哼。」

  我看著另一個空蕩蕩的位置,後腦勺發疼。老郝八成是知道會有此一役,早早地出去遛彎兒了,耳朵不受罪不說,也可以保全他中立派的地位,老婆女兒都不得罪。不過,就算是老郝幫忙說話,估計也是挨駡的份。(老郝+小郝)的戰鬥力永遠小於老郝媳婦,所以當老郝不在時,小郝總是在第一時間就投降。

  「行,我去。」只要老郝媳婦停止嘮叨和抱怨,哪怕前面是刀山我也會光著腳丫子上。

  老郝媳婦說得對,現在的工作真的不好找。這次不過一個內部小招聘就有這麼多人來應聘,還有不少還是知名學校畢業的。相較於我手裡拿的二流院校文憑,簡直是精華與糟粕的本質區別。

  坐在一群社會精英中間,聽著前後左右不時蹦出的英文法文日文韓文還有火星文,我只覺得自己是顆滾進伊甸園的土豆,還是發了芽的那種。但,我這顆發芽的毒土豆卻毫無壓力。我胸有成竹,我篤定我會被錄取。因為今天這場招聘不過是走個過場——姐,是被內定的!

  抱著這樣的認知,我淡定地坐了有個把小時,眼見身邊的應聘者一個一個地減少絲毫不心慌意亂。

  「第三十八號,」門口負責叫號的裸妝小美女抬高下巴,用眼角的餘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求職者名單上,「第三十八號,郝炯。」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我聽到前後左右的人都很沒道德修養地笑出聲來,他們看我的目光,差不多就和看一隻羊駝似的。我從容地站了起來,微笑著把身後的閒言碎語抖在地上。

  名字不過是個符號,並不代表人的品性。再說了,這世上囧名字的人多了去了。真要計較起來,姓史名三八的豈不更悲摧?

  面試的過程並不像電視上演的的三個五個面試官一字排開,氣勢咄咄直逼刑訊官。至少我經歷的面試多是和風細雨般地,問的問題也比較俗套,比如你為什麼會應聘這個職位?你有過相關經驗沒有?有沒有信心?……哪怕沒讀過幾年書的,看多了都市劇也能應付個八九不離十。

  人事部長僅僅是在我進來時漫不經心地掃了我一眼,便低下了頭去在紙上塗塗抹抹。倒是坐在他身邊的人年輕男子認真地看了看簡歷的封面,臉上便笑意盎然,「你叫郝炯。」

  在求職時有個醒目且讓人印象深刻的名字是很有好處的,即使這個名字讓你囧囧有神。為了這份十拿九穩的工作能更加穩當的到手,我不惜擠出一個討好意味十足的笑容,說明道,「是,是炯炯有神的炯。」

  「過目難忘啊。」他把我的簡歷放在桌子上,食指弓起在上面輕輕地敲著,「郝小姐對於前台接待這份工作有什麼想法?」

  能有什麼想法,前台接待說白了就是端茶倒水兼複印打字還有打雜,還能有多少想法?又不是小白台言當前台接待能勾搭上總裁總經理小開,就一高級便利貼小妹,還想有多少覺悟?不過是為了生活,為了賺錢,為了不被老郝媳婦趕出家咩!

  縱然心中一片波濤洶湧,我表面上還是一臉如沐春風滿懷期待,標準的初入職場新鮮人的清純模樣,回答也是標準的滴水不漏。

  年輕男人又問了幾個問題後感覺還算是比較滿意,只見他側過頭與光顧塗鴉的人事部長交頭接耳了幾句便衝我微微頷首,公式化地說了一通可以了沒事你可以回家等通知了之類的話。

  我端著張笑得發僵的臉,喏喏地打著倒退出去了。門口的裸妝小美女可能是覺得我的名字可以當做午餐時與同事的聊資,此時看起來和善了許多。我管她要洗手間的位置,她修得精緻的眉毛一抬,「往右走,走到底就是。」說真的,我很懷疑她是在撒謊,因為她的眉毛是往左抬的,但本著用人不疑的宗旨我還是聽她的往右走了。

