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老實地交代了和林家人扯上關係的前因後果,范卡聽完後捂著肚子笑翻在地上。「沒……沒想到。」他搖著頭喘氣,「你居然見義勇為了,還瞞得這麼嚴實。難怪上次會那麼問我,這嘴巴可夠緊的啊。」
「這不是覺得丟人麼,我那也不算是見義勇為啦。不過是路過,順手幫忙了一下。」我苦著臉,「這而且那小子被我嚇壞了,都神經兮兮的。」一想到明天還要去林家,我一個頭脹得兩個大。
范卡又哈哈大笑起來,「讓你缺德,居然扮鬼,真是夠作孽的。你使壞的時候,別說人家一小孩兒,就是一大人也給你嚇得夠嗆的。」
我很委屈,我也不是故意的啊。那林栩X藥藥性發作扯著我不放,還動手動腳地,我要不把他弄暈,他遲早把我弄暈。
「飯哥,我可真不想去了。這次去,林栩嚇昏了。下次可不把他刺激成神經病,到時候抄刀子砍人就糟了。你也說林家兄弟不好惹的,昨晚你也看見了,那林戩那麼高,那麼壯,他只要一巴掌就能把我甩到牆上貼著。要是讓他知道我扮鬼嚇他弟弟,我只有死路一條哇。」
他笑了,一指戳到我腦袋上,「不喜歡就別去唄,就說家裡有事不方便,或是腿疼什麼的。你小時候找藉口多順溜啊,長大了就木啦?」
我心想著這也是個辦法,雖然說答應了林湛幫忙治療,但不是硬性規定而是義務性質的,有拒絕的權利。當然,得拒絕得委婉,藉口就很重要了。打定了主意後,隔天姚正打電話來確定接送時間時,我就藉詞推托說腿疼,人不舒服。姚正也沒勉強,還問要不要載我去醫院看看。我當然是拒絕,為求逼真我甚至還關了半天的店。
許多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在我接二連三地推了幾次後,林家似乎也覺察到了什麼。某日,林湛親自致電我,很客氣地問道我的腿傷。我支支吾吾地應付了一通,後來也不知道怎麼搞的,又被林湛幾句話繞暈了頭。腦仁子一熱,又答應他隔天去林家。
放下電話後,我後悔得腸子發青。莫怪人家說不能和奸商打交道,三下兩下就能把你給套牢了再牽著鼻子走。可是覆水難收,已經答應人家了還有什麼辦法?
我苦著一張臉去找范卡,求他明天接送我,免得和第一天似地回來還得看人家樂不樂意送。他一聽就樂了,說我怎麼突然抽風了,之前還避之不及的說再不去了。我只能說自己是一不小心又給奸商忽悠到了。范卡說我接送你可以,但那地方太遠了,騎他的倆輪子至少得花上三四個小時,這還是在不載重的情況下。
我眼珠子一轉,「沒事,你不有駕照麼。我找人借車,半天就行。」前陣子林子她媽給她買了輛F0,說是進貨方便,不用扛著可疑的大黑塑膠遮遮掩掩地扒公車叫的士,正好借來用。
到了週四,姚正準時出現在約定好的地點,看到我居然自配了車子和司機,他很是驚愕。我含糊地說這是我朋友,順路送我去。姚正點點頭,再不說話。他開著車在前領著路,范卡和我就跟在後面。上了環城路後姚正開始加速,看著前面的車離我們越來越遠,我開始雞血了,「飯哥,咱開快點唄。都被甩下這麼多了,開快些!」
他一臉地不快,「就這紙糊的BYD你還想快到哪兒去啊?人家是A6,3.0的排量,你就一F0,排量還是零掛前的,能看到人車屁股影兒就不錯了。你看你看,上檔加速了也就這速度了,開著真不痛快!你啊,哪怕借一富康也比這好哇!」
「BYD怎麼了?Buil yous Dream,多好的寓意啊!」我憤憤地,「再說現在節能減排,小排量的車才好,環保又省油。」
說話間就到了別墅區,姚正的車速放慢,終於是能緊緊跟上了。范卡一邊記著路線一邊嘖嘖嘆道,「看這環境這社區,有錢真好啊。」
我幾乎是不經大腦地說道,「飯哥,乾脆你傍一富婆得了,讓我也沾沾光。」話說出來後才覺察到不對,悔得我恨不能給自己一耳光,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偷偷地瞟了他一眼,發覺他的臉色未變,甚至扭頭衝我擠眉弄眼,「行,要是哪天傍了個富婆,少不了你跟著喝酒吃肉。」他雖然是在笑,但我卻覺得心酸。有時看淡不代表忘記,有些東西雖然極力克制,卻還是會不經意地流露出來。就這麼恰巧,落到了眼底。
這是我第二次來林家,壓力比起上一次有增無減。因為大忙人林湛居然就在客廳等我,見我來了還笑吟吟地迎上前來。天殺的,看這奸商的笑容,我腿都發軟了。
令我驚奇的是林湛居然認識范卡,兩個人甚至還聊了幾句。不過都是說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口氣也僅是淡淡地。趁著林湛離開的空檔,我拉了拉身邊人的袖子,「飯哥,你很可惡哦,認識林家的人也不告訴我!」他聳聳肩「我自己都不太記得了,應該有和他吃過一兩次飯,不過點頭之交而已。」
我沉默了,范卡能和這種人在一起吃飯,用屁股想也知道是因為誰。沒料到易素的影子會這麼如影隨行,時不時就出來晃上幾晃給人添堵。我有些喪氣地往後一靠,拉長了臉滿是不高興。
