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啊~改裝車最容易出車禍了

  

  暑假是電影院KTV的旺季,卻依然也是學校周邊小店的淡季。所幸三岔口附近也有不少住宅社區,常常也會有一些年輕人來租書。還有就是一些暑假家喜歡宅家啃小說,租的書不但多,而且租賃週期也長。

  因為天氣炎熱,很多還書的人都選擇在傍晚或是更晚的時候來店裡,所以我刻意延長了夏天的營業時間。然而不管開店到多晚,老郝或是老郝媳婦都會為我等門。有時碰到范卡上夜班卻不坐值班崗的時候,他也會來店裡坐坐,送我回家。

  八月末的那天,天熱得不像話。

  我早早關了店門騎著單車趕去蛋糕店取蛋糕,半路上接到范卡的電話,咋咋呼呼地,「郝妞,鑽錢眼裡去了伐?今天是郝叔的生日,你怎麼也得關門一天撒。」

  我的心此時和懸在車頭把的蛋糕盒一齊晃蕩,只得敷衍地應了幾句就掛了電話。離回家還有一段的距離,而且路況不太好。我千小心萬小心,就怕把蛋糕的裱花給晃歪了,黏糊了。但任憑我怎麼小心,意外這種東西總是會憑空飛來橫插一竿子,把計畫內的美事破壞殆盡。

  就在我等紅綠燈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巨響。沒錯,那聲音就是常在交通違法視頻裡聽到非法改裝車的大馬力引擎發出的聲響。不僅僅是耳膜鼓震,連在胸腔的心臟都被震得難受。自打出了天堂七十碼事件後,相信廣大人民群眾都對非法改裝車深惡痛絕的,我更是不吝地扭頭送上一個又一個白眼。

  要說這輛改裝車改得真是很沒檔次很沒品味,它是由越野車改裝的,比起一般的改裝車顯得笨重許多。外觀噴塗成迷彩偽裝色,偏偏車頂上又裝了幾顆大射燈。遠遠得看著就覺醜得可以,現在那車就停在身邊,越看越像是怪獸了。

  開著怪獸車的人品味自然是差的,大開的車窗裡飄出DJ版的月亮之上,聽得我想掀開蛋糕盒子直接一頭撞死在鮮奶油裱花上。偏偏車裡的人還自以為格調出眾,又開著改裝車很是牛X,竟然還非常好心情地探出半個身子,那染得花花綠綠的腦瓜子還隨著音樂的節奏一陣地抖,簡直就像是一條被門夾了腦袋的蜥蜴。

  我雙手緊緊握著車頭把,努力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紅綠燈上。但那可怕的DJ舞曲卻如魔音貫耳一樣,把那條蜥蜴打電話說的話也一同帶進我耳朵裡。原來這條蜥蜴今晚和人約了飆車,飆完車還要去夜店找公主HIGH一下,再嗑點好東西BLABLABLA……

  純良如我等良民,聽到找公主H一下時就已經很不齒了,再聽到後面說要嗑點好東西,更是腳底裝彈簧蹦出老遠。敢嗑藥的基本上就是未來會打針的,對於這種已經提前預約了仙位準備升天的高危人群,還是離遠些較好。

  事實證明我的想法是正確的,就在我剛提著車把準備往裡挪位時,前面的紅燈轉綠,身邊的這隻怪獸車加足馬力咆哮著衝了出去。車子出去時帶著氣流和嗆人的尾氣,差點沒把我熏翻在地。幸好只是差點,沒真地翻滾在地。只不過蛋糕的裱花被晃蕩得歪了一塊,黏在蛋糕盒上。

  我擺正車頭後默然地管那遠去的怪獸車子比起了兩根中指。

  回到家我速度沖了個澡,換上乾淨的短T恤和牛仔熱褲就衝到廚房幫老郝媳婦打下手布菜。

  老郝每年過生日老范一家都會來,今年也是不例外的。兩家的關係很是親厚,這種親厚摻雜著親情,友情還有經歷歲月沉澱下的患難與共的特殊感情,比起眼下淡薄如紙的人情,彌足珍貴。

  老郝和老范推杯劃盞地喝著小酒侃著當年,老郝媳婦則是慢悠悠地剝著蝦子的殼,時不時關心幾句小年輕的工作和生活。我坐在范卡邊上,很沒形象地抄著肉串啃得歡實,冷不防聽到老郝媳婦吐起了苦水,「我家小炯哦,真是一點用處沒有。這次要不是虧得你有門路,給她收拾了個店,我還真是給她愁苦死了。」

