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嘎~你摸或不摸西蘭花照長

  

  自三岔口大火後,我大病一場,持續低燒了好幾天,整個人都昏沉沉的。待精神好些的時候,已經是大年初二了。

  

  大年初二是俗稱的回門日,嫁出的女兒都要回娘家的。老郝媳婦的娘家在鄰市,開車不過一小時的車程。作為一個孝順女兒,我每年都跟著她回娘家省親。但今年這情況,我是跟不了了。老郝和他媳婦在臨走前給我弄好了飯菜,保溫在鍋子裡,又一個勁地叮囑說要按時吃藥。從出事後他們一直都小心翼翼地,言談舉止之都十分顧忌,深怕刺激到我脆弱的神經。老郝甚至私下和我說,炯啊,不要擔心,你的嫁妝錢還是有的,你媽另外存著呢。我把頭埋在被窩裡,眼淚嘩嘩地流,各種愧疚自慚惶然不安。

  

  店沒了,我徹底地失去了經濟來源,還欠下父母一屁股的債。雖然他們壓根不在乎這些,但是我卻很介意。把存摺翻出來加了加,頓時壓力倍增——存摺與欠款間的差額是以倍數來計算的啊喂!短時間內還錢是絕對不可能了,而且我也再不會考慮開店這種有先期成本投入的事。想來想去還是去上班,給人打工賺薪水比較靠譜。每個月到點發錢,旱澇保收,怎麼著也能存錢還債。

  

  人一旦意志堅定了,那行動力馬上就跟著來了。匆匆扒上幾口飯後立刻上網,下簡歷範本,填寫好了就上人才網投遞。我學的專業是國際金融,但本人對於與數字打交道的工作著實是頭疼。所以投遞的時候我多是選擇文秘或是助理類型的工作。想著自己之前的工作經驗不多,也不敢對薪資要求過高,因此投遞的物件都是比較小的公司。小的公司工作競爭壓力比大公司會小一點,工作機會也會多些。待投完最後一份簡歷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多鐘了。老郝打電話回來了說今晚要留在媳婦娘家幫忙吃菜,我表示萬分理解。外公外婆是出名的熱情好客,每次女兒女婿上門都能整出一桌子滿漢全席,最狠的一次吃了我們整整三天,完了還打包回家,又吃了兩天。

  

  想著他們現在在吃好菜,我的口水就開始氾濫。可惜過年期間很多小攤小店都關門了,而沒關門的店都貴得要死還不給外送。翻攪著黏糊糊但味道蠻不錯的菜粥,我盤算著在簡歷沒得到回覆前是不是要先找個臨時工乾乾。或許,我可以先把珍藏的一些漫畫拿出來賣,那些漫畫我保存得很好,品相很新,而且多數是早期的絕版,掛網上賣價格還是不錯的。

  

  我突然想起來,說到漫畫,我不是之前有進了一批代購麼,還都是很貴的正版漫畫,正巧是在失火的那天去郵局拿的。那時候我是放在小油驢上帶回來了,不過後來小油驢被扣了。我後來是坐林戩的車回來,書自然是放在車上了。這些書都是熟客定的,定金都只象徵性地交了五十塊一百塊。我自己可先墊了二千多塊錢,這可是筆大數目啊!

  

  一想到還有一筆二千多塊的待收賬款,我就和打了雞血似地激動起來。拔電話的時候手指都在發顫,當林戩的聲音從彼端傳過來時,我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聲音都哆嗦了,「林……林……林戩。」

  

  「郝炯。」他低沉的聲音裡有掩不住的詫異,像是不確定般又叫了一聲,「郝炯。」

  

  「是,我已經很囧了,不要再一直囧我好不好。」我挺虛弱地犯著貧,倒是有些懷念他叫我郝小姐的時候。

  

  對方沉默了一下,說道,「我沒想到是你。」

  

  是啊,原本我是再也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了。不說別的,就三岔口的那場大火到現在還眾說紛紜。事實上每當一個地方要被拆遷,總會有火災發生,這幾乎成了一個古怪又自然的規律了。雖然在大火後第三天警方就宣佈合併失火原因,是一個精神有問題的流浪漢燒紙箱子取曖引起的。但是很多人都認為只是粉飾太平的說法,為的只是平息眾怒,掩飾那些個即得利益集團。

  

  說真的,我也不太相信起火的原因會這麼烏龍,而且是在這麼個敏感的時刻,但警方都出了結論,其他的只能算是流言,也沒有實質證據,我如何去質疑質問?舔舔有些乾躁的唇,我磕磕巴巴地說道,「呃,呃,是這樣的。嗯,那天我坐你的車回來,謝謝啊。謝謝你送我回來。」

  

  他的呼吸聽起來明顯沉重了許多,「你還好嗎?」

  

  「好,好,」我揉了揉鼻子,「挺好的。」

  

  「郝炯。」他喚我名字的時候聲音變得很輕,「事過了就算了,人在比什麼都好。」

  

  我吸吸鼻子,「嗯,我知道。」

  

  「你的店,真的很可惜。」他繼續說道,「聽說警方已經找到起火的原因了。」

  

  「找不找得到原因都不重要了,東西都沒了。」我很頹喪的應付著,「就算把那始作俑者槍斃一百次,沒了的東西還是沒的,不會回來。」

  

  「以後有什麼打算?」他像是坐了下來,口吻忽然變得輕鬆,「還想再開店嗎?」

  

  「怎麼可能,血本無歸了都。」我揪著衣服上的小毛球,「先找份工作,然後再看看唄。」說到血本無歸,我突然想起打電話給他的原因,「那個,林先生,我……」

  

  「好好的怎麼突然改稱呼了。」他打斷我,「這麼客氣,怪不習慣的。還是,你有什麼事要拜託我?」

  

  我長長地舒了口氣,「不是拜託你,我要拿回自己的東西幹嘛還拜託你。」

  

  「你有什麼東西在我這裡?」

  

  「漫畫啊,那天我坐你的車子,把漫畫放在後座了。挺醒目的幾個包裹啊,包得很嚴實的。」我才不相信他沒看到呢,「那些都是熟客訂的,到時間要給人家。你看看,啥時候方便我去拿。」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問道,「那些都是什麼漫畫,把書名報給我。」

  

  一股非常非常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你給我包裹就行了,要漫畫名幹什麼?你想看啊,想看的話下次我幫你代購好了。」

  

  電話那頭沉默的時間更長了,隔了很久才聽到他悶悶的聲音,「你說的那些個包裹,我沒看到。」

  

  「你沒看到?!你當時還和我搶包裹來著有木有!」我怒了,那可不單單是包裹,那還是白花花的鈔票啊,「光天化日的,又不是一個小盒子,好幾個包裹啊,也是有份量的呢,怎麼會看不到?」

  

  「這樣,我再去車裡好好找找,或許是我遺漏了,也有可以是司機幫我收起來了。總之,就算東西不見了,你也找得到主賠,不是嗎?」他頓了頓,「你放心,我肯定會負責到底。」

  

  人家這麼大方坦白,我也不好再繼續咬著不放。而且,他那句負責到底,怎麼聽怎麼囧,「呃,也許,真的可能是你找漏了,再不然就是別人替你放起來了。你也知道,有時候找東西就是這樣,想找找不到,不想找了自己就蹦出來了。」

  

  笑聲從電話那端傳了過來,「那麼說,我現在就只要坐著等那些包裹自己蹦出來了?」

  

  我切了一聲,「等它們長腳蹦出來倒不如等著你腦袋上長出西蘭花來,那還比較有盼頭呢。」

  

  「胡說八道。」他笑駡著,「郝炯,你怎麼這麼嘴貧?」

  

  我一屁股坐進沙發裡,心情莫名輕鬆,「噯,嘴貧又不是吹牛。對了,那天謝謝你啊。我是說,謝謝你攔著我。要不是你攔著,我也跟著衝進去了。那時要真進去了,我現在是什麼後果還真不好說。」

  

  淺淺的呼吸聲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綿長而沉穩。

  

  「說真的,那時候我可恨了,」我盤起腿,也不知為何口吻越發輕鬆起來,自顧自地說,「我恨我運氣不好,偏偏那天跑去郵局。我恨我時運不濟,連開個店都會被火燒。真是太倒楣了,黴死了。但是轉過頭來想想,如果那天我在店裡,我會不會遇險?或許有可能會命懸一線……人生啊,真是說不好。有時候一個選擇可以改變一生,有的時候呢,一個錯過,卻不知道是遺憾還是慶幸。哎,就像你說的,人在比什麼都強。對不?」

  

  電話那頭沉默的時間比先前的時候加起來都久,很久之後才輕輕地傳來一聲,「對。」

  

  牆上的掛鐘敲了五下,我這才發覺竟然和他聊了這麼久,「哎,差不多時間我該去弄晚飯了。那,如果你找到那些個包裹,就給我個電話,短信也行。我找時間去你那裡拿,要是你不方便的話,就直接用同城快遞給,選擇到付就行了。」劈哩啪啦地說了一通,正準備說再見,門鈴卻突然響了起來。

  

  林戩的聲音也同時傳了過來,「郝炯,你別急著掛電話,我還有事……」

  

  我一邊夾著手機往門口走,嘴裡不停地,「嗯,我聽著,你還有什麼事,說吧。」一邊走到門口開門。

  

  「郝炯,你專心點。」

  

  「我很專心地在——嘎!」我瞪著眼驚叫一聲。

  

  「郝炯,你怎麼了?」

  

  「……林戩,你摸摸自己頭上,有沒長出西蘭花來?」

  

  「…………又胡說八道了。」

  

  「不是啊,是包裹……包裹自己蹦出來了……蹦了啊喂……」還一個壘著一個,像是切塊豆腐般地整齊啊喂!

  

  「?!」

  

  正在驚詫之際,那堆疊壘起的包裹後面探出了一張極精緻的臉蛋,笑眯眯的眼彎成了可愛的月牙狀,其間透著十足的促狹,

  

  「嗨,新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