  到了洗手間我幹的第一件事便是撲到洗臉台把臉上的妝缷了,我的皮膚比較敏感,一用粉底液或是彩妝之類的馬上就會有過敏症狀,倒不是滿頭滿臉的紅痘包包,而是會冒閉口粉刺,死疼死疼的。這次應聘說是要上妝,我半路上下了血本拐到大商場香奈兒專櫃買了瓶粉底液,還請專櫃小姐幫忙上了個淡妝。但皮膚顯然是六親不認的,不管是幾十塊錢的泊美還是幾百塊的香奈兒,用了一樣會過敏。

  果然卸完妝後發現額角冒出一個小紅包,我衝著鏡子裡的人呲牙咧嘴地。心裡想著要是真應聘成功了,坐前台是得天天化妝的。到時候一天長一個,累積一個月下來可真是夠壯觀的了。就在我手賤地按小紅包的時候,洗手間的門被推開,進來一個很漂亮很氣質的女人。

  我從鏡子裡掃了她一眼,繼續按著小紅包。噯,手賤就是沒辦法,不按不痛快呃。過了十來分鐘,那女人從小分格里出來。當她看到我依然保持著十幾分鐘前那姿勢站在鏡子前時,那表情初起是帶著驚訝,後來便努力裝起了鎮定。

  老實說,我其實是不想認出她來的。真的,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光想起她的名字便覺得胸前一陣痠疼。痠疼過後便是一陣地憤怒,緊接著便想揍人。巴不得揪光她的每一根頭髮折斷她的每一根指甲……

  水龍頭裡的水嘩嘩地流著,纖長的手指在泡沫中交替揉搓。在泡沫打著旋滑進下水道後,她終於是嘆了口氣,一邊扯著擦手紙巾一邊低聲問道,「他還好嗎?」

  指甲一個用力頂在了小紅包上,留下一個月牙印。我倒吸了口冷氣,卻也不忘冷哼,「喲,您是在和我說話嘛。不好意思啊,您說什麼呢?我沒聽見呢。」

  她的臉僵了僵,很是尷尬的樣子。我心裡有絲痛快,這麼個漂亮精明強勢的女人,不管是工作還是生活都是順風順水遂心如意,就連在女強人一向頭疼的愛情問題上她都是左擁右抱地滿載而歸——丫的,這種人生來就是讓人嫉妒詛咒的!

  「我很抱歉……」

  「別抱歉啊,你該抱歉的物件不在這兒,」她還是不開口比較好,一開口就惹得我想咬死她,「想說對不起,還是誠懇得找本人說吧,又不是不知道他在哪兒。不過得請您行行好,這陣子先別去,好歹給他留口氣緩緩。」

  她的臉上血色略褪,看起來有些蒼白。

  我都懶得看她,和這種踩死了螞蟻卻和大象說對不起的人腦回路不在一個水準,「麻煩你高抬貴手,既然已經做了選擇,那就請繼續你那有亂倫常的愛情,並這條很有前途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別忘了要虐心加虐身,現在都流行這個。易大小姐!」

  「小郝,你是不是……」

  「我他媽暗戀了他十幾年,而你不過認識他幾個月。」我扯出擦手紙,把它當成易小姐的臉又搓又拍,「可那又怎麼樣?」

  許是我的目光太凶狠了,易小姐的嘴唇動了動,終是沒說出話來。我事後想想,易小姐不說話是對的,不管她說『我允許你趁虛而入』或是『你可以不要大意地上了』我都會打得她滿地找牙。

  易小姐是聰明人,聰明人都會審時度勢,所以她一口牙長得又白又整齊。

  麻痺的,易素就和易燁卿一樣高貴冷豔,統統不是好東西。

  從洗手間轉出來我才發現往左走不到五米拐個彎就是最初應試的那個地方,想來那個裸妝小美女還是耍了個心眼的。其實這種心眼不算是壞,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有種異常的喜劇效果,但現在知道了這間公司竟然是易小姐家開的,我難免嫌棄,現在就連一張A4打印紙我都嫌它長得不夠標準。

  我打定主意要回我的簡歷,絕對不進這家公司,哪怕繼續失業在家,哪怕還得厚著臉皮當啃老族,哪怕老郝媳婦會抄著毛衣針打得我和斑馬似的。我皮實肉厚,扛得住打耐得了刻薄。在肉體上我就是只打不死的小強,可是在感情方面,我卻和新出爐的蛋捲一樣酥脆。尤其當面對易素這位曾經的情敵時,肉體上的強悍與精神上的脆弱對比越發悲摧。

  在堅強與脆弱的邊緣一遍一遍地死去活來的滋味,太他媽不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