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嗄~浪漫滿屋還是狗血滿屋

  房間裡很安靜,安靜到能聽得見衛生間熱水器裡水迴圈的聲音。我多希望這會兒突然來個電話來打破沉默,哪怕是騷擾電話也好,至少能讓我的處境不那麼尷尬。很可惜,電話沒有響起。

  在長達五分鐘的沉默對視期間,我想了許多許多。首先,我必然是震驚的。為啥?咱沒犯公主病瑪麗蘇,自然不會覺得自己天姿國色搖曳生姿,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載。除了咱是個女的長得還算過得去外,有別的長處沒?

  我很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剛上初中的時候曾經收到一張夾在書裡的不具名示愛小紙條。雖然心裡有暗戀的人,但是出於小女孩某種不可言說的虛榮心,我還是很十分忐忑且歡喜地收下了,並且暗暗地猜測著是誰給咱塞了這張紙條。仗著自己是小組長,咱在一個月內不僅翻遍了全班男生的作業本,連別班的都翻遍了。最後發現這張紙條是文藝委員給體育委員告白用的,她太緊張塞錯了課本。我很慶幸,慶幸自己當時沒有被虛榮沖昏腦袋傻乎乎地大聲嚷嚷當炫耀黨。那次烏龍事件讓我徹底認清了自己的路人屬性,也再不敢對那種突如其來的告白與什麼風雲人物心存綺念。

  上次林戩提議說的試交往,我不是沒放在心上。即使知道是他生病燒糊塗了說的,但句簡單的話還是在我腦子裡炸雷似地滾了幾百遍,騷擾得我好幾個晚上睡不好。後來他再沒提起這事兒,我也就淡忘了。然而現在他不僅找上門來,還舊事重提——敢情他先前都是在等消息等答案?我該說他是耐性好還是裝淡定裝過頭了。

  「郝炯。」林戩的聲音很低,可聽起來卻還是很強勢。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反應回答,「我沒想好。」

  他往前一步,「是沒想好,還是不想回答。」

  無形的窘迫感隨著他的逼近如潮水般湧來,藏在毛拖鞋裡的腳趾頭緊張地蜷了蜷,我鼓起勇氣,「與其說是不想回答,倒不如說我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我深呼吸一口,「上次你提這事的時候,我以為你是燒壞大腦隨便說說的。而且,而且你後來也沒有再提。不過現在你說了,我也當是個事兒來認真對待吧……林戩,你看啊,咱倆……你和我這事兒攤哪個正常人看來都會覺得不太對勁。哪怕我是當事人,我也覺得不對勁——你看上我啥了?」

  林戩微微地笑起來,「你一直在好奇這個?」

  「不是好奇,是疑惑。」我雙手一攤,「表示非常地想不通。」

  「想要說這個可能需要多些的時間。」他左右看看,伸出長腿勾了張塑膠椅子坐下,雙腿交疊著,蠻優雅的坐姿。看他的動作這麼自然,我略略放鬆了些,也拖了張椅子與他面對面地坐了下來,「唔,你說吧。」

  

  「郝炯,在我回答你的問題前,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會喜歡那個小員警?」他雙手交疊置於膝上,手指還有節奏地輕點著,「或者說,你因為什麼愛他?」

  我像是被人當頭捶了一棒子似的,人馬上就不淡定了,「這,這關你屁事。」

  他毫不在意的我粗魯無禮,逕自說道,「你看,你都喜歡他這麼久了,也連原因都說不出來。或者,還是你不想回答?」

  恨一個人肯定是有原因的,但是要說喜歡一個人是因為什麼,任憑你問誰,誰也無法馬上回答。

  我白著一張臉,近乎怨恨地看著他,「這不關你的事,你沒資格問。」

  「我只是舉個例子,舉一個能馬上說服你的例子罷了。」他很從容,「當然,這不是轉移話題,也不是藉機敷衍你。你現在問我什麼,我肯定是要老實回答你的。不過,你也得明白一點。在某個方面來說,我的堅持和你的堅持,沒有差別。」

  我覺得心口一片滾燙,胸腔裡那亂蹦亂跳的小東西瘋了似地彈動著,很艱難地才發出聲音來,「林戩,那是你的事。」

  林戩放下交疊的雙腿,往前挪了挪了椅子,「不,我不這麼覺得。」黑色的手套在他指間纏繞著,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對一個人有了好感而不說,只是等在一邊讓對方去發現。這樣不會給對方造成負擔或是不好的影響,甚至於一點點的壓力也沒有。」

  我低下頭,困難地吞嚥了一口口水,聲音突然就啞了。

  「等待,然後再眼睜睜地看著人從眼前溜走,想抓都來不及,更不要說去挽回了。」他繼續逼近,「這就是你的方式,克制而保守,永遠給自己留一方餘地。」

  多可恨的男人,每句話每個字都這麼毒辣!