治療的時間到了,管家領著我和心理治療師上了三樓。心理治療師已經換成了一個姓白的老醫生,慈眉善目的特別和靄。到了林栩門外,管家先是敲敲門,門裡沒人回應。我翻了個白眼,心想著這次不知道又要等多久。但令我詫異的是,在等不到回應後,管家便自行掏出鑰匙開了門。迎著我驚奇的目光,管家微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老伯昂著頭逕自走了進去,我也硬著頭皮跟了進去。
林栩的房間很大,裝修風格偏西方宮廷化。想來這家子人慣著寵著,打小就把他當小王子養大,這才養出嬌滴滴的模樣,軟腳,膽小,不經嚇。我撇了撇嘴,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
白醫生從進來開始就在東摸西摸地,也不知道在找什麼。我看他裡裡外外地走了幾遍,一臉困惑的模樣,忍不住開口了,「您在找什麼呢?」
「治療物件啊。」白醫生託了托厚玻璃眼鏡,一邊往臥室走一邊嘟噥著,「那麼大個活人,他躲哪兒去了?」
我四下看看,發現靠近陽台角落的窗簾鼓起了一塊,當下就過去扯了開來。果然,林栩正縮成了團躲在角落裡,突然被人發現讓他很是驚恐,大大的眼睛裡充滿了恐懼,眼看又要尖叫出來,我一把拖過窗簾就往他嘴裡塞去,順便揚起了拳頭,「敢出聲試試!」
可憐的林栩看起來像是隨時就會昏過去一樣,淚珠子叭噠叭噠地掉。我最煩這種動不動就流眼淚的男孩子了,一點種都不帶的。把他扯起來往沙發上一扔,「給我坐好。」儘管是淚流滿面,林栩還是乖乖地坐正了身體,一動也不敢動。我抄著手,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有陣子不見,林栩看起來比上次精神了,臉色也紅潤了些。
白醫生從房間裡出來,我趕緊把抄著的手放下,退到了一邊,挺狗腿地笑,「白醫生,我找到他了,可以開始治療。」早治療早完事,早點放我回家吃飯。
白醫生和林栩交流的時候我就坐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玩著手機,聽著那一老一少小聲的交談。慢慢地林栩說的話多了起來,連聲音也大了些,而且他還時不時地往我的方向瞄。偶爾我抬起頭,和他的目光撞在一起,他就像是被人甩了一巴掌似地把腦袋扭到一邊,力道猛得我都擔心他會拐到脖子。
白醫生和他聊了一個多小時後就管我招了招手,「郝小姐,你來一下。」我把手機揣回兜裡邁著小碎步過去了,「啥事兒?」白醫生笑眯眯地給我讓了坐,然後對林栩說道,「小栩,這世上是沒有鬼的。那晚是郝小姐救了你,什麼情況她最清楚了。是不是,郝小姐?」
我背脊一直,字正腔圓地答道,「是!這世界上不可能有鬼!不,這世界上絕對沒有鬼!在無產階級者的面前,一切牛鬼蛇神統統都是浮雲!在勞動者所代表的無產階級面前,萬惡的資本家終將被炮灰!」我斜了一眼已經處於恐慌狀態的林栩,「你的,可懂?」
林栩的牙齒對敲得叩叩響,但這不妨礙他衝我拚命地點頭。我扭頭沖白醫生笑笑,「你看,他懂的。」
「可……可我真的,真的看到腸子了。」林栩的聲音抖得厲害,但還是能聽得清楚,「我真的看到了……」
我臉燒紅了,心裡也著實有些愧疚,便半蹲下來看著他的臉一字一頓地,「林栩,這世界上沒有鬼。若是有,也是在人的心裡。你那個晚上……嗯,神志不太清醒,可能是把樹枝的或是電線的倒影看岔了呢?」
林栩的嘴唇抖了半天,「可,可哥我分明記得……」
我耐著性子解釋,「那天你情緒緊張,精神不佳,所以腦子有點不清醒,所以聽錯了。」
林栩黑瑩瑩的大眼睛直直看了我半天,略為遲疑地開口,「我,我記錯了?」
我重重地點頭,「你肯定是記錯了!」
林栩咬著唇低下了頭,他漂亮精緻的臉蛋上充滿了惶惑,也有著無助和委屈。看著讓人挺心疼的,我忍不住又安慰了他幾句。白醫生也在一旁敲著邊鼓,他也不說話,就這麼埋著頭聽著,樣子顯得挺忸怩的。
治療時間結束,已經是晚上七點多。我歸心似箭,幾乎是小跑著下了樓。結果范卡不在客廳,丫已經坐在餐廳等著開飯了。
這飯桶,回家吃都等不及!我心裡暗暗地罵著,緊接著祈禱著林老大和林老二不在飯桌上。但人生之所以充滿了杯具,就是你不想要什麼,他就偏偏給你來什麼。飯桌的首位坐著林湛,林湛的右手邊坐著林戩,林戩的旁邊坐著白醫生。范卡坐在林湛的左手邊,我緊緊地挨著他,雖然離林湛很遠,但非常痛苦地和林戩面對面。
好不容易等到了開飯,我身邊的椅子突然就被拉開了。我扭頭一看,不由大驚失色。
林栩?!
顯然這小子的出現是重量級的,連林湛都略略變了下臉色,林戩更不用說了,「你怎麼下來了?」
林栩低著頭,挺小媳婦的樣子,「我,我肚子餓了。」
明顯聽到對面的人鬆了口氣,「肚子餓了就讓人送上去給你,今晚的菜口味重了些,讓廚房給你做清淡的。」
林栩輕聲細氣地,「不用了,我,我可以吃的。我就在這裡吃好了。」說話間他還抬頭笑了笑,只不過朝向挺詭異的——這小子居然在衝著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