  老郝媳婦這說話一帶這種哀怨腔我渾身的造血幹細胞都在拉警報,我強烈地懷疑她只消再說幾句就能把話題往雷區帶。

  果然……

  「轉眼都這麼大了哎……小范吃蝦,」老郝媳婦把剝好的蝦往人碗裡一扔,又拈起一隻來繼續剝,「這蝦很新鮮的,個又大……哎,你說她都這麼大的人了也還和孩子一樣,不懂事。……小范,吃螃蟹,這螃蟹好。咳,要說你和小炯一起長大的,你也瞭解她哇。她看起來挺有主意的,可卻沒什麼心眼……喏,就和這大頭蝦似的,光長個腦殼,其實裡面——」

  「媽,給我根牙籤!」我一筷子橫了過去,成功地阻止了她妄想扒開蝦頭圖解說明的邪惡意圖。

  老郝媳婦白了我一眼,把牙籤罐子丟了過來。

  我一邊用牙籤挑著螺肉一邊警告意味十足地瞪她,許是我的眼神太凶狠了,她後來再沒提什麼大腦袋蝦有殼無腦什麼的。

  老郝和老范那晚興致很高,喝了不少酒,連帶老郝媳婦和我還有范卡都抿了一點。

  我的酒量尚可,幾杯白的紅的下去只是有些耳熱。老郝媳婦卻是和煮熟的蝦子似的,連手指都發紅了。范卡的酒量隨老范,蠻好的。但平時他卻很少喝酒,到了非喝不可的時候他也是很克制的,至少在我的認知裡,他從沒喝醉過。但今天他卻喝了不老少,現在整個人半趴在桌子上,臉卻轉向我這裡,滿是醉意十足的笑。

  桌上杯盤狼藉,可兩個老的興致卻很高。我看老郝媳婦已經歪倒在沙發上,覺得單把他一個人埋在骨刺成山的酒桌上挺不厚道的,便支著他到了書房。書房是錯層的結構,高的地方做成了榻榻米,可以供人休息用。

  范卡是真醉了,從來沒有過的醉。他平常從不會有這樣傻乎乎的笑,也從不會沒輕沒重地把手掛在別人的脖子上拖拖拉拉地不肯拿開,更不會和孩子一樣一遍一遍地叫著人的名字,叫著素素,別走。

  耳朵上的熱度一下子轉移到了眼睛裡,刺痛得要命。我在黑暗中站了半天,直到老郝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才回過神轉身出去。順手抹了把臉,手心裡半是淚水半是鼻涕。

  老郝和老范已經喝到相互管對方叫『親愛的』地步了,我看桌子上的菜已經清空,就料到老郝叫我幹嘛。這倆老頭喝酒是非得要下酒菜的,可我現在沒心情煮菜,所以就只能出去買。老郝喝高了,嚷嚷著壽星公要吃於大嘴家的滷味,越多越好。我點點頭,抓起車鑰匙就往外走。

  我真的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於大嘴滷菜店生意從年頭好到年尾,東西好,人也實在。老郝最喜歡吃他家的鹵豬腸,這會兒人家準備打烊了,滷味也不來不及切。我每樣都打包了些,分袋裝好,再外套一個大袋子。

  騎著小兩輪迴家的時候,我腦子裡亂成一團麻。從理智上來說,我很清楚自己與范卡是不可能的事了。其一,人家心裡有人。其二,就算人家心裡沒人,也只是把你當妹妹。一二都是死穴,沒得解。可人就是這樣,明明知道會杯具,可還是緊趕慢趕著要去當傻瓜。好比我這大頭蝦,縱然有這麼強大的事實做論據,內心深處卻依然有著股僥倖,指望守得雲開見月明。這種僥倖很可憐,其實它只是自欺欺人。

  夜很深了,路上沒有行人。可路燈很明亮,修剪過的樹枝投映在地上濃黑而厚重。八月末,空氣中瀰漫著甜甜的桂花香味,一種令人心醉的味道。我吸著鼻子,努力睜著眼睛想看清面前的路。然而心緒不寧還是影響了我的駕駛情緒,一不注意就忽略了迎面開來的車。

  那車的車燈極亮,極刺眼。車頭很高,黑乎乎的進氣柵欄看起來就像是只吞人巨獸的嘴。我突然記起來我是見過這隻巨獸的,這不是那隻蜥蜴的座駕麼?只可惜待我記起來時已經連人帶車倒在了地上,並且平貼著路面滑行了幾米,車籃裡的東西也散了一地。

  我的腦袋在滑行的過程中空白一片,待到停下來時又開始嗡嗡作響。自覺得意識還是清醒的,可是抬手摸摸胸前,卻是一片的濕熱滑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