  他憑什麼和我說這些?我喜歡誰,我願意等誰,我被人悄無聲息地炮灰掉蹲牆角長蘑菇都是我的事,別人沒有資格置喙。可是我說不出來,脖子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樣,只能大口地喘著氣。

  「雖然我也會等待,但並不願意等太久。」他的聲音突然變近了,「如果可以,我現在就要得到答案。而且,必須肯定。」

  難道,這是要霸王硬上弓?!

  我猛地抬頭,這一抬頭才突然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林戩居然離我這麼近了——鼻尖與鼻尖不過一拳的距離。難怪他不坐沙發要坐塑膠椅子,原來是為了方便移動!也怪我太疏忽大意了,一開始就低著頭,沒想到竟然給他一點點地逼近到這種程度!

  果然是有預謀的吧有預謀的吧。

  我警覺地往後挪挪椅子,豈料他也很順勢地帶了帶椅子。於是,兩個人的距離越發地近了。一股淡淡的菸草味撲面而來,混合著某種青苔植物的濕潤氣味。突然之間,我便想落荒而逃。

  可,我逃不了了。不過轉眼之間,他的手已經扣到我的脖子。只稍稍在頸間用力,便足可以讓我動彈不得。

  真的害怕了。

  換成任何一個人,在自己家裡被別人威脅到這種程度,能不怕嗎?我拿捏不準他下一步要幹什麼,是狂熱地擁吻呢還是近距離地挑逗或是就這樣保持著姿勢直到我給他滿意的答案為止——以上任何一種猜測都足以讓我的血壓上升,有可能讓房間裡的每個角落都佈滿了JQ的狗血。

  「林戩,其實我不是個好東西……」萬不得已開始自殘,以避免狗血滿屋的情況發生,「……太委屈你了。」被他這麼盯著看其實很不好受,而且還是是在我精神萎靡打算上床睡覺前。啊,我的臉還沒洗,也還沒有涂香香。這麼近的距離,不管是毛孔還是黑頭,青春痘還是痘印,甚至於臉上的絨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吧。

  「哦?」

  「其實,」他的臉越來越近,我眼睛都對成了鬥雞,「其實,我一直都覺得你是個好人。」

  他的眼微微眯了起來,挺愉快地,「嗯?」

  

  果然是聽不懂吧,聽不懂我在發好人卡……「所以,那事兒,就這麼算了吧。啊。」

  他往後退了退,臉上依然有微笑,但是那種笑容……不用我形容,你們懂的,「什麼叫就這麼算了?」

  「我是說你的提議,其實根本不用試,想也知道不可能成功的。」我說得順理成章,「……對吧,所以根本沒必要浪費時間。」

  他慢慢地鬆開手,臉上的漸漸微笑褪去,到了最後根本看不出喜怒。這種反應完全在我意料之中,一般男人遇到這種事,都很少會寬容大度地拍著對方肩膀說沒事沒事,買賣不成情義在,做不了情人做朋友嘛。何況是他這樣的男人?所以,哪怕他下一秒毒舌刻薄地損我不長眼不長腦我也可以坦然接受。這關乎一個男人的自尊,我原本應該留有餘地才是。

  「你還想等他?」

  「……」我低估這男人了,他毒辣的吐槽我受不起,「不是。和那沒關係,我是說,這是我和你的事。別扯上別的人,行不?」

  不過一瞬間而已,臉上的神色已經變了幾變,連聲音也略染諷刺,「我明白了。」

  說是明白了,可聽起來卻那麼不對味。我雞婆地重複道,「真的和他沒關係,這只是我個人的問題。」

  他的身體往後傾,傾到一定的角度後定住。可下顎卻是微收,目光落在突然拉開的那段空白距離中間的某個點上,專注地凝視著。他的模樣乍一看有些平和隱忍,可空氣裡卻充滿了劍拔弩張的味道。

  突如其來的沉默讓我很不適應,剛要開口重申立場便被他揚起手來打斷,「好了,」他的視線移到我的臉上,低沉的聲音裡聽不出是慍怒還是嘲鄙,「你不用解釋了。」

  什麼叫不用解釋?不解釋你明白個毛線啊!自以為是的傢伙。

  不知道怎麼著就有些著急,我一腳跺在地上,「擦,我說了以後和他沒關係就是沒關係!」向毛爺爺保證,我郝炯是說到做到的,說了會徹底把飯哥當兄弟就一定做得到!

  他看了我幾秒,隨即雙手撐在膝上緩緩站了起來,依稀間似乎還在嘆氣,「真是個笨蛋。」

  「……」

  他現在這種懶洋洋的腔調是想怎樣?咱暗戀某人十幾年最後啥果子也沒結出來已經很悲摧了,現在要徹底放下了卻被人質疑可信度不高。不但被人評價為一套做一套已經很難過了,最後還要被扣上笨蛋的帽子——喂,其實他是在諷刺我吧,諷刺我像好捶打好揉捏又好受氣的包子女。

  我哪裡長得像包子了!

  誰說我長得像包子我和誰急!

  我氣急敗壞地站起來,「你說誰是笨蛋吶!你大晚上來我家難道就是為了追著我要完了答案後對我進行智力上的侮辱和言語上的人身攻擊嗎?啊。」

  「郝炯,你急什麼?」他倒是一付慢條斯條的樣子。

  都被人這麼直白的地罵笨蛋了,沒一點反應那就不是地球人,「林戩,這是我家,現在你站在這裡是因為我是個很客氣的人。可你也別太過份了,張嘴就罵人是笨蛋你是想怎樣?」

  你丫的欠揍嗎?

  相對我的暴跳如雷,林戩卻是很淡定。他低頭慢慢地將手套套上,爾後轉過身來。我很抗拒地往後退幾步,背靠到了牆上。手邊就是大門,我的視線集中在了門把上。只要握上去,擰一擰,說聲好走不送或是給老子滾得遠遠的,今晚的荒唐就可以落下幃幕了。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摸索上了門把,冰冷的金屬觸感烙在熱燙的掌心,人突然就哆嗦了一下。可手背很快便被帶著體溫的皮革覆上,微微地用力。

  「郝炯,雖然你是個笨蛋,可卻是個長情的笨蛋。」

  

  獨自等待原本就是一件很孤單的事,而默黙的等待更是如此。人的一生並不長,把大把時間浪費在等待一個不確定的答案上面,無疑是傻到令人髮指了。就像林戩說的,不聲不吭地用上十幾年的時間,當最後的答案揭曉出來,生生地把吹了十來年的泡泡一下戳破,啥也沒留下。

  他罵我笨蛋,我還是承得起的。事實上,我在網上投飄流瓶發問時,投回來的瓶子裡也多是傻啊蠢女人白痴啊等成老C女了,又或者是好可惜好感動之類的回答。可,從來沒人回答說,你好長情。愛情已經被8爛了,長情卻差不多被遺忘。因為許多人都不願意浪費時間去等待,等待被接受,等待被拒絕。沒人會覺得做這事兒的人有多可愛,當然更不值得效仿——投資回報率簡直是負到天邊去了。

  可我從來沒想到過有一天我會被人肯定,更沒想到的是這人居然是林戩。

  果然是最瞭解我的,只有我的冤家對頭麼。

  黑色的皮革沿著我的手往上,輕輕地把住了我的胳膊略一使勁,整個人便從牆上揭了下來。淡淡的菸草味混合著青苔類植物特有的濕潤香氣環繞而來,

  「笨蛋,你怎麼就不考慮考慮我呢?」

  我的眼睛睜得老大,腦子裡卻是一片的空白。聽得到對方說話的聲音,也聽到自己說話的聲音,可人就這麼麻木著,根本無法集中精神去思考。只知道林戩走時候似乎挺高興的,笑起來牙齒白白地。

  好吧,如果我的對頭洗劇了,那我必定是杯